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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君歌_分卷阅读_6

  ☆、复为帝姬 第六章(上)
  想着就要见到秦元刘峥,周如水疲惫地闭上了眼。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一天,是刘峥风华毕显的日子。
  百年来,士族子弟累世为官。士族之繁盛,以至于朝中为官者,百秩以上从无寒门子弟,士族门阀的势力更是足以与皇权并立。
  三年前,她二兄公子沐笙便开始参朝议政。然而,公子沐笙虽贵为皇嗣,亦有治世之才。在朝堂之上,仍是被士族辖制,举步维艰。
  为此,公子沐笙只得另辟蹊径,上疏周王,请行「察举制」。
  「察举制」朝议了半年之久,再三更改后才得以施行。去年秋,周王终于下求贤诏,允许乡绅,贤良,官员自下而上推选士族中被忽视的庶生子第,不问门荫资历,以郡为单位各推选一人,再通过考核,选出前三位为“孝廉”,以堪朝廷重用。
  同年,周太子洛鹤战死沙场,年幼的她痛失大兄,悲伤成疾,险些撒手人寰。
  重病初愈的她,在公子沐笙的殿前,头一次瞧见通过层层选拔送来参考的刘峥,刘峥的眉目,同太子洛鹤有两分神似,许是思兄太甚,她竟同疯了一般的起了移情作用。彼时,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她要刘峥!明明是无关男女情爱的霸占强求,年幼稚嫩的周如水却以为是一见钟情。
  周如水是个死心眼的姑子,认定了自个心喜刘峥后,便对他全盘信任,为他做尽了她所能做的一切。最后,自然是狡兔死,走狗烹,落得了一个国破身亡的下场。
  当今世上,最是讲究门庭出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秦元刘家虽是士族,却也只能排在末等。在世居邺都的贵族们看来,秦元刘氏,不过是个提不上台面的乡野小族。秦元刘氏的庶子刘峥,就更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了。
  所以,刘峥日后的显赫高贵,那一步步的平步青云,他自己虽功不可没,但到底,都是周如水利用帝王家滔天的权势,为他步步铺路,处处留名所换来的。
  这一年,秦元刘峥方才高中,平日里深居宫闱不声不响的周如水便放言道:“天下名士,虚怀若谷者甚多,才高如秦元刘峥者,屈指可数。”一时间,邺都哗然,世人本就对破格选出的这几个庶子孝廉很是好奇,周天骄再一发话,好事者不禁奔走相询,都问这才子刘峥是谁?此间少年,到底是何许人也?
  此后,周如水更是毫不避讳她喜刘峥。她二兄公子沐笙为此,还三邀刘峥入宫。公子沐笙乃周王嫡出二子,周如水亲兄。他六岁游泰山时,曾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谿,不知地之厚也。”这一言,引得天下名士交口称赞,一时之间便被传为佳话。以贤德为天下道的公子沐笙也看重刘峥,就叫刘峥更是面上贴金。
  而刘峥此人,能够出类拔萃被选拔成孝廉,自然也不简单。一直以来,他都很是懂得如何因势倒势,叫人对他刮目相看,再谋一个好声名。
  在周如水的记忆中,这天,为了给刘峥造势,她早早就放言,要亲自出城迎他刘峥归邺。之后,她便真抢在了众人前头,拦在了南城门前亲迎他入门,更为他绕了半个邺都送他回府。可当时的刘峥,明明沾沾自喜,却还摆出了一副不受的模样。他在众人面前惺惺作态,严辞拒绝了她的好意。
