三寸人间 第513节
青年晃着头，口若悬河般，说起了众人没听过的神话，更是因其声音的特别，还有那时而黑色木板的敲响桌面，使得他所说的神话，似乎能为四周的众人，在脑海里编制出一副梦幻的画面，让人忍不住沉醉其内，不知觉间，时间已流逝到了黄昏。
“……却见那自称为罗的大能，用出一招虚无成狱，但不想另一位，展开了更高层次的玄妙之法，竟是……定九千万天道有罪，责众道出征……”
说到这里，青年眼看四周众人纷纷沉醉，得意中用手里的黑木板，按在了桌子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欲知后事如何，还需下回分说，诸位同乡，孙某饿了，先去吃酒，明日晌午，在此等候。”说着，青年哈哈一笑，带着得意起身，收起店小二送来的银两，向四周一个个目中带着无奈，内心如抓痒痒的众人一抱拳，这才转身迈着四方步，哼着小曲，走出茶楼。
远远的，其小曲传来，回荡在茶楼外，越去越远。
“魔为执念轮回少，妖命封天山海间，不知永恒念谁起，半神半仙颠倒颠！”
第1083章 孙德！
望着青年远去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人群里，茶楼内的那些听书之人，纷纷感慨，相互之间还时而探讨一下故事情节，虽故事没有了后续，但这里的氛围比之前还要高涨。
“我猜那罗姓大能，最终必胜，你们想啊，能化整个虚空为监狱，这神通哪怕只是想一想，就觉得了不得。”
“不可能，坏人一定死，这姓罗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另一位才是最终胜利者！”
“不过孙先生这故事说了半个月了，到现在怎么始终没提，那另一位叫什么啊。”
“相比于另一位叫什么，我更好奇孙先生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居然能说出这么让人欲罢不能的故事。”
“对啊，掌柜的，这位孙先生，到底什么来头啊。”
随着众人的讨论，茶水卖的更多，这就使得小二忙碌加剧，而掌柜的则脸上笑容满满，此刻听到有人发问，他咳嗽一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说起这孙先生，那可是个奇人，听他说本是考中了举人，但却志不在仕途，而是欲走千山万水，看黎民之生，来见证日月变迁，最终是要记录一本我朝百年史书者，他老人家也是途径此地，被我恳请许久，才同意居住一段时间，你等有幸能听其故事，此事足以作为传承来说一辈子了。”
听到掌柜的话语，四周听书人纷纷脸上浮现敬佩之意，又相互探讨了一下情节，直至黄昏时分，随着新客到来，他们这才相继离开。
而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位被他们敬佩的孙先生，已经回到了居住的客栈，一路走去，不少人在看到他后，都笑着打招呼，就连客栈的伙计，也都如此，看见他回来，连忙殷勤的跑过去。
“孙先生回来了，今天准备吃点什么。”
“还是你们店里招牌的三宝吧。”孙姓青年摆着姿态，微微一笑，向着伙计点头后，晃着头进入自己的屋舍，关上门时，听到了门外伙计高昂的传菜声音。
而在进入房间后，他身上的姿态顿消，整个人好似小痞子一般斜着坐在椅子里，一条腿翘起，将手里的黑木板放在桌子上，随后飞速的从怀里拿出银子，兴奋的把玩了一下，又放在嘴里咬了咬，确认银子没问题，他神色内的振奋更多。
“没想到啊，说书居然这么赚钱，此地的民风淳朴，是个好地方！”孙姓青年嘿嘿一笑，脸上兴奋与得意洋溢全身，眼睛里光芒闪耀，心里开始琢磨如何能在这里赚更多的钱。
实际上，这孙姓青年本名孙德，并不是如茶楼掌柜所说的举人，他本是京城人士，虽也读书，但心思太杂，虽不做偷鸡摸狗之事，但却流连赌坊与秀楼之间，痴迷不返，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境，也都被他挥霍一空，更是数次科考落榜，别说是举人了，就连秀才也不是，至今依旧只是个童生。
