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断章取义
不知道自己这一路到底握了多少只手，等杨小林走到那一排欢迎他的列队的尽头的时候，袁世凯这才说道：“好了杨司令，朋友们你已经都见过了。按照我商定好的程序，正式的谈判要后天才开始。我已经给你们定好了房间，杨司令一行旅途劳顿，今天晚上袁某略备薄酒，为诸位接风洗尘。”
杨小林的欢迎仪式和孙文是一样的规格，但是杨司令的场面显然没有孙文那般的热闹。首先是取决于那些洋人们的态度，孙文来的当天那些洋人都出席了欢迎孙文的酒会，但是对于杨小林，他在车站讲过那些话之后除了萨道义等个别几个公使出于场面上的需要在晚宴上出现之外，大多数洋人出了车站以后就回去了。
晚上预订的记者招待会更是让那些记者们失望。
杨度之前已经和杨小林说了，如果杨司令再说话，那么他现在就坐火车回辽平去，让杨小林在这里好好说，说个痛快。
所以在新闻发布会上面杨司令几乎是一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有什么提问全部都被杨皙子和邹容抢着给回答了。他就坐在那里坐着，像是一个摆设。
徐峰有点失望，不过杨司令在车站的讲话他已经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徐峰相信自己的描述也足够的精彩，按照他的想法，这篇报道一定能在第二天的华报上面占据头版头条的位置。
可是当他把稿子交给报社的那个法国主编的时候，没有想到却被打了回来：“不，徐峰，你这篇报道不太适合明天的报纸。”
徐峰听的愣住了：“主编，为什么？这事件是昨天最大的事件，而且上面的讲话一个字都没有错！全部都是杨小林自己说的，从新闻的价值性和真实性来说我觉得上头条没有问题！”
法国主编笑着摇头：“孩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杨打鬼的这番讲话绝对不能这样报道。这次你的稿子不光不能上头条，甚至连报道都不可以，报纸头条的新闻在这里。”
他把另一份稿子给徐峰递过来，徐峰拿眼一看，开头写道：“杨小林直言不讳的承认了自己是日本使馆凶杀案的凶手，还放言让所有的国家都不要管中国的事情。对萨道义先生发表的关于中国和平的评论他也大肆攻击，本报记者怀疑，从东北来的杨小林，是不是有谈判的诚意……”
徐峰只看了一个开头就惊呆了，他的脸上出现了不敢置信的样子，把这份要上头条的评论扔在一边：“主编！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杨小林那话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这篇报道完全就是断章取义颠倒黑白！它不符合一个新闻工作者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主编点头：“确实，这不是记者写的，它出自鲍沃公使的手笔，孩子，我必须报道它。”
第二天一早，杨小林刚刚起来的时候杨度等人就来到了他的房间。孔落地手里拿着一沓报纸，都是今天最新的。他把最上面的一份拿了起来：“司令，这是俄国人的报纸，我念给你听听：东北杨司令到北京之后对于记者们提出的问题回答并不积极，在昨天的记者招待会上面一言不发，本报记者多次就目前局势提问，请杨司令能亲自回答，但是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希望在谈判的过程中杨司令能为国民着想，态度能积极一些。”
杨小林这个时候正在刷牙，听完把脑袋从卫生间里面伸出来对杨度喊道：“我就说了我不能不说话，你非不让我说！这下好了吧？”
旁边邹容抬头看着他笑道：“司令，美国人的报纸，上面有您昨天的说话，在车站的。”
邹容脸上的笑都不是那种正常的笑容，拿起报纸来念道：“东北杨小林下了火车之后和萨道义先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萨道义先生，您还记得五年前我和你说过什么么？本报记者不知道杨打鬼这样说什么意思，在如此形势之下，国人为了民主而努力，萨道义先生为和平而奋斗，杨小林居然提起五年之前？莫不是他认为五年之前他绑架各国公使的事情很风光么？……”
杨小林又把脑袋缩回卫生间里面去了，咕囔了一句：“还带这样玩人的么？”
杨度正色说道：“怎么样司令？还有几份报纸要不要给您也念一下？您是不是打算出去分辨一下？解释一下？”
杨小林刷完牙从里面出来，用毛巾把嘴角一擦：“解释个屁！明天的报纸不要再拿给我看了，有什么其他的消息你们剪下来给我，这一类的，老子眼不见为净。”
