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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 露月(下)

  “让葵凉亲自呈上点心可要花大价钱。”看着娇小的男人稳稳当当地走上楼梯,皇甫晴对独孤麟奇说道,“你应当感到荣幸。”
  “看来做这行相当赚钱。”他没有正面回复。
  “是啊,赚的盆满钵满,而且也没什么风险,最多是——”见葵凉已靠近,皇甫晴不再谈论青楼行业的事情。独孤麟奇从中得出一个结论,葵凉肯定非常憎恶他的这份差事。“好了,你吃饱点,待会儿全靠你了。”
  “我也不确定‘智言指路’能达到什么程度,”独孤麟奇深深吸了口气,“我尽力而为。”
  “嗯。”皇甫晴示意葵凉坐下,同时大手一挥,那扇窗户便悠悠合拢。独孤麟奇似乎明白为何要让葵凉入伙了,皇甫晴说不定正是看中他在京城的情报网,这个懵懂却又成熟的**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被皇甫晴的花言巧语诱骗了。
  独孤麟奇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点破——他没必要这么做,秘教的所有人都善于利用他人,自己也不例外,能接触上层社会的葵凉是非常好的切入点。
  “还是由我先说明,这样露月也好提供线索。”皇甫晴再次摇出折扇,清凉的风能助人提神醒脑,“从最开始说起,露月你要听仔细了,任何可能有关联的事都要告诉我们。”
  露月立刻点头:“我明白。”
  “半个月前,我们杀手城的九级浮屠接到一桩事,杀手是我们秘教的人,就称呼他为壮月,壮月要前往京城刺杀当今的天子——你肯定知道,他在大概一周前死于揽月台。”
  “嗯,暗杀很成功,”他一字一句说道,“这段时间来烟雨楼的贵客都居心叵测,想从天子遇刺中得利,但他们都不是买凶杀人的买家,所有人都在思考究竟是谁有能做出这种手笔。”
  烟雨楼?独孤麟奇想起挂在屋外的牌子上写的似乎是这三个字。
  “那些人是如何推测的?”皇甫晴问。
  “我想想……他们谈及最多的便是三年前大言绝帝驾崩的事——”
  “等等,皇甫晴,”独孤麟奇问道,“你难道不知是谁雇了壮月?”
  皇甫晴露出遗憾的神色:“杀手城的买卖都是保密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城主也不会透露。”
  杀啊,杀手城的规矩,那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城主相当执着于规矩,独孤麟奇怀疑城主就是秘教教主,不过没有任何证据,他也不敢触及这个问题。秘教的成员都知道,谈论教主是秘教的禁忌,他们的教主神秘而恶趣味,始终混杂在十二位秘教成员中,甚至有人认为秘教压根不存在什么教主——
  这也有可能。
  独孤麟奇默默想着,就算没有教主,总得有个牵头人吧?皇甫晴说秘教至少有十五年的历史,最初创立秘教的人还活着吗?那人是不是一直在乐此不彼地挑选、发展秘教成员,站在所有人之上注视他们的种种行径?
  在教主的视野里,这些成员意味着什么呢?
  玩物?牵线人偶?都有可能。
  独孤麟奇脑中闪过皮影戏的场面。
  任何人都不喜欢被操纵的感觉,他更是如此。从独孤远山覆灭那时起,他就总觉得自己被名为“命”的线牵着行动,他命中注定地逃过屠杀、命中注定地遇上皇甫晴并加入秘教,之后有命中注定地遇上沈朔霞……他没有自由的方向,未来被一条不可视的线规划成牢不可破的路途。
  “壮月呢?”他下意识问。壮月是刺杀天子的凶手,总该知道谁买了小皇帝的命吧?
  “他当然去避风头了,我找不到他,下次见面估计要很久以后了。”皇甫晴说,“先不说这些琐碎之事。露月,你继续说。”
  “那些达官显赫认为,倾莲公主之所以能把持朝政,正是因其弟为皇帝,小皇帝一死,倾莲公主也就没了立足之地。”
  “这些事竟能被迂腐的脑袋想出,看来我们西朝的大臣也并非无能之辈。”皇甫晴无意打断。
  葵凉附和地淡笑,似乎想说“有些人也并非愚昧迂腐”,不过他把多余的话吞回肚子,继续说道:“三年前皇权之争被大概分为三派……”
  老生常谈的事了。独孤麟奇甚至听腻了三年前的故事,前些日子和陈简一同追查武当秘密的时候,他的大脑就被那些无聊的党派之争填满,没想到到了京城又得听葵凉讲述一遍。葵凉所说和他了解的完全一致,多了点无关紧要的细节。小皇帝派、王爷派和深越王派,最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倾莲公主把持朝政——奇怪,当初为何没人想到倾莲公主?
