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随便你
黄克强猛的上前一步抓住何海鸣的衣领将那瘦弱的身体提了起来：“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何海鸣的眼神毫无畏惧：“再说十遍又有何妨？北方在为了保卫国土拼命，你们却在这里和洋人商谈什么划江而治！不是吴三桂石敬瑭又是什么？我都不说你们是秦桧赵高，那是抬举你们！我只恨自己瞎了双眼，前一阵子还为你们摇旗呐喊，我呸！”
黄克强的拳头一下就举了起来，但是看着何海鸣那无畏无惧的脸色，却最终没有落下来。
窗口的孙文先生轻轻的关上窗户，那脸色十分的痛苦，转头对跟在他身后的汪精卫说道：“小汪，去告诉黄克强，把人赶走就行了，不要发生冲突。”
孙文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愤怒，他也不想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在蒙古刚刚独立的时候孙文愿意和袁世凯发出一个声音跟俄国人交涉，甚至愿意拥护老袁当大总统。只是那个时候老袁拒绝了他，连投降的路都没给他留下。
不是他不想做，是老袁不让他做。
关于把陈天华和邹容还有杨小林开除出同盟会的事情孙文当真有些冤枉。其实不光是他们三个，在南方还有许多同盟会的会员被开除，宋教仁正在重新组建革命政党，虽然外面都以为这是革命力量的分裂，但是宋教仁和黄兴知道，孙文对这件事情是支持的。
孙文也认识到现在的同盟会已经良莠不齐，必须有新的，更进步的政党来取代它。可惜这种事情不能解释，不能说的满大街都知道，否则同盟会的老会员一下子全部变成了新的革命政党元老，那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即便老百姓因为这个问题骂他骂的很厉害，他也没有办法出来解释。
那个时候他还能挺的住，因为毕竟北京袁世凯和他的处境一样的尴尬，两个人承担着老百姓的愤怒至少袁世凯那边比他严重许多，因为老袁在出兵打他。现在袁世凯忽然也掉头去和洋人干仗了，留下孙文一个人真的有些顶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有些冤枉，和洋人合作始终停留在他认为合适的阶段，萨道义亲自发电报给孙文说支持他在南方划江而治是事实，但是孙文根本没有答应，他更没有现在出兵从后面打袁世凯的打算。
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孙文先生也是有原则的。
不响应北方不一定就是他想去做吴三桂和石敬瑭，他认为中国刚刚推翻满清，国力极度的虚弱，如果打一场全面的战争输了以后是什么后果他真的无法想象。而且革命军根本没有去和袁世凯杨小林一起打仗的能力，所以这个时候你们的打，我来维护南方的稳定，让南方快点恢复生机。
你们要是赢了，咱们再商谈统一，到时候最少有一个富饶的南方可以带着北方迅速的恢复生机。你们如果输了，中国也不至于被一棍子打的翻不了身，至少还有一丝元气。
孙文这个人就是想的，他认为这个方法确实对目前的中国是最好的于是他就这样做了。他这个人的缺点就在这里，总是用自己的理想来思考现实中的问题，所以在历史上他注定是一个不能成功，要被人缅怀的人。
孙文认为自己站在国家民族的角度上选一条最合适的路大家都会跟着他走，甚至有少部分人反对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当铺天盖地的骂声从外面传来的时候，他真的有些无所适从。
有的时候，最明智的做法不一定就是对的，正确的道路不一定能走。
“孙先生，萨道义公使又发来了电报，说希望和我们的政府进行进一步的商谈，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
汪精卫的脸上明显的挂着那种兴奋的笑容，正式获得洋人的承认是他们这一段时间一直努力想要得到的，以前西方国家总是推三阻四的，现在居然主动的送上门来：“萨道义说了，日本公使阿部守太郎已经在来南京的路上，他将和我们就建立外交关系进行初步的磋商，如果我们能日本能谈好，英国人，法国人和美国人都会来。”
孙文拿过那电报仔细的看了一遍，脸上没有笑容。汪精卫显然知道孙先生正在犹豫，这个时候又往前走了一步：“先生，现在可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西方国家为了换取我们点头，甚至答应和我们重新磋商满清的那些条约，放弃部分赔款，这样的条件如果不答应，等袁世凯和杨打鬼被他们干掉了，可能就没有了。”