最终欠下大量赌债，于京城实在混不下去，这才无奈离乡逃避，一路凭着嘴皮子的功夫，连坑带骗，在来到此地前，全身上下就只有身上这一套衣服，囊中更是近乎全空。
可命运似乎在他来到这偏僻的小县城后，终于对他好了一些，在来到此地的第一天，他居然做了一个梦，于梦中他看到了一个神话般的世界，苏醒后他想了好久，尝试着找了间茶楼，试着将自己梦中的故事说了一段。
却没成想……这故事本身就极具传奇，再加上他的嘴皮子，竟骤然红了起来，那茶楼掌柜更是看出商机，立刻笼络，二人一拍即合，而他也借机虚构了身份，于是那茶楼掌柜不但给他安排了客栈，更是请他每天都去说书。
如今已过半个月，随着故事的展开，他的名气在这小县城里，也飞速的提升，可谓名利双收，使得他这日子过的非常滋润。
“也不知那梦里的故事还有多长，以后应该说的更慢更少，这样才可细水长流。”孙德眨了眨眼，心底琢磨此事，不多时，随着敲门声的传来，他赶紧将银子收起，身体坐正，脸上重新摆出姿态，淡淡开口。
“进来吧。”
房门打开，客栈伙计一脸热情，端着菜肴进来，还有一壶酒，飞速的放在了桌子上后，又热情殷勤的问询一番，在知晓眼前这位主儿没有别的需求后，这才离去，而他一走，孙德整个人就松垮下来，一顿吃喝，直至酒足饭饱，他才满足的拍了拍肚子。
“好地方啊，民风淳朴不说，一路走来，此地水乡的女子更是水灵，小腰盈盈一握，秀色可餐，就是可惜……初来乍到，还不好立刻去秀楼体验一下，还有赌坊……”孙德搓了搓手，忍了半晌，还是决定这赌的事，先缓缓。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去看新的故事。”想到这里，孙德小心的将衣服脱下，仔细的叠起放在一旁，又弹了弹上面的灰尘，这才躺在床上，渐渐入睡。
随着沉睡，神话之梦，也再次于他的眼前，慢慢展开。
就这样，时间慢慢流逝，孙德梦里的故事，也随着他每日的说书，渐渐到了高潮……
“二人这一争，让虚狱崩溃，九千万天道崩塌，一场风暴席卷整个宇宙……”
“随后那定罪天道的大能，化身九千万，于九千万世界里，展开通天之法，而罗一样如此，化身九千万，与其生生世世，轮回不止，每一世都是从茫然中苏醒，继续上演无始无终之战！”
“时间长河里，无处不见二人身影，他们的争夺，似乎没有尽头，时而化作凡人生死一战，时而化作野兽拼命吞噬，更时而化作修士，以界域为赌注，再次一战！”
“无数的天骄，就是他们二人所化，无数的传说，就是他们二人所衍……且他们二位的化身，总是蕴含因果，在茫然未苏醒中，时而男女，时而父子，时而师徒，时而兄弟……直至九千万无量劫后，苍茫道域以及未央道域的出现，这是一个关键的时间点，因他们二人的争夺，在这个时候，在历经了无数世，无数劫后，到了决定胜负的一刻！”
孙德的故事，也在述说到了高潮时，其名气于这小县城内，达到了巅峰，每日不但茶楼内座无虚席，外面更是如此，这一切使得他从几个月前的烂赌鬼小人物，瞬间攀升到了相当的高度。
随之而来的，则是县城内大户人家的邀请，使得孙德在这短短时间，体会到了名人的感觉，更让他兴奋的，是其中一户没有功名子嗣的富家，或许是看中了孙德的名气，也或许是看中了他所谓举人的身份，在知晓了孙德并未婚娶后，竟动了将自家的女儿许配给他的想法，问了他的八字，印了他虚假的籍册。
那女子皮肤白皙，相貌美丽，身姿动人，在这小县城内也算大家闺秀，看的孙德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内心更是蠢蠢欲动。
可他知道自己并非举人，底细什么的若有心去查，耗费一些时间，终究能断真伪，于是孙德思来想去，传出自己即将离去，要回老家婚配的消息。
他这消息一传出，因故事没说完，所以让所有听书人都着急了，那有婚配之念的大户人家更急，在亲朋的催促下，在自身的需求下，不愿放弃这个机会，竟不等所查消息，直接就决定了亲事。
更是随着这门亲事的传出，孙德在这小县城里，更加如鱼得水，成亲的那一天，当他喝的醉醺醺，掀起自己新娘的盖头，看着那动人妩媚的小脸，孙德心头一热，只觉自己这一生，最对的选择，就是来了此地。
