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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想喜欢你 第3节

  以前 iphone4 一按 home 键就可以解锁手机,但雷伍翻看手里的机器,除了侧面按钮,正面黑镜一样的手机屏幕上没有其他按钮。
  见状,许超龙提示道:“先按一下旁边的按钮,密码是 111213。”
  雷伍照做,开机后跳出来的页面让他一怔。
  那是个对话页面,最上方顶头处写着「yanzi」,后面跟着个灰色鸟头。
  雷伍一眼扫过对话框里占了大多数的绿色气泡和相片,最后目光停留在最下方的白色气泡。
  她的头像是个小女孩,笑眼如弯月,手里举着颗什么,图太小了雷伍看不清,手指已经本能地移到那小方格处,点了点。
  许是有些急,他多点了一下,只见那小方块摇了摇,手机颤了颤,接着跳出一行灰字,「我拍了拍“yanzi”往她的钱包塞了两千万」。
  雷伍眨了眨眼,半晌才问许超龙:“……yanzi 是你妹吧?”
  “是啊!”
  雷伍蹙眉,疑惑道:“我好像,不小心用你的帐号给她转了两千万?”
  许超龙噗嗤笑出声:“伍哥你也太看得起我,我哪来那么多钱转给她!”
  他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你是拍了拍她是吧?”
  接着跟雷伍简单解释,这不是真的转账,只是个娱乐的小功能。
  一来就搞了个小乌龙,但雷伍也没觉得丢脸,许超龙给他介绍,点一下头像就进入对方名片资料,点两下会变成拍一拍。
  雷伍又拍了她几下,才按开她的头像。
  小女孩浓眉大眼,短发齐耳,与许飞燕学生时的模样有两三分相似,但小孩有点瘦,手指头没什么肉,和她指尖捻着的贝壳差不多一样,小的,洁白的。
  许超龙眼角瞥过去,介绍道:“这是飞燕的女儿,叫许朵朵。”
  好似突然有团湿透的棉花堵住嗓子眼,雷伍声音淡淡:“飞燕的婆家和你们一样姓许啊?”
  “不是不是,朵朵是跟飞燕姓的,她婆家……呃……”
  听见他的欲言又止,雷伍转头看他,见许超龙眉眼难得挂上了明显的不耐和厌恶,有些讶异。
  雷伍很快反应过来,也皱了眉:“她婆家对她不好?”
  几年前他得知飞燕嫁人,具体情况他没过问,只给许超龙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包一份礼金给她,再帮忙道一声,祝她幸福。
  后来雷伍总刻意避开这个话题,电话都不多打了,隔上一段时间时间,他才会给许超龙打电话报平安。
  前方高速道路笔直,许超龙握方向盘的手松了紧,声音慢慢沉下来:“我妹的一只耳朵,被婆家的人……他妈的给打聋了。”
  *
  胡军听见车轱辘由远及近的声音,双腿一蹬,从车底滑了出来,刚坐直身,就见许飞燕像平时一样拉着菜篮子从大铁门走进。
  今天的小拉车装得满满当当,她手里还拎着个土红色矮盆。
  “怎么买那么多东西?”胡军放下手里的工具,迎上去想帮她拿重物。
  许飞燕摇摇头:“不用不用,你忙你的。”
  正在往辆大众车顶喷泡沫的五福停下手,朝拉车里好奇张望:“燕姐,中午饭吃什么啊?”
  「龙兴汽修」规模谈不上大,但也养着四个青年小伙,加上龙哥和嫂子,吃饭能围一圆桌。
  飞燕姐没来时,厨房是嫂子负责的,但嫂子做饭一般,且喜油好辣,他们一班南方沿海小伙口味没这么重,辣椒稍微多放个几颗,额头下巴就得长几颗痘。
  飞燕姐来了之后,老板让她管厨房,说她学过几年厨,做菜特别好吃,果不其然,才两顿饭,燕姐就将他们的胃收拾得服服帖帖。
  许飞燕小心绕开地上的工具往车间后方的厨房走:“中午吃得简单一点,酱油炒饭,西洋菜猪杂汤。今晚那顿丰盛不少,有鱼有肉,还有你最爱的油焖大虾。”
  五福举着泡沫喷壶一脸欢喜:“燕姐万岁!”
  一旁拿着高压水枪的胖子昌笑骂他:“看你那狗腿样,无用鬼!”
