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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你在坚持什么

  倒是没想到他居然宁死也得拉上三十万人陪葬,潇云欢扶着楼梯的手微微紧了紧,脚步也不由顿了顿:“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如果你真的不肯说,我哪有本事让你开口。”
  “不,你有的。”玄泽铭再度怪笑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那无法形容的笑声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潇云欢,你对世间所有人隐瞒了你真正的实力,他们看到的你都不是真正的你。你偶尔的失误,偶尔的无能为力,都是装出来的。因为只有这样,你的敌人才始终摸不透你,你就可以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力挽狂澜。我的寿命虽然长达一千多年,但即便是我在全盛时期,也不是你的对手,何况是现在?我要想守住这个秘密,唯一的法子就是死亡。”
  好歹是云王的后裔,曾经是这片大陆上最具力量的种族,他能看出这一点潇云欢并不奇怪:“过奖了,我的确对世人隐瞒了一部分实力,但你我虽同为云王后裔,我却到底没有拿到帝王之血……”
  “我依然不是你的对手。”玄泽铭对他倒真是不吝赞美之词,“帝王之血还镇压在封印之中,但你的力量已经在我之上。我必须承认,你实在是世间罕见的奇才,有骨子里的云王血脉作为支撑,你的天分就完全可以弥补没有帝王之血造成的不足。你现在真正的力量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单就强大而言,能不能拿到帝王之血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不同。换句话说,如果力量足够强大就可以打开空间之门,你已经不需要帝王之血。只可惜,对打开空间之门而言,帝王之血必不可少。”
  依然无法判断玄泽铭的准确方位,潇云欢干脆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楼梯上:“也就是说你早已打定了主意,只要我出现并且识破你的身份,你就用死亡来保守封印的秘密。”
  玄泽铭又呵呵地笑了几声,笑声更像是残破的风箱发出来的最后的呻吟和垂死挣扎:“对。你可以继续找我,找不到什么都不用说,你只要找到了我,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潇云欢沉默。玄泽铭虽然已是风烛残年,却到底是正统的云王后裔,就算如今的力量真的已经不如他,但要在被他找到的一瞬间自我了断,一点问题都没有。
  沉默之中,倒是玄泽铭主动开了口:“怎么样?想好了吗?是走还是赌一把?”
  潇云欢挑了挑唇:“我是在想,你对玄箜铭的仇恨为什么会那么深,仅仅是因为你在与他的皇位之争中成为了失败者吗?即便如此,那也只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你何至于为了报复他就要害得三十万云族人灰飞烟灭?”
  玄泽铭也沉默下去,隔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声音已经比刚才冷冽了许多:“你不曾经历过我经历的一切,当然不会明白我有多恨!我恨不得将玄箜铭碎尸万段,我发誓要让他落在我的手中,我要每天都折磨他,用最让他痛苦的方式折磨他,但是不会让他死,我就是要让他既死不了,活着又比死还痛苦!我还要让他亲眼看到我成为了这天下的王,他最心爱的女人已经投入了我的怀抱!可是他当时就死了,死得那么痛快,让我苦思冥想了好几年想出来的那些折磨他的绝妙法子全都没有了施展的机会,我恨哪!可是再恨又怎么样,他已经死了,死得那么舒服,我如何能甘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死不瞑目,我要让他在九泉之下亲眼看到三十万云族人灰飞烟灭,这是他欠我的!”
  潇云欢轻轻抚了抚眉心:“就是因为他既得到了天下,也得到了美人,你却两者都失去了,才恨他恨到让三十万云族人为他陪葬?”
  玄泽铭桀桀地冷笑:“没错,就是这样。有三十万云族人给他陪葬,他在九泉之下至少不会孤单。你看,我对他是不是也挺好的?”
  还以为其中必定有内情,原来就这么简单,果然,这个疯子的脑回路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潇云欢也不由冷笑了一声:“既然你那么怕我破除封印,为什么不趁着我还年幼的时候,直接把我灭掉?难道你一刻都不能离开镜心塔吗?”
  大概是觉得隐瞒已经没有意义,玄泽铭接着回答:“你以为我不想?你以为过去这一千年,玄箜铭所有的后裔都是正常死亡的吗?”