带着酒劲，孙德整个人扑了过去……至于后面会被揭穿的事，孙德虽忐忑，但他赌性极大，觉得可以赌一把，只要自己的故事足够精彩，那么哪怕被揭穿，也无损太多。
第1084章 罗天畏仙！
事实也的确如此，随着成亲，随着孙德说书的故事不断地推进，他的底细终究还是被那富户打探清晰，暴怒虽有，可眼看这木已成舟，且孙德的名气不但在这小县城红透半边天，更是覆盖了四方其他县城。
所以这富户人家也只能忍下，甚至还动了一些手段，耗费不少银两，去帮他遮盖那些虚假的身份。
只不过代价，是在外被人尊敬的孙德，于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但他因理亏，所以甘愿被喝斥，哪怕娇妻也对他态度改变，呼来喝去，但美人蹙眉，也是美的。
对于自己这个娇妻，孙德是喜爱到了骨子里，他觉得自己这一生，能娶如此娇妻，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所以孙德小心伺候岳父岳母与自己这娇妻的同时，也有洗心革面之意，断了自己去赌场的习惯，暗自发誓，以后绝不去赌场与秀楼。
甚至还重新捡起了书籍，打算说书之余，努力一把，再次去参加科考，争取做到实至名归，虽这种做法，让他岳父勉强欣慰，可他那娇妻却不以为然，脾气越发蛮横的同时，目中的轻蔑甚至都带着恶心之意。
对此，孙德不在意，他觉得自己只要心诚，总会让娇妻这里变的如成亲时一样的贤惠，但命运……似乎在这个时候，将目光从孙德身上挪开了。
他的故事，也终于到了说完的那一天。
“九千万无量劫为一个起终，在这个起始与终点内，道生道灭，宇诞宙亡，星陨空消……此为第一环！”
“上回说到那两位大能，争夺的整整一环，随着第一环的消散，随着第二环的初始，他们的争夺，也终于到了尾声，九千万世界里，罗的无数化身，败亡了九成九，使仙位已彻底倾斜在了另一位身上，这一位……也终于在此刻，拥有了自己的名号，他自称……古仙！”
茶楼内，孙德将手里的黑木板，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啪的一声清脆之音，传遍茶楼内外。
即便是四周人山人海，但因都在聚精会神，所以木板落桌的声响，还是扩散开来。
“第二环的起始，第一个无量劫，名为未央道域，随后第二个无量劫，则是苍茫道域……这两大道域之间，展开了一场第二环的初始之战！”
“这两大道域的战争，虽它们的开始，与那两位大能无关，但它们的结束，却是与那两位大能，有直接的关联，因这个时间点，正是仙位之争有了逆转的一刻！”
“古仙看似胜出，但他小看了罗！”
“罗在布局，一场从他们二位初始争夺的那一刻，就布下的延绵九千万无量劫，这漫长岁月的局，之所以虚空成狱，就是为了让古仙定罪天道，从而使九千万世界崩塌，使得他们的争夺不得不进行到化身九千万这个层面上。”
“看似在这九千万世界里，罗的九千万化身，在时光中纷纷败落消亡，看似仙位正倾斜于古，可这些……一样是罗的布局！”
“罗在等……等待第一环的结束，因为结束的那一刻，因为古仙认为自己必胜的那一刻，才是他等待了整整一环的唯一机会！”
“这个机会，在第一环崩溃，第二环起始的两大道域战争中，出现了！罗灭亡，古仙胜出，九千万分身所化神念回归！”
“而在其回归尚未凝聚的一刻，剧变突生！”
“罗……并没有灭亡，他的九千万化身虽灭，但因果依旧存在，那是兄弟之情，那是男女之情，那是师徒之情，那是双亲之情……借助九千万化身与古之间的因果，借助二人已经无法在时光中割舍的联系，罗鸠占鹊巢，对其夺舍！”
“因为，罗的这场延绵九千万无量劫，整整一环的布局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仙位，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古仙的神魂以及身躯！”