  许飞燕顾不上搭理这两个整天斗嘴的小弟弟,穿过几辆车子走进厨房,胡军跟在她身后,问:“龙哥接到朋友了吗?”
  “接到了,他们在外面吃饭,中午就我们几个吃。”许飞燕将拉车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那袋轻飘飘的柚子叶与土盆子放在一起。
  “那位朋友对龙哥来说很重要吧?我见他从大半个月前就一直念叨。”
  “嗯,我们认识他很多年了。”许飞燕顿了顿,歪着脑袋掰手指:“那时我刚读职高……06 年……哦,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厨房是铁皮搭起来的,无窗,有个大排气扇装在侧面,些许冬日冷阳从扇叶中间的间隙淌入,空气中颗粒浮沉,轻描淡写的,在许飞燕微扬的侧脸勾勒出深浅光影,那双眼尾带小钩子的凤眼此时有些出神,与平日相比,褪去了不少艳美之气。
  胡军微有恍神,耳根很快染上温度。
  许飞燕扬扬手赶人:“好了你别在这呆着,去干活吧,我收拾好东西就开始切料。”
  胡军声音闷闷:“哦,阿燕,我早上只吃了两个肉包……”
  话还没说话,脑袋就被个大白萝卜敲了一记,许飞燕挥着萝卜,不满道:“五福他们都叫我姐,就你最没礼貌!”
  少年呲牙咧嘴,捂着额头佯装好痛,故意不回应许飞燕的不满,继续撒娇:“我现在已经饿了。”
  许飞燕白他一眼:“就你成天多心思,尾巴一翘起来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掀开手边的白泡沫盒盖子,葱白手指捻起一块卤鹅肉,皮薄肉厚,汁水微渗,举到胡军嘴边,没好气地骂:“张嘴张嘴。”
  少年气的笑容给冬天添上些许暖意,胡军立刻咧开嘴笑,张嘴直接咬住鹅肉。
  许飞燕很快松了手,再次扬手赶人。
  等厨房只剩她一人,许飞燕把晚饭的肉菜先收拾好,该放冰箱的放冰箱,再拿出鸡蛋火腿洋葱准备切料。
  她饭量不大,但四个青年人像嗷嗷待哺的小雏鸟,一旦中午没吃饱,那下午不到三四点就要开始嚷着饿,所以她先焖上一大锅米饭。
  备料前她想起什么,捞起胸前手机摁亮。
  一看,亲哥拍了她好几次,给她钱包“塞”了好多钱,却偏偏不给她转买菜钱。
  许飞燕索性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等了一会,才被接起。
  她把手机夹在右边肩脖处,空出双手将鸡蛋磕进铁盆里,对着手机问:“许超龙,你干嘛一直拍我啊?买菜钱呢?
  还有你找个机会,偷偷问问雷伍,我买的那条红底裤是不是太小了?
  我看你拍的相片,衣服码数明显小了。要是那底裤太紧,等会我吃完饭去超市里买两条大一码的,趁着中午日头好,洗了在院子里晒晒,晚上他回家还能穿……”
  就这么一段话时间,六颗鸡蛋都磕好了,许飞燕拿起筷子正准备搅蛋液,突然惊觉情况不妥。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听他哥声音吞吞吐吐:“妹啊,手机连着车内蓝牙呢……”
  第005章 净身出户
  大白天的洗浴中心没几个人,雷伍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他浸在暖水池里左看右看:“现在这种店还能开成 24 小时的,是揸正牌做生意了?”
  调到出监区的这几个月,张警官不止一次让他出来后要将心态放平,遇上好的进步的事物,要虚心接受,遇上与自己生活过的时候相差太多的事物,也不要迷失自己。
  不要觉得自己被时代抛弃,应该要努力多跑几步去追上它。
  “不用着急,不懂的就慢慢学。别说你们,就我这种老古董有的时候都跟不上,每一年都有新的花招出来,之前我闺女发我个链接,让我给她砍个什么一刀两刀,我搞不明白,还遭了她几个白眼。”
  那时张建辉嘴角是笑着,可从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无奈,雷伍还能记得。
  “这家当然正规了,一人 168 就能玩上十几个小时,自助餐任吃,电影任看,还有儿童乐园,小青和飞燕可喜欢了,时不时就带两个小孩过来这边玩水。”
  许超龙坐姿大喇喇,挠了挠头,见左右没人,才压下声音问:“还是你想要……嗯……不那么正规的?”