  此事过后,秦元刘峥的声名更赫,众人皆赞他有君子气度,在盛名皇权之下仍旧不卑不亢。但她周天骄,却成了自降身份,毫无眼色的笑柄……
  念及此,周如水秀眉微蹙,不由苦笑了一下。
  她知道,当下,刘峥纵然已中了孝廉,仍只是个末等家族的庶子,他还没有实权,秦元刘氏也尚未举家迁进邺都。她要做的,就是在世人面前撇清与刘峥的关系,再通过二兄断了刘峥在朝堂上的前程,如此,刘氏一族的命运可改,周国,便也就少了一个敌人。
  这头,周如水还来不及细想,夙英的声音便已从帘外传来,她轻快地道:“女君,秦元刘氏的车队来了。”
  这般快?周如水心中如五雷轰鸣,她咬了咬唇,诧异地将车帷整个撩起,扶着车栏,探头朝前看去。
  周如水本就生得极美,如今只露出俏丽白皙的小半张脸,就已叫四下坐在马车,牛车,驴车,羊车上的人都朝她望了来。
  周如水的目光却全停在远处疾驰而来的车队上。盯着那高举着的秦元刘氏大旗,小姑子的眼神若寒潭无波,越发得冷厉了起来。
  她这一生,最恨的便是秦元刘氏的这面大旗。它毁了她的一切,成了压倒周氏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她绝不会允许秦元刘氏有翻身之日,秦元刘峥有翻身之日,一丝一毫,也不会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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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为帝姬 第六章(下)
  想着,周如水迅速地撇开了视线,转过头,望向了来路的另一头,从岔道口上缓缓驶来的另一小队车马,看着那一小队马车,她的眸光转亮,灿若明星。
  刘峥此次回邺是特意铺张了的,因此,旁的车马与他一比,都会显得朴素平常。被周如水盯住的这一队也无例外,中年驭夫瘦弱干柴,黑衣侍卫相貌平平,无仆从,无家族旗帜,车体亦无族徽,是真正的轻车简行。然而,周如水盯着那滚动的车轴,忽而莞尔一笑,摩挲着手指,明眸微眯。
  未几,她朝车外问道:“阿英,瞧那车轴所刻,可是王氏族徽?”
  眼见刘氏车队越行越近,夙英一诧,她转过脸往小道望去,细细瞧过后,才回禀道:“然,确是王氏族徽。”目光定了定,夙英又道:“如此派场,车中人,想是琅琊王氏的某位庶子罢。”
  “琅琊王氏的庶子么?”周如水听得一喜,如画的眉目轻挑,不等夙英再答,便拊掌笑道:“甚好!只要是琅琊王氏便好!”
  前世她痴蠢,明明与琅琊王氏渊源颇深,却从不知与王氏走近。她兄长几次三番请琅琊王三入仕,她却觉得,琅琊王三“数岁能韵语,风华天下知”的盛名实在太过。
  直到周亡族灭,邺都被攻破,掌朝多年的陈郡谢氏与刘氏里应外合狼狈为奸,众多世族高门都因此受了不同程度的损碍,琅琊王氏却因早已洞悉乾坤,本家尽数都移居去了夏地,半点损伤也无。
  那时,长街当歌,都在哭啸:“若是玉溪公子在此,周国决不至于如此!”那时,她才明白,自个是多么的愚蠢。
  想着那素未蒙面的琅琊王三,周如水怅然若失,低声道:“阿英,琅琊王三你可见过?”未曾与他好好打过交道,是她,也是周氏一族,甚至是周国的遗憾。
  闻言,夙英又是一怔,她纳闷地盯着随风轻扬的车帷,实是想不出主子问这话的所以然来,诧异道:“女君怎提起王三郎来了?王家天人般的玉溪公子,阿英如何能识得?”说着,她又一滞,眼睁得大大的,一拍脑门,咧着嘴,后知后觉道:“女君,奴前次送小五郎回府时,倒似是见着琅琊王三了!”
  “可是风玉俊秀之姿?”