电报就两行字，一张纸，孙文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捏住一般。汪精卫说的机会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不会走那一步。袁世凯那么卑鄙一个人，当杨小林在东北打起来的时候都不愿意插手，现在北洋军去和俄国人拼命了，他们要和侵入中国的俄国人一绝死战，这个时候自己从他们背后捅一刀子？那不是孙文。
“有锦州和东北的战报没有？”
汪精卫马上说道：“刚刚传来消息，杨打鬼居然又渡过鸭绿江回来了，想从辽阳跑出日军的封锁线，但是大山岩将军已经布置好了拦截的兵力。锦州那里北洋军的建昌防线被俄国人一举突破。”
孙文的眼睛看了汪精卫一会，在中国的形势变的错综复杂的时候革命党之中也有主站和主和的。汪精卫就主张和西方国家合作，从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孙文听的出来，好像北洋军和义勇军输了，他很兴奋一样。
“袁世凯以为建昌防线能抵挡两到三天的时间，命令段祺瑞率领部队立刻上去支援，结果是俄国大军刚刚开过去，建昌的主将陆健章一炮没打就率部投降了，若不是副将徐树铮在右翼率部队死战不降，段祺瑞都差点被俄国大军给包围。”
孙文一直以为汪精卫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革命青年，这些年汪精卫在他的身边也确实帮了他不少忙。但是现在他忽然想起了杨打鬼来，那次自己代表日本人却向刚刚举起义勇军大旗打杨小林下最后通牒，让杨小林就局子街的事件让日本军队道歉，杨打鬼对自己挥动了拳头。
那是他和杨小林第一次产生分歧，杨打鬼把他囚禁在轱辘山上面三天。他想，如果杨打鬼在这里，肯定会给汪精卫一拳的。
想到杨小林，不知道为什么孙文的嘴角笑了一下。汪精卫显然误会了孙文这个笑容的意思，以为是孙文先生要松口了：“孙文先生，您看要不要给萨道义回个电报？”
孙文转身坐到办公桌前面：“不用了。小汪，你去把黎元洪总统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请找他商量，上海那里还要他出马才行，吴兆麟这个家伙不会给咱们面子的。”
汪精卫的神色有些失落，孙文先生却没有再理他。孙文的优点是不管什么事情，认准了方向他就会一直走下去，谁都拉不回来他。
他坚信现在自己最应该做好的事情就是恢复南方的生机，这样对中华民族最为有利。所以不管外面人怎么骂他，他都不会去和袁世凯还有杨小林并肩战斗。同样，萨道义的条件再诱人，孙文都不会动摇自己的立场。
而萨道义显然也吸取了把袁世凯逼到战场的教训，对孙文是好生安抚，软语商量，没有一点动粗的意思。整个南方唯一不稳定的因素就是吴大将军！
有些人不是那种喜欢捣乱的人，但是他们总是能给别人带来莫大的麻烦。如果吴大将军只有一个袁世凯封的官衔也就算了，自己出面交涉一下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没有想到吴兆麟听了曹三的死讯之后居然换了部队的旗帜，这当真让孙文交涉都没有借口了。为了避免洋人登陆，让他们赶紧离开上海，他还对陈其美说过，可以给吴兆麟一些钱粮让他去北面。
你不是北洋军了么？那你去北方找袁世凯去好了。
也不知道吴兆麟是怎么想的，他居然还不走！吴大将军是属于那种宁愿轰轰烈烈的战死，不肯默默无闻的活着的人。他摆出了一副要在上海和洋人死战的架势，还放出话来说要效仿曹锟将军，身为军人就要与敌人决战于国门，明知必死也将战斗到最后一息。
孙文知道自己搞不定吴兆麟，想说服这个家伙离开，得让黎元洪出马才行。
汪精卫马上出去喊黎元洪去了，胡汉民却从外面进来：“逸仙，前几天我们发给星台的电报有回信了。”
汪精卫的脚步显然慢了一下，孙文忙的起身让胡汉民不要接着说，走到门口把房门关上，一把将胡汉民拉倒桌子跟前：“星台他们愿意过来么？”
胡汉民摇头：“不愿意。星台说那里情况很好，我们的好意他心领了，关于你说的在战争的时候南方不介入的事情他已经和杨打鬼交流过意见。”
孙文很是着急：“怎么说？”
胡汉民的神情有点不太自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星台说，他们会支持袁世凯，至于我们这里，随便你。”
随便你，如果可以解释一下的话，那么就是孙文做什么不关东北的事情。这三个字当真是显示了双方现在的距离有多远，孙文很是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面，想想当初在日本和陈天华邹容等人在一起的激情岁月，多少次为了讨论一个小小的问题他们整夜的争论，虽面红耳赤却激情飞扬。
现在却只剩下这不强求，陈天华甚至连责备一下自己，要求一下自己的话都不说了。孙文先生双手抱起自己的脑袋，在太阳穴轻轻的砸了几下，然后抬头：“展堂，星台变了，他越来越像杨打鬼了。”
胡汉民点点头：“是啊，他变了。我真的看不出来他们现在还有多少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