  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惹得雷伍大笑:“想什么呢!”
  许超龙也跟着笑,看雷伍笑得整个人后仰,他一时感慨,眼眶止不住发烫。
  十年光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许超龙之前担心的,是几乎快失去一切的雷伍在狱中最终放弃了自己,毕竟中途有好几年雷伍的状态很糟糕,是经历了多少,他才能放下过往拥有过的一切,让自己笑得淡然?
  有一句话飞燕说得对,她说雷伍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只要有人愿意用力拉他一把,他一定能回到正轨上。
  两人泡得差不多,从池子起来,各围了条浴巾往汗蒸房走。
  许超龙走在后头,盯着雷伍浅麦色的宽肩窄腰有些羡慕,好奇问:“里头是有健身房吗?瞧你现在这身材练的……”
  雷伍回看他,一脸好笑:“你想得倒美,健身房没有,只有伙房,从早晨五点就要开始工作,扛食材,整理餐盘,揸大铲炒菜,天天都干一样的活,大夏天的时候就跟这汗蒸房一样,汗哗哗流,想胖都难。”
  两人换了汗蒸服,汗蒸房里只有他俩,雷伍由得额头的汗珠一颗颗蹦落,把话题往许飞燕身上带:“刚才你还没说完,你妹婆家是怎么个回事?”
  他一回想刚才车上许飞燕那一段碎碎念就止不住嘴角的弧度。
  话说那大红内裤确实是窄,穿着还不觉得,脱裤子才看到大腿根的肉被勒出了淡淡红痕。
  当许超龙开口提醒她说手机连着蓝牙时,那唧唧喳的小燕子立刻噤了声。
  那时雷伍忍着笑,直接对中控说:“飞燕,是我,麻烦你给我买多几条大一码吧,黑色白色灰色都行,实在没有,红色也可以。”
  雷伍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出狱后自己和许飞燕聊的第一个话题,居然是买内裤。
  这结过婚的小女人是不一样了,真敢讲话。
  喀嚓一声,电话陡然被掐断了线,雷伍更是直接笑出声。
  许超龙抹了把汗津津的脸,沉下声:“哎,我都不想提起那家极品,儿子死了是很惨,但凭什么怪到我妹身上?”
  雷伍微垂眼帘安静地听。
  水山市沿海,周边有好几个岛屿,其中一个小岛名叫石沧岛,就在水山市跨海大桥下方,离市区二十分钟车程可达。
  许飞燕那年相亲结婚,婆家是石沧岛的岛民,丈夫蔡景尧在海滩边开了个大排档,飞燕婚后就在他档口帮忙,生意红火,两人的小日子过得甜蜜乐呵,而且一年后飞燕就怀了孕。
  但孕中期时,蔡景尧为了救一个溺水的游客,不幸身亡。
  “其实我那妹夫,人真挺好,老实人,对飞燕很不错。”许超龙叹了口气,摇摇头,声音里满是遗憾:“可惜了,可惜了啊。”
  许超龙接着说,飞燕那时挺着个大肚子,跪在灵堂好几个小时,婆家不管不问,他和他妈看不下去,去扶她起来,那时飞燕的小腿已经肿得可怖。
  “她老公去世纯属意外,为什么婆家要怪罪她?”雷伍打断他问。
  “那天是飞燕发现了溺水者,接着跑回店里说这件事,然后我妹夫就……”
  造化弄人,好人并没有好报。
  “至于她耳朵的事,我也是等到她快生了才知道。我妹夫去世后,家公白发人送黑发人,病倒了,好了之后腿脚都不利索了。家婆情绪也不好,没怎么给我妹好脸色,两人就大排档和妹夫去世的事经常起口角,有一次飞燕还挨了好几个耳光……从那之后耳朵就开始听不清了,时好时坏的。”
  雷伍太阳穴接连跳了两三下,猛地攥紧了拳头。
  许超龙接下来说的每一句都如刀扎喉:“因为她怀着孩子不好用药,飞燕也不愿意吃激素药,安慰我们说有可能只是什么……哦,孕期突发性耳聋,说等生完孩子后可能就好了。但生完朵朵之后,她的左耳直接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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