  他把疑惑提了出来。
  “公主……她根本没有展露参与夺权的意图,况且本是女子,多半被人忽视了。”葵凉解释,“我听过一则关于公主的怪事。”
  “说,这很重要。”皇甫晴催促。
  “你们可知道,公主曾在幼时被遣去北境。”
  “是真的?”皇甫晴道,“我听过类似的传闻,说公主忽然失宠被派去关外,但她又回来了。”
  “确有其事。”葵凉点头,耳坠叮当作响,“北境是个神秘之地,公主或是在那儿得到了某种力量,或是被什么鬼怪附身,总之她回来后性格大变、不苟言笑,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结果事情又绕到北境去了。”独孤麟奇说道,“可我对北方一无所知,只知道那儿遍地都是流放者和他们的残骸。听上去公主和北境脱不开干系,她从北境回来后性情大变……”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所以我们才需要你的玄妙之力。”皇甫晴说道,“不正是为了用它来填补目前的空白吗?”
  “我已经催动力量了,只不过目前什么都想不出来。”独孤麟奇瞥了他一眼。
  “那你就多吃点吧。”
  “玄月使用力量时需要吃很多东西吗?”葵凉用水灵的眼眸注视他。
  “差不多吧。”疲惫和饥饿说不定是一件事。独孤麟奇抓起一把烹出辣香的花生米吞入口中,“皇甫晴,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该如何应对锦衣卫吗?为何要说到公主身上?”
  “意思是绕过公主?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智言指路告诉你的?”
  这是件悬而未决的事,独孤麟奇获得玄妙之力已过多年,他至今都分不清哪些想法出自自己,哪些想法又来自那股诡异的力量。他耸肩道:“既然我一直在使用能力,应该是‘智言指路’吧。”
  “你确定?”皇甫晴并不信任独孤麟奇的直觉,他说,“你要知道,让扁梁图查案的人是公主,你觉得会和公主无关?”
  “……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算了,我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我的想法还是其他的东西了。”独孤麟奇烦恼地皱起眉头,“葵凉,你继续说有关公主的传闻吧。”
  “好,”葵凉点头,“公主身旁那位侍女的也有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少年毫不掩饰自己的急切,一旁的皇甫晴看到他这副反映不禁咂嘴。
  “倾莲公主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侍女。外界以为恭莲队是在公主回京后建立,可单论侍女——”葵凉意识到独孤麟奇的视线变得迫切,很快察觉出他与她的关系,于是他用更加尊重的语气说明道,“恭莲队诞生的时间可能更早。曾在牢狱做事的老人说,侍女曾是阶下囚,是公主恳求大言绝帝,她才得以重获自由之身。”
  沈朔霞曾是西朝的犯人?独孤麟奇感觉晴空霹雳。这算什么事?好消息?坏消息?他并非看中出生的浅薄之人,可沈朔霞曾是犯人一事却有些不寻常,或许是智言指路正在操纵他的大脑,他愈发觉得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泥沼。公主、北境、沈朔霞、牢房……这些千丝万缕的线索在空白的世界被逐一搭建,他的眼眸散发出淡蓝的光芒,一个惊骇世人的真相在迂缓显露。
  “还不够……”独孤麟奇明白,智言指路正催促自己去找寻更多线索,“还有什么事,葵凉,都说出来。我只能看到真相的一角,它太小了,根本看不清……”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滴落,他面色苍白,干枯露骨的手仿佛在瞬间老了十岁。
  玄妙之力在透支他的生命。
  鼻息变得微弱无比,仿佛一阵风就能送走他的生命。他颤巍巍地将双手贴在两侧的扶手上,感觉自己随时会从椅子上滑落。
  “我不行了……”他低声喘息,隐约看到皇甫晴露出惊慌的神色。
  是啊,这位向来镇定的老大哥也该惊慌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次使用智言指路竟会如此艰难。
  太勉强了……
  咬紧的牙关不知不觉松开,唾液和汗水混着滚到胸口。
  “稚泣!稚泣!”皇甫晴摇着他的肩膀,又是替他把脉,又是向他传功,“露月,帮我叫大夫——不是烟雨楼旁的医馆,去我客栈,有名叫沈亚的医女,叫她来!”
  沈亚……
  独孤麟奇嘴角浮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应该不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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