  潇云欢微微吃的一惊:“什么?有些人是死在你的手里?”
  玄泽铭居然叹了口气,一副无比惋惜的口吻:“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能力对他们下手,等我的力量终于恢复,已经过去了几百年。而经过几百年的繁衍,玄箜铭的后裔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虽然不是每一个都具备成为云王的资格,但留着他们终归是成为祸害,只可惜我已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杀光,只好除掉一个是一个。”
  原来暗中还有这么一个威胁他们性命的存在,潇云欢的眼睛在黑暗中折射出了幽冷的光芒:“就凭你一个人,杀光云王后裔的确不容易,何况你只是寿命比一般人长,内功修为并不是天下第一。”
  “不就是说?”玄泽铭又叹了口气,却连叹气声都透着那么一股子死气,“如果当年我能成为云王,就可以继承帝王之血代表的力量,内功修为当然就会成为天下第一了。可是这一切都被玄箜铭抢走了,你说我恨不恨他?”
  技不如人就得认输,有什么好恨的?潇云欢无声冷笑,接着问道:“那你之所以没有除掉我,是因为不知道我也是云王后裔,还是……”
  “一开始我的确不知道。”玄泽铭回答,“你的云王体质并不是一出生就能显示出来的,何况柳兰凝还对你的体质进行了遮掩。你天纵奇才,天分超过任何人,力量越来越强,我则因为逼近云族人寿命的极限而越来越弱,此消彼长,等我发现时,要除掉你已经不可能。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知道你早晚会找到这里来。一旦你找到这里来,我的愿望恐怕就要落空了。”
  潇云欢又是唇角一挑:“既然终究要落空,你还坚持什么?不如帮我把三十万云族人救出来,岂非也可以减轻你的罪孽,让你死也死的安心?”
  也不知道这几句话到底哪里好笑,玄泽铭笑了起来,一开始声音还轻轻的,越笑声音越大。可是因为已经濒临死亡,他的精气神都不足以支撑他发出这样的笑声,渐渐便上气不接下气,听着就叫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潇云欢原本挺淡定的,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由皱眉:“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哈哈……咳咳咳咳……你不懂……”玄泽铭尽量收住了笑声,却收不住那剧烈的咳嗽,导致说话声也断断续续,“到了这个地步,我要安心有何用?我唯一想要的就是让玄箜铭死也不安心!虽然我知道愿望可能会落空,可你现在毕竟还没有破除封印,我还是可以再坚持坚持的,如果两年之内你打不开空间之门,我的愿望不就实现了吗?”
  从这几句话潇云欢就知道,让玄泽铭改变主意恐怕是不可能的,至少今晚不可能。兔牙一向鬼点子多,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办法从玄泽铭这里打开突破口?眼珠转了几转,他再开口时也已经变得平静:“当初你的力量是怎么失去的,怎么用了几百年才能恢复?”
  玄泽铭也是寂寞了太久,能有个人陪他聊几句感觉大概也不错,他很乐意回答,不过先叹了口气:“还不是该死的四大族长?当年决定跟他们合作的时候,我就知道与虎谋皮很容易被虎所伤,可只要能让玄箜铭付出代价,我冒点险是值得的。为了让他们相信我是真心合作,我允许他们在我身上施了法术作为牵制,这个法术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潇云欢答应了一声:“简单来说就是四大族长必须活着,你才能活,他们之中任何一个若是死了,你都会死。”
  玄泽铭发出了嘲弄的低笑:“那帮蠢猪,自以为他们的法术十分高明,却不知道我早已知道破除这种法术的法子。原本我打算先让他们在我身上施法术,取得他们的信任,等事情成功之后再把法术解掉,然后杀了他们,我就可以成为这天下的王了!可是没想到决战的那一天,玄箜铭使出了空间法术,空间之门就开始关闭。我们在冲出云龙城的时候,必须同时以自身的力量来抵御空间之门,虽然成功地逃了出来,我自身的力量体系却遭受了重创。四大族长看到云龙城已被封闭,本来是想立刻把我除掉的,但我用长生不老术吊着他们,让他们暂时不能对我下手,然后暗中修复力量体系,之后就可以破除法术。可是还不等我把力量体系修复完整,法术就因为我受创而失去了控制,逼得我不得不先用仅剩的力量把法术破除了,并因此导致我力量全失。别说是四大族长,就是一个稍微会些武功的普通人,要杀我都易如反掌。如果四大族长知道这一点,我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忧。所以我就找了一个替身,用云族独有的易容术把他变成我的样子留在房中,我则趁着三更半夜悄悄逃走了。”
  潇云欢多少有些意外:“你都已经力量全失了,居然那么容易就逃走了?”
