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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想喜欢你 第13节

  许飞燕心里慌乱,“这下坏了糟糕了”的想法刚冒出头,下一秒,右耳已经生起一阵尖刺耳鸣,嗡嗡作响,像有盲头苍蝇钻进她耳洞里,胡乱扑打翅膀找不到出路,一味只晓得往她耳蜗里冲撞。
  自从左耳失聪后不时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只是打个喷嚏而已就会引起右耳剧烈耳鸣,许飞燕知道自己即将要失去平衡,却无能为力,身体控制不住地直往旁边倾倒。
  “小心!”雷伍见状赶紧伸手去扶。
  许飞燕捂着耳朵扑进他怀里,这时压根顾不上什么距离不距离的了,她咬着牙道歉:“让我缓缓、缓一下……等耳鸣过去了……就好了……”
  离化纸炉不远处有个小凉亭,雷伍低声问她:“你能走得动吗?我扶你到旁边休息一下。”
  许飞燕点了点头,但刚迈出一小步,耳边又是一阵刺耳尖鸣,她的眉毛皱得快打结,额头很快沁出颗颗冷汗。
  雷伍开始着急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几乎快要贴到她的发顶:“燕子,你坚持一下,我抱你到椅子那里休息。”
  啊?这人怎么又喊她燕子?
  还有……抱?什么抱?!
  虽然身子不受控制,但许飞燕暂时还能正常思考,她以为是耳鸣听错,但紧接着身体一轻,她好像真成了一只燕子,飞上天空,飞进云层。
  飞至温暖太阳可以照耀到的地方。
  雷伍横抱起她,步子跨得快又大,几乎要小跑起来,他很快走进凉亭,倾身把许飞燕轻放到长凳上,不顾地上的尘土,直接半跪在地,沉声问:“要不要喝点水?飞燕,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全然不知自己的眉头早已深锁,着急的模样全流露于面。
  等不到许飞燕的回答,雷伍摸向手机,想打给许超龙问他这个情况下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
  可这时就见背脊蜷弯的许飞燕歪着脑袋,扬手就往右耳朵猛甩了几个耳光!
  雷伍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抓住许飞燕的手掌,拉到她膝盖上压着:“你别这样打自己……”
  啪啪啪,刚才每一巴掌都像直接打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许飞燕心跳快得就要失序。
  耳朵里恼人的苍蝇还在嗡嗡叫,手又被那人压着不让她“赶走”苍蝇,额头脖子不停沁出汗珠,眼前的画面好像放映机被摔坏了,不停摇晃旋转,她晕得厉害,只能细细声呜咽着几个词。
  雷伍一听见她好像说个“冷”字,赶紧把身上的黑色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她背上,垂头去看她苍白的脸,心里如有火烧:“这样子有没有好一点?”
  可她还是很难受,肩膀一颤颤的,鼻头挂着细小汗珠。
  雷伍紧张焦虑,全然没了平日从容淡定的模样,他磨了下后槽牙,骂了自己一句,接着举起双臂,虚虚揽住了她。
  手稍一用力,她的额头便轻轻落在自己肩前。
  掌心在她微颤的背脊轻拍,雷伍叹了口气,有白烟渗出,裹着他沙哑的声音很快被寒风吹散:“这样子有没有暖和一点?对不起啊,虽然你刚才说‘虽迟但到总比没有好’,但迟了就是迟了……对不起啊……”
  第018章 烂话
  许飞燕觉得自己从脚趾头到头发丝都要硬成石头块了。
  如她所想,耳鸣的情况持续了几分钟,接着渐渐减缓,那些耳鸣带来的连带影响也都消失了。
  只剩下噗通噗通的心跳。
  她眼角噙着生理性泪水,心脏跳得好像比刚才晕眩时还快,身子好僵硬,连动动手指都没办法。
  她压根没明白她和雷伍怎么会成了这样的姿势。
  “雷伍,我、我没事了……”
  许飞燕终于艰难举起手拍了拍他的身体,结果发现拍的地方是他的侧腰,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暖意。
  手掌像被烙铁烫伤一样倏地收回。
  雷伍自然知道这姿势有多暧昧,虽然眷恋倚在他身上的那份重量,但还是松开她。
  他再确认一遍:“真的没事了?”