媒体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在杨小林的预料之中，萨道义的布局本来就不是什么阴谋，属于那种阳谋之类的。就是给你看到这个陷阱，知道他要怎么玩，但是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东北的宣传工具没有办法和洋人们掌握的舆论力量相比，杨小林没有想过自己能打破这个陷阱，他只是希望这里能拖住一段时间，让那个黑锅不是那么快的被人家给扣在头上，然后，等待一些大家都想不到的变数而已。
“皙子，你是对的。以后我什么都不说了，外面谈判的事情你们看着办，我就这里当个摆设，有那心思和萨道义扯皮，还不如好好的想想怎么打仗。”
杨度点头：“这就对了，你想想怎么打赢这场战争，不管你在北京受多少气，仗打赢了才能把气撒了。”
能打赢么？这一点很多人都怀疑，甚至有人根本不去怀疑。但是杨度却认为义勇军可以！杨司令可以！为什么？杨度的心里对杨司令打仗是非常有信心的，而且，他也对义勇军和有着他一份汗水的根据地有信心！
雷振春在东北待了大半年，当老袁问他，从他的角度来看，英国人如果出兵剿灭杨打鬼需要多长时间的时候，雷振春犹豫了很久没有给出答案来。
老袁等不见他回答，马上跟着问道：“半年？还是一年？”
半年到一年，这是袁世凯想的最长期限了，即便义勇军战绩斐然，可是大英帝国的强大简直是袁世凯不敢直视的。天下第一个经济实力，天下第一的国家综合实力，天下第一的海上舰队还有天下第一的殖民地王国，杨小林东北那点地方好像和英国没有什么可比的。
他和段祺瑞、蒋百里等人也是分析过，支撑一年，可能是杨小林的最大极限了，如果超过一年，那绝对算的上是奇迹。
谁知道雷振春最后说了三个字：“不好说！”
这三个字让袁世凯一愣，一边的段祺瑞马上反驳道：“震春，难道你认为杨打鬼还能打的赢？”
雷振春摇头：“打赢不太可能，可你们都没去过东北，我觉得萨道义这一次的计划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很大的失误。”
段祺瑞正要反驳什么，雷振春看了他一眼：“段大哥，你让我把话说完。”
老袁也挥手制止众人打断：“震春，你说下去，这个计划无懈可击，为什么会是一个失误？”
雷振春说道：“大人，我去东北之后对义勇军的几次战斗都做了最详细的调查，还有他们作战模式我也进行了研究。杨小林从轱辘山到现在一直在被人围剿，但是他始终能活下来。为什么？”
他的眼睛看向段祺瑞等人，没有等段祺瑞开口：“是，我们都说他把握战机的能力非常好，每次都能找到对手的弱点。没去东北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在那里呆了半年之后我才明白，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那帮家伙都是土匪出身，对那一片的地形和山林非常熟悉，只要他们一跑进山里，你想逮住他们基本上不可能。你跟着他们后面追，他们就在你身边转着，今天你没有失误明天你能保证么？这个失误他抓不住下一个他总是能抓到的!”
房间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雷振春的话的没有人反驳，因为他们都觉得这话说的确实是对的。一开始的满清，后来的俄军，然后是日军，都是追着杨小林打，追着追着就被杨小林给打了。
“其实，杨打鬼也差点被人干掉过，就是那一次库罗帕特金在日俄战争之前就任俄国司令官之后对他发动的那一次围剿。五万准备去旅顺的俄国部队忽然掉头，一下子包围了他，当时他走运，居然不在轱辘山上面，不然他死定了！”
这也没有人反对，因为那一次围剿的时候杨小林召开了他的第一个新闻发布会，他自己都承认是因为自己运气好才跑出来的。
雷振春说道这里，最后轻声对老袁说道：“大哥，我认为打杨打鬼就应该那样，没有其他的办法。萨道义这个计划虽然很周密，但是等于提前通知杨小林英国人要打他了。他往大山里面一钻，想彻底的干掉他是很困难。”
这就是杨小林一点都不怕的原因。萨道义的陷阱很高明，可是萨道义先生是个出色政治家，这是一个高明的政治陷阱！就算自己陷入其中，在战争爆发的时候被萨道义搞成一个千夫所指的罪人，也只会让战争的局势变的对义勇军不利。
可是萨道义在军事上面已经输了第一招，那就是他丧失了出其不意的机会！或者说他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拉开围剿的阵势打，义勇军敢于直面任何一个强大的对手，包括英国军队！更何况萨道义连东北都没去过，有什么好怕的？
老袁听的默不作声。
雷振春接着说道：“据我所知，杨小林已经开始在山林里面建立一些隐蔽的补给点，他还把一些生产军工产品的作坊也迁入大山深处。显然是做好了进山的准备。他打不过就会跑，这不用怀疑。我现在觉得奇怪的是他为什么到目前还这么老实！知道萨道义给他在北京布置了陷阱他还乖乖的进来，这不像他的为人！大人，咱们得提防着一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