  玄泽铭冷笑了一声:“所以说那帮人都是蠢猪。首先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力量全失,其次他们仗着在我身上施了法术,笃定我不敢乱来,才会放松了警惕,否则我要想离开还真不容易。”
  潇云欢不置可否:“你离开之后,就躲到镜心塔来了吗?”
  “不是。”玄泽铭给了一句否定的回答,“四大国刚刚建成这座塔时,就明令禁止任何人入内,一开始世人认为这既然是皇家建筑,不能随便入内很正常。四大国尤其是东幽国皇帝也想过派人在这里守着,但一来着实耗费人力,二来只能守住普通人,真正的高手依然可以来去自如,必须想个既轻松又一劳永逸的办法,才有了后来的妖怪之说。但一开始的妖怪,并不是我。”
  潇云欢猜了一句:“一开始的妖怪,是东幽国皇帝派来的高手假扮的?”
  玄泽铭又答应了一声:“没错,他派了高手假扮成妖怪,并且制造了几起妖怪吃人的事件看,世人就开始奔走相告,渐渐便没人敢来了。几百年后我的力量恢复,塔里有妖怪之事已经传遍天下,这里也成为了绝对的禁区,我就捡了个现成的,干脆在镜心塔内隐居了下来,数百年来倒也清静。”
  当年之事,云王一脉了解的并不是很清楚,直到今天潇云欢才知道了真相:“这么说,几年前冷秋扇来镜心塔的时候,里面的妖怪就已经是你了。”
  “对。”玄泽铭又低笑了两声,“东幽国皇帝炮制了妖怪吃人的事件,成功地阻挡住了世人的脚步,也就无需再派人在塔内假扮妖怪。不过为了时时给世人提个醒,隔上一段时间,皇帝就会再派人假扮成妖怪,随便从大街上找个傻子乞丐什么的,让他们假装不小心闯入其中,再将他们削成白骨扔出来。那次潇天龙带冷秋扇过来的时候,塔中并没有他提前安排好的的人,听到我说话时才会那么吃惊。”
  潇云欢这才恍然:“当时我就看着他的吃惊不像是假的,原来真的不知情。不过说到冷秋扇,这门口的结界为何单单阻挡妖族人入内?既然镜心塔是四大族修建的,门口的结界应该也是他们设的吧?”
  谁知这次玄泽铭却只是哼了一声:“我只是寿命比你长,但并不是万事通。关于这一点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不过门口的结界并不是四大族设立的,如果他们真的有本事设立结界,完全可以阻挡任何人入内,还用得着再费力气费心思炮制妖怪吃人事件?”
  这几句话正是潇云欢的意思,他早就觉得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这一点都完全讲不通,果然另有原因:“那门口又是什么时候设置了结界的?”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玄泽铭回答,“镜心塔建成六十多年后,一个妖族人被人追杀,走投无路之下到了这里。他一直避居海外,还不知道镜心塔里有妖怪,就想进去避一避,却发现门口居然设有结界,根本无法入内。虽然他随后就被人杀死,镜心塔门口有结界一事却也传了开去。后来经过研究,发现这结界只会阻挡妖族人入内,对其他任何种族都形同虚设。但结界到底是什么人所设,成了一个千古之谜。”
  潇云欢想了想,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还有一点:冷秋扇来的时候,潇天龙并没有安排人假装妖怪,是因为他认定冷秋扇是妖族人,结界必定会阻止她入内吗?否则冷秋扇若是顺利进入塔内,又活着出来,他们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不就无功自破了?”