  许飞燕轻点头,稍微坐直身,想把身上的外套拿下来,雷伍阻止她,语气里带了些强硬:“穿着,不然我就回去车里把你的外套拿来。”
  “哦。”许飞燕只好拉住衣襟,伸手套进袖子里。
  这件外套是她买的,一整套都照搬橱窗里假人模特身上的展示款。
  选码数的时候她纠结了下,太久没见过雷伍,也不知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只能靠记忆回想雷伍的样子,还临时拉了个看着身材和雷伍有几分相似的路人,让他帮忙套上身试穿一下。
  如今衣服套自己身上,许飞燕才发现好大一件,内衬残留着雷伍的体温,烘得她渐渐暖和起来。
  刚才情况太突然,他们的东西都留在化纸炉旁,雷伍走回去拿了矿泉水,开盖递给她:“先喝口水。”
  许飞燕没想太多,接过仰头就喝了两口,末了才想起……这瓶水刚才雷伍不是喝过么?!
  含在嘴里的半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她急忙旋回盖子,塞回给雷伍:“不渴了。”
  “放在这,你就在这里休息,不要再上山了,告诉我我爸葬在哪里,我自己过去就好。”
  许飞燕摇头:“我已经没事了,陪你去吧。”
  雷伍让许飞燕再休息一会,等她脸色恢复些许血色,才收拾好东西往山上走。
  雷广没有和胡美芸葬在一起,本来胡美芸的墓是双穴墓,墓地在山顶,但雷广去世的时候雷伍心里多少还带着些怨懑,不乐意让他和母亲葬在一起,叫许超龙和唐苑淇帮忙另外找块墓地葬了雷广。
  雷广的墓地在山腰。
  许飞燕走在前头带路,低头听着原本错开的脚步声慢慢糅合在一起,走了一会,雷伍在她身后开口问:“你刚才这种情况,经常会发生?”
  “不是很经常,”许飞燕走慢了一点,余光很快看见雷伍的影子:“像今天这样,连续打好多个喷嚏,才可能会发生。”
  “去检查过吗?”
  “嗯,脊椎查过,耳朵也查过……吃过药,西药中药都有,有一段时间不怎么发生了,今天可能也是特殊情况。”
  许飞燕不愿意多提,抬起手指指了指前方:“快到了,叔叔的墓在那边。”
  和何刚的墓碑一样,雷广的也是字槽里红漆剥落,雷伍重新替他上了漆,用毛巾擦拭墓碑上父亲的黑白相片。
  许飞燕把点燃的香递给他,自己也手持三根,弯腰拜了拜,把香插进坟边的泥土里。
  “我去车里再拿瓶水……”她又想找借口离开,把空间让给雷伍。
  “这次你不用走,我没什么话要跟他说的,就算有,你也不用避开。”
  雷伍跪着,三支香高举在额前,闭眼颌首,把本来应该藏在心里默念的话大声说出口:“当年你不忠,后来我不孝,你把我养得牛高马大,我帮你还了债,我们之间就算是扯平了吧。
  你入土的时候我没办法来送终,现在给你磕几个头补上。该怨的怨了,该恨的恨了,两父子没有隔夜仇,以后我得闲就会来看看你。最后希望你下辈子,能有个听话的乖仔吧。”
  他把香先递给许飞燕,认真在父亲面前磕头。
  每一次俯身,额头都会碰到地上的尘与土,撞出一声沉闷。
  最后雷伍把香插进黄土里,从烟盒里掏了根香烟,点燃,放在墓碑前。
  “走吧,上去看看我妈。”他拍拍膝上的尘土,没等烟烧完。
  胡美芸的墓碑望着大海,山顶风大,雷伍的火机滋啦了好几次都点不着香,他苦笑:“你看,我妈没原谅我。”
  “胡说八道。”许飞燕白他一眼,走到他身前帮忙挡住一部分的风,双手笼在火机旁:“你再试一下。”
  雷伍清楚知道,许飞燕这人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极其护短,你对她强硬,她身上的刺就会越来越尖,越来越长,但你只要适当示弱,她就会用她的方法对你好。
  他知道自己卑鄙,利用她这一点靠近她,意图缩减这些年两人之间的距离,模糊他干过的蠢事。
  香点燃了,雷伍再次跪下,这次他没有把话说出口,阖眼垂首抿紧嘴唇。
  猩红火星在风中闪烁,许飞燕背着手站在他身后,脖子缩进宽大风衣里,不知雷伍与母亲讲了些什么,只见他微蜷的背脊蓦地微颤,如坚硬磐石快要裂开。
  许飞燕赶紧低下头,别开视线,极力忽略一瞬间心脏被攥紧的疼痛。
  直到香灰过半雷伍才睁开眼,眼角微微湿润,但嘴角高扬,最后对墓碑上笑得恬静的女人说:“不过,我今天做到了其中一个以前对你许下的承诺……”
  后面的话语被山风吹散吹远,许飞燕没听见后半句,明知这不关她事,还是在下山化纸的时候问他:“你对阿姨许下的承诺是什么啊?”
