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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 梦

  陈简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起初他感觉很痛,全身浸没在水一样的火海中,他亲眼目睹自己的身体在火焰中瓦解、融化、随后沉淀进火红的水面,焦臭的气泡不断从底部涌出,有序地在眼前破裂,同时溅出橙黄的液体。他低下头,发现身体已被吞噬,只剩一颗不知悬浮在何处的脑袋在东张西望。
  精神麻痹,疼痛逐渐消解,他冷静地注视周围,火焰不知在何时蜕变成平静的湖面,一朵朵绽放的莲花在轻盈飘荡,无暇的水面如银镜般将它们倒映,莲花妖娆着身姿,花蕊仿佛化作人的嘴巴,交相呼应传出啜泣,很快,陈简被无休止的泪水淹没,他颤抖地抬起双手——他长出了双手——捂住脸颊,热滚的泪水从指缝流到手背,最终落入湖水,泛起波澜壮阔的涟漪。
  魂魄仿佛受到某种牵引,他逐渐从躯壳脱离,站在了肉体的对立面,那张熟悉的面孔让他不禁发问,这究竟是不是自己?
  正当他执着于寻找答案时,脚下一空,仿佛踩进了万丈深渊。
  他猛地睁眼,视线再次被模糊的血红覆盖。
  “哟!你终于醒了。”
  熟悉的腔调传进耳朵,陈简扭动脖子,看到正狼吞虎咽的疯子。
  “这是哪?”
  “山上。”疯子含糊地回答。
  “蜘蛛呢?”
  “不知道,等我醒来时已经不见了。”疯子摇头,“别想那么多,炼狱到处都是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被他们抓走就算万幸了。”
  “被蜘蛛抓走后,会被它们吃掉?”
  “是啊,它们吃得可快了!”疯子张开食指,模仿蜘蛛腿。
  “吃掉之后呢?会变成什么样子?”
  “被蜘蛛排泄出来,看到蜘蛛大大的屁股没?它一抬起屁股,就哗的全出来了!”疯子捂住鼻子,做出不想闻臭味的模样,“然后那些脏兮兮的东西,会汇成像你这样的肉泥,一切就都白费了。”
  “白费了?是指变成人白费了吗?”
  “没错。”疯子点点头。
  陈简看他脸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不堪入目的往事。
  经过这么多天,陈简大概摸清了炼狱的生存模式——犯人刚进炼狱是一团只有意识和吞噬能力的肉泥,只要不断吞噬植物和动物,便能逐渐恢复人身,但与此同时,加在身上的痛苦也将逐级增加;一旦不幸死亡,便会变回肉泥的形态。在炼狱,死亡的条件相当苛刻,被焚烧、被分尸……凡此种种,估计都不算“死亡”,只有被动物或者某些奇特植物消化,才是“死亡”。
  疯子吃着不知从哪猎来的野兔,血、兔毛和细骨都塞在牙缝里,他扯下野兔的腿,问陈简吃不吃。
  “我不用了——”陈简还不想这么快变成人,他得弄清楚恢复人身到底有什么益处,“变成像你这种程度的人,需要多久时间?”
  “我?”疯子将兔子拎起,仰头喝着鲜血,“谁知道,我早就忘记时间了。”
  “说个大概。”
  疯子浮夸地哀叹一声:“你才刚到炼狱,还能用疲倦来感知时间,可你看看周围,”他大手一挥,仿佛是他的江山,“这里没有白昼黑夜,没有季节变化,四周如同凝固。再过十天半个月,你连一刻都没法算准。”
  陈简完全理解疯子。事实上,他现在已经没法确定“一秒”到底有多长了。
  “那你告诉我,变成人有什么好处?要不断经受痛苦,还可能像之前那样,被怪物袭击。”
  陈简其实在变相问疯子为什么要恢复人身,也不知疯子到底有没有察觉他的意图,听到问题后立刻滔滔不绝道:“当然有好处!可以享用这些美味!”他掰开兔子的胸腔,满足地吮吸它的脏器。
  “而且想去哪就能去哪,不像你,只能慢悠悠地在地上爬来爬去。”疯子起身说话,突然站起身,“出发!”
  他不由分说,带着陈简继续向防风国前进。
  *
  这是一场漫长无望的路途,陈简总觉得疯子走错了方向,可他并不清楚防风国具体在哪,只得任凭疯子随性所欲地到处漫游。
  已经数不清他们到底走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都有可能,就像疯子说的,陈简彻底迷失,时间的流逝成为了无足轻重的事。
  真是讽刺!陈简经常想,无论是前世还是人间,人们都将时间视为最宝贵的财富,如今他成为“罪人”,到了炼狱,时间却变成最一文不值的废品。
  他们始终在上山下山的循环中前行,见识了许多奇异妖诡的花草树木,遇上了无数奇奇怪怪的生物——它们有些温顺无比,平易近人;有些则凶残险恶,让他们险象环生。
  陈简逐渐理解为什么要恢复人身。
  肉泥之躯虽然能避开某些野兽的注意,可一旦被机敏的生物发现,他只有备受折磨的份,每到这时,都是疯子出手相助他才免遭皮肉之苦。
  压力随着征程在不断堆积、释放,陈简偶尔会跟着疯子饱餐一顿。
  渐渐地,他长出了双臂以及左右各四根手指;长出了像兔子一样短小的腿;以及一张充满孔洞的脸庞。一开始他相当恶心这张脸,抱怨不该吃那些古怪的食物,但久而久之,他习惯了脸庞灌风的感觉,甚至在能在炎热的炼狱感到一丝凉意。
  他现在已经有两个出生婴儿的大小,要经历的刑罚也随之增长,现在除了剥皮刑外,车裂也进入了他的身体。
  经历第一次车裂是相当恐怖的事。四肢和脑袋被无法抗拒地向五放拉扯,身体仿佛成了一根无限拉长的面条,随着啪的一声巨响,大脑连同躯干同时碎裂,这绝对是终身难忘的痛楚。随着车裂次数增加,疼痛依旧,但他不再感到惊慌,尽可能保持平常心地等待酷刑降临。
  疯子的存在也大大缓解了他的恐惧。
  就这样,两人“相依为命”,总算抵达了一座高峰。极目远眺,云雾缭绕的前方出现庞大的身影。
  “我们要到了!”疯子欢呼雀跃,陈简也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
  此时他还不知道,漫长而绝望的服刑生涯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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