  玄泽铭又哼了一声:“说了我不是万事通,这件事也与我无关,要问你也应该去问潇天龙。”
  你毕竟活了一千多年,知不知道什么叫活久见?潇云欢皱了皱眉,接着问道:“既然这件事与你无关,当时你为什么要把冷秋扇扔出去,给了众人一个她能活着出去的理由,也顺便帮潇天龙圆了谎?你是怕世人由此发现,镜心塔里根本没有妖怪而纷至沓来,你就不得清静,甚至必须离开这里了?”
  这一次玄泽铭没有否认:“不错,如果世人由此发现妖怪是假的,肯定会给我带来不少麻烦。”
  潇云欢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冷秋扇身上的妖族之毒,是你下的?”
  玄泽铭又桀桀地怪笑了两声:“反应很快。当然是我,否则这个谎怎么圆?不过那并不是妖族之毒,是云族王族独有的剧毒。因为没有人见过,我把它伪装成妖族之毒很容易。”
  潇云欢忍不住咬牙:“你为了遮掩自己的秘密,就随意给人下毒……倒是不奇怪,你连三十万云族人都能活活弄死,何况是一个外族人。”
  玄泽铭咳嗽了几声,又喘了好几口气才冷冷地说道:“怎么听起来,你在怪我?当时她已经进了镜心塔,如果不给她下毒,我就得把她变成一堆白骨扔出去。我好心留她一命,你居然还怪我?”
  潇云欢同样冷声说道:“你虽然暂时留了她一命,却逼得她远走海外,夫妻二人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更因此害得兔牙受尽苦楚,你觉得你很仁慈吗?”
  玄泽铭的声音里半点愧疚之意都没有,反而一派理所当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是不这样做,我的清静生活就要被破坏了,怎能不采取点措施?何况我没杀她,够仁慈了。”
  潇云欢也知道跟这种人讨论人性和仁慈是一种常识性的错误,立刻就放弃了这个话题:“谢谢你解开了我不少疑惑,最后再问你一次:真的不肯破除封印?”
  玄泽铭的回答很痛快:“这一点没得商量,我必须给我这一千多年的坚守一个交代。”
  “你不觉得你更应该给三十万云族人一千年的坚守一个交代?”潇云欢的声音宛如冰雪,黑暗中雪白的衣衫已经猎猎飞舞,“你口口声声说害死他们是要让玄箜铭死不瞑目,可他已经死了,你所做的一切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玄泽铭居然不急不恼,甚至连声音都比刚才更平静:“不,他会知道的,相信我,他会知道的……”
  他的声音渐渐淡去,仿佛正在远离。潇云欢只能站在原地不动,虽然刚才一直不停地说话,暗中却也不停地搜寻着他的踪迹。但是很可惜,始终无法确定对方的具体方位。
  许久之后,一切都安静了下去。虽然玄泽铭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但是今晚恐怕是没可能见到他了。站了片刻,他终究是极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地转身,开门而去。
  今晚不算是全无收获,至少解开了几个谜团。何况他本来也没有把破除封印的希望押在玄泽铭身上,还有两年,他们还有时间、有机会!
  他只是有些不懂,玄泽铭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害得玄箜铭死不瞑目,他就死也瞑目了?这是什么逻辑?特么的脑回路真清奇!
  正走着,潇云欢突然脚步一顿:还有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忘了问!既然玄泽铭早就知道他是云王后裔,一直在为了破除封印而努力,为什么不告诉潇天龙?为了消灭云王后裔,潇天龙从来都是不计后果、不计手段的,只要他马力全开,谁敢说他一定不会中招?何况一千年前两家还是盟友呢,再合作也很正常吧?
  终是有些想不明白,潇云欢本想再回去问问的,可是看看天色已经微明,玄泽铭未必还愿意跟他聊下去,便重新往琰王府而去。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聊。看玄泽铭这意思,也没打算现在把他的秘密捅出去,就算他真的这样做了,大不了就是提前跟东幽国乃至四大国开战!
  再有就是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问问当年冷秋扇的事潇天龙到底是怎么想的。很久之前他曾经答应过苏妩月,会帮她查苏家的事,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那件事毕竟又过去了那么多年,便暂时放在了一旁。找机会看看吧,能弄清楚固然更好,弄不清楚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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