  雷伍看她一眼,轻笑道:“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
  车子启动后,许飞燕把车内温度调高两度,再把外套脱下,递给旁边的雷伍:“上面沾了灰,今晚记得洗了……哦,不过这样你明天出门就没有外套了,你约了唐律师对吧?”
  她想了想:“明天说是又要降温,是入冬后最冷的一天了,今晚你赶紧去买多几身衣服吧。”
  雷伍本来没那么讲究,香灰而已,拍干净就行了,但听她这么提起,便试探问:“你今晚陪我去?”
  许飞燕拉着安全带,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去哪?”
  “商场啊。”
  她踩下油门:“我今晚没空,得带朵朵出去。”
  “你们今晚去哪?”
  “商场,昨天答应了朵朵带她去挑份小礼物送同学的。”
  “商场?”雷伍笑出声:“这么巧啊?那我陪你们去吧。”
  吱——
  轮胎在砂石地上狠狠碾出刺耳的急刹声,许飞燕猛踩下刹车,惯性下雷伍猛地前倾,胸肩被安全带用力勒了一下。
  雷伍蹙眉:“怎么了?是不是耳朵又不舒服了?”
  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许飞燕转过脸,认真看他:“雷伍,可能是之前我有些话没说清楚,造成你的误会,那现在我说明白一些,希望你别怪我直接。”
  雷伍心一沉,似乎已经提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心脏开始泛酸:“你说,我听着。”
  “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做的这些事情,全都是在还以前的人情而已。你帮过我们家好几次,我们之间非亲非故的,但你还这么帮我们,我,我哥,还有我阿妈,全家都很感谢你。
  但无论是钱,还是人情,我都不愿意欠你。
  你知道的,我哥是真的把你当成家人,买衣服、接风洗尘什么的,这些事情都是他拜托我,我才帮他做的。哦,还有拜山,现在既然你出来了,以后我和我哥就不用再插手了。”
  看着雷伍眼里的光芒渐渐黯了下去,许飞燕不敢再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继续说:“雷伍,我以前是喜欢过你,我承认的,但既然你已经明确拒绝过我,就……”
  雷伍忍不住打断她:“飞燕,那时候是我嘴贱,我发神经乱说话,我心态消极,谁都不想见,脑子不好使,搞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说出来的话不过大脑……”
  雷伍后悔的事情不少,那一晚撞到何刚后逃逸,是其中一件;七年前许飞燕托了不知多少层关系进来见他一面,他却赌气说垃圾话赶跑她,是另一件。
  那是他在田滨的第三年,他整个人过得浑浑噩噩不知时日。
  起床,洗漱,做操,吃饭,上工,吃饭,上工,吃饭,看新闻联播,学习,洗澡,睡觉,每一天过的就和前一天一样,日子复制再粘贴,即便是不用上工的周末也没什么改变,他可以在监房里望着天花板望一天。
  别的服刑人员都在努力积分争取减刑,他是毫无兴趣,减不减,这日子都没了盼头,他的家分崩离析,能卖的几乎都卖了,朋友视他为洪水猛兽,多年后等他出去了,还得重新适应早已翻天覆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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