  “奴只瞅着了个背影,月白的衣裳似那天边的云,奴都看得痴了。”
  “正脸亦未见着,不过一片衣角,却叫你看得痴了?”周如水莞尔,实在忍俊不禁。
  “女君,您别不信,琅琊王三的风姿太好,只看见一片衣角,也是无人能及的。”
  “连吾二兄也逊了他去?” 听她这样讲,周如水撇撇嘴,倒是真好奇了。
  一听要与公子沐笙作比,夙英面上一窘,却是无从比对,再答不上话了。
  见她半晌没声,周如水嫣然一笑,也未再多问了。
  晴空朗朗,浮云浅浅,人声越来越鼎沸,围观的姑子郎君们都翘首以待地等着刘氏车队的走近。周如水再次掀起车帷,却是极其浅淡地瞥过刘氏车队,拢了拢衣袖,撇过脸,双目晶亮地望住了从小道驶来的王氏车队。她轻轻一笑,指着王氏车队的方向悠悠道:“策马过去。”
  驭夫一怔,夙英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女君,您可是弄错了么?那头才是秦元刘氏的车队啊!这刘氏车队已近在眼前了,您怎又去再寻他人了呢?”
  周如水却摇了摇头,她不欲多加解释,放下帷帘,几分紧张地长长吸了口气,将头往车壁上轻撞了一下,才咬着唇,揣摩着用词,一字一句,慢吞吞地对夙英说道:“阿英,你快上前去,当着众人传话,就道’周氏天骄久仰三郎风华,为见三郎,夜不能寐。此行唐突,却只盼见郎君天颜。’”
  “女君,那车中怎会有琅琊王三?”夙英晓得各中利害,不禁窘然,直急得跳脚,小声劝道:“女君,那只是琅琊王氏的马车,并不晓得里头的人是谁呀!便不提那车中是何人,只谈今日,整个邺都都晓得您是来接秦元刘峥的,可您这么一闹,伤了刘峥的面子是小,您的闺誉名声可如何是好?更何况,如此此事定会沸沸扬扬,若是传进了琅琊王三耳中,他日后追究了起来,事出无因,您实在不好辩白啊!”
  “追究?不至于。二兄曾言,他是挚诚君子,只可惜不为我用。”周如水只迟疑了一瞬,但见秦元刘氏车队步步逼近,她再没了退路,便无暇与夙英好言相说了,她双目一瞪,已是凶喝道:“速去!”
  平日里,周如水是极少发气的,她这一斥,夙英面上已是煞白。当下,她哪里还敢作声,忙是应诺,拧着眉上了前去。
  不一会,车外便传来了夙英的朗喝声,她的声音一落,众人都是哗然,亦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看向了那毫不起眼的一小列车队,实是不知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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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砸我……
  ☆、复为帝姬 第七章(上)
  周如水这般行事,实是骑虎难下啊!
  如今,她人已到了南城门前,哪怕此刻,她令车队回返不见刘峥,也还是给他助了声威。到时,指不定会有人道:“天骄公主实在爱慕刘峥,就如近乡情怯,她见了刘峥,竟是不敢上前,堂皇而返了!”那样,她只会是百口莫辩,仍是白白给刘峥添了助力。
  倒不如,将错就错,当众扇了他的脸……
  想着,周如水眸光一转,嘴边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
  她才不在乎王氏马车中的人到底是谁,哪怕只是个王氏姑子也无甚么。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周如水就算在南城门前认错了马车,表错了情。受她的情,受她仰慕的也是琅琊王家的三郎,而不是他秦元刘峥!这,就足够了!
  子昂曾说过,自古英豪,大多是借势而上,所以成事。她要的,只是趁着人多口杂,当众扇刘峥的脸,再利用言论,叫琅琊王三晓得,她周氏天骄倾慕于他……
  转眼,周如水的马车就行向了岔道的另一头,直直驶过了秦元刘氏的车队。最终,停在了那队毫不起眼的车马前。
  人群中的姑子们,这时都已因夙英的喊话炸开了锅,她们从未晓得天骄公主竟已到了南城门,更不晓得这怎会有琅琊王家的三郎!于是,她们也纷纷跟着变了方向,转头,越过秦元刘氏车队,朝小道望来。
  众人只见那喊话的女婢回到车旁挽起了车帷,稍余,帷后便缓缓伸出了一双纤细白嫩的玉手。紧接着,一个美艳的小姑子踏着木屐,施施然下了车来。她从容地整了整衣袖,环视四周后,便收回了目光,踏着步子施施然向前走去。随着她的走动,珠玉环佩叮铃作响,每一步,都透着优雅,似是华贵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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