“二人的根本目的就不同，再加上有心算无心，再加上整整一环的布局，所以古……岂能不败，其神念的回归的过程，就是罗借其复活的过程！”
“但古也一样不凡，虽惨遭大败，在罗的干扰下，神念不可逆不可控的回归聚集在了一起，使得罗在他身上占据了魂与躯，重新复活，但他依旧还是逃出了一缕神念，并未回归，破碎虚无，飞到了……苍茫道域与未央道域的战场上！”
“他的逃出，使得罗虽获得了他的身躯，掠夺了他的神魂，但神魂不完整，仙位一样如此，故而不能算仙，更是因这种近乎同源，所以古仙的那缕残魂，就成为了……罗唯一的破绽！”
“但这缕残魂，因太过残缺，故而浑浑噩噩，如失去神智，但古作为大能，即便是处于绝对的劣势，即便是只剩下残魂，但还是在浑噩之前，于那瞬间的清醒中，展开了一场惊天之法，以第二环初始为基础，以第二环未来终结为时限，凝聚诅咒！”
“这诅咒……是罗若陨，古依存，而古若亡，则罗自崩！”
“直至第二环终结前，诅咒都会生效，所以从此之后，流传了一句话，叫做……罗天畏仙，而真正的仙位……至今仍空！”孙德说到这里，手中黑木板，再次一拍桌面，声音回荡间，使得四周听得如痴如醉的众人，纷纷吸了口气。
“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孙德自身也有些唏嘘，他在梦里看到这一切时，整个人都沉入进去，仿佛在这故事里，走过了自己的无数世。
“第二环第一个无量劫，也就是未央道域，其自身强悍，能对苍茫道域发起灭绝之战，自然是有其把握！”
“这一战，也的确如此，盛极一时的苍茫道域，彻底大败，其内生灵涂炭，全部灭亡，从此漂流在无尽苍茫中，如鬼蜮九幽，时而会有生者闯入，似能听到无数凄哭哀嚎！”
“而未央道域，虽大捷大胜，可一样没有了未来，因古仙残魂的逃入，其整个道域，被踏碎虚无追来的罗，连同古仙残魂一起封印，化作一块亘古石碑，永恒镇压在星空深处，成为了传说！”
“罗无法灭古，也不敢去融诅咒的残魂，但他可以等……等这第二环结束，等到那个时候……就是他吞噬残魂，自身完整，成就唯一仙的一刻！”
“而在这第二环里……之后陆续出现了几个人，魔为执念轮回少，妖命封天山海间，不知永恒念谁起，半神半仙颠倒颠！”孙德轻轻开口，将自己梦里的故事，画上了休止。
而直至他说完许久，茶楼内外都一片安静，与苍穹上此刻的阴云一样，有些压抑，半晌后，孙德轻叹一声，摸了摸手里的黑木板，抬起再次落在了桌子上。
啪！
声音的回荡，似比以往更为清脆，传遍四方，使得那些听书之人，纷纷从故事里苏醒，只是目中的茫然，依旧还残留不少，仿佛需要很久，才可以真正从这罗与古的故事里，彻底走出。
而孙德此刻，也是意兴阑珊，默默的站起身，向着四周的听书人深深一拜，走出了茶楼……
在小县城的街头上，孙德的目中也有茫然，故事结束了，可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还要靠什么去维持收入，维持在外的体面，维持家中妻子对他的态度中，仅剩的一丝底线。
因为……在半个月前，梦里故事结束后，至今都没有再没出现过。
沉默中，孙德茫然里带着恐慌，他很不安，本能的摸了摸身上，最后拿出了那块黑木板，在上面轻轻抚摸……
“没有了梦，那我就自己创造故事，我还可以去考取功名，日子会好的，孙德，你可以的！！”孙德深吸口气，目中汇聚了希望与憧憬。
但阴沉的天空，此刻却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滴，落在孙德的身上，很冷，很冷……似要将其所有的希望与憧憬，都全部浇灭。
第1085章 老乞丐！
时光流逝，距离孙德关于罗与古的争仙故事结束，已过了三十年。
三十年，基本上是凡人的半生了，可以发生太多的变故，可以发生太多的转折，而对于这小县城来说，虽有一批批孩童诞生，长大，婚嫁，生子。
但也有一批批人，没落，失意，老迈，直至死亡。
可不变的，却是这县城本身，无论是建筑，还是城墙，又或者衙门大院，以及……那个当年的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