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家的小娘子_分卷阅读_113
尉迟修听得他下了这道政令,心中很是高兴。
灾民便如蝼蚁,你饿着他们,不开官仓,哪怕他们易子而食,若无人煽动,也不敢轻易去打官仓的主意。只要开了仓,供应一段时间,你再饿着他们,恐怕就没那么听话了。
他回去给贾昌写信,只道待得时机成熟,年内便能让许清嘉落马,说不定人头都能不保。
总归能让他寻到机会。
说句不好听的话,韩南盛原是许清嘉头上一把大伞,若是移不走这把大伞,尉迟修还真拿许清嘉没办法。总要他担的责任重大,才能让他出错。
真是天都要灭许清嘉!
尉迟修打心底里感谢韩家老爷子,他可去的真是时候。若非此地离着韩家太远,他都恨不得亲去上炷香以表谢意!
高正与钱章来了州府之后,将家小安顿好了,便开始上任。这两个月渐跟州府官员熟了起来,公事也渐渐上手了。
高家举家迁到了州府,高老夫人也来了,只不过她如今不再插手儿子房里事,等闲只在佛堂念念经。倒是高正那一院子莺莺燕燕来之前都被高娘子散尽了,只留了两三个老实乖巧的侍候着。
高正新来,公事都忙不过来,根本没这些花花心思。他如今跟着许清嘉办事,连同知大人都起早贪黑,整个州府衙门就跟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都不敢停下来,高家后院倒是消停了许多。
高烈也到了开蒙的年纪,她上门求胡娇,胡娇便带着她拜访了楼夫人。如今说起来,楼玉堂与高正都是同僚了,且高正是同知大人在南华县的左膀右臂,如今特意跟梅县令讨要了来的,就瞧同知大人与胡娇面上,楼夫人也不会推拒。
因此,烈哥儿便跟着这几个去上课了。他年纪最小,当真是狼群里闯进了一只无辜的小羊,性子又不及其余四个师弟淘,楼大郎倒对他格外关照,许小宝与武小贝是拿他当小弟待的,各种欺负无压力,可是又不许段家两小子欺负,一时学堂里倒热闹的紧。
闹腾的厉害了,便拉了楼大郎来评理。
身为一群小鬼头的大师兄,楼玉堂最后自然最偏的还是小师弟。
许家与段家的四个小鬼自然都会挨大师兄的骂。
跟着这几个孩子识字习武,闹腾了半个月,高娘子便发现烈哥儿胃口好了,吃的多了,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每日回来不知道有多开心,呱咭呱咭,似乎学堂里总有说不完的开心事。
“……今儿大师兄骂小宝哥哥与小贝哥哥了,我瞧着他俩特别可怜,给他们拿点心吃,被他俩糊了我一脸点心渣子。段家哥哥来打抱不平,被小宝哥哥给揍哭了……”被人糊了一脸点心渣子,他居然一脸傻笑,不知道哭。
高娘子叫来贴身小厮,问了问学堂里的情况。那小厮是个口舌灵巧的,每日只在窗外候着,老先生讲课不让小厮在里面侍候的。
“……小的瞧着,许家两位哥儿只是瞧着哥儿稀罕,拿他当弟弟疼呢。太太也瞧见过许家俩哥儿跟他家姐儿玩的吧?回回逗的许家姐儿要哭,就又去哄她,却不许旁人动自家妹妹一根手指头。许家两位哥儿在学堂里就跟哥儿这么玩来着……”
孩子淘气,烈哥儿性子真不烈,高娘子还是有些担心儿子受欺负。胡娇是个讲道理的人,她相处这么久自然了解,若是高烈真让人欺负了,也有个说理的地儿。
听了小厮这话,高娘子总算放心了。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十一月中,九县粮仓告急,县令派了差役来报,原定只准备放半月的赈,但人越来越多,已经将官仓粮食放了三分之二了,若是再放下去,可支持不到月底,官仓就要清空了。
这九县情况相差不多,陆续报上来之后,许清嘉的神色便凝重了起来。
尉迟修向他建议:“不如从别县官仓借调?”
“拆东墙补西墙,也于事无补。到时候万一乱民乱起来,就麻烦了。”
自段功曹上回来讲,此后许清嘉便对尉迟修多留了个心。留心之下就发现,尉迟修当初带来的幕僚也不少,如今留在身边的居然只有一个,其余人等竟然不曾再见到。
就连梅县令上任带来的幕僚,哪怕一时得闲,也还好端端养在县衙,尉迟修这个品级也不是养不起闲人,他带来的人又去了哪里?
许清嘉自己是个过目不忘的性子,旁人不知道,他丹青却也是不错的。抽了个空便半夜将尉迟修身边的人,但凡他见过面记得的面孔都画了下来,第二日召了钱章入府,将画像一股脑儿的给了他,跟胡娇支了些银子,打发钱章出门去那九个县瞧瞧。
他如今脑子里一根弦绷的极紧,知道不能出一点岔子,不然不止是仕途生涯要结束,便是家小都说不准会入罪,因此凡事极为谨慎。
只盼着是他多心才好。
九县差役来报官仓之事,正逢钱章从九县转了一圈回来,悄悄来向他报,画像上的七个人,他在这九县碰上了四名,其余三名却是不知所踪。
许清嘉听了这消息,只觉心下无端一沉。
尉迟修虽然出身不错,可是能坐上今天的位子,也许与他那位座师中书令贾昌脱不了干系。他当初天真的以为不过是一桩婚事,让他去做个县丞,翻不了身,这帐就一笔勾销了。此刻看来,似乎……没那么容易!
近日州郡情况紧急,许清嘉每与尉迟修商议政令,尉迟修的建议有意无意就让他多想。
譬如开仓放赈之时,他建议派州府兵勇前往各县维持秩序,许清嘉却没同意。他太知道此事的利弊了。如果没人煽动还好,若是有人煽动,万一官兵与百姓发生冲突,造成流血事件,民乱很快就会暴起,到时候不动刀兵都不行。
但向百姓举起利刃,是许清嘉万不愿见到的。
“让人快马往九县张榜,将无粮可食的百姓都召往州郡,五日之后在州府北城门外集合,到时候我自有对策。另让九县县令亲自将县上户口簿子也带过来,到时候一起在北城门外集合。”
同知大人下了令,自有人领命而去。
尉迟修目光微闪,“万一到时候闹起来,不如就调动府兵差役前去安民?”
这一次许清嘉难得没有反驳他的意见,又吩咐下去:“将州府兵勇全抽调出来,另外将市令也唤了来,外加医学博士,由司法与功曹带兵准备迎接灾民。”
他这番作为,尉迟修就瞧不明白了,“许大人是想着灾民生病了要瞧病?怎的连市令跟医学博士都叫了来,他们一个负责维持市场交易,一个负责医药,不见得医学博士就会治病。不如将州府大夫全都征了来?”
许清嘉自看到书房里胡娇给他的那封信,这几个月就书信不断,一直与外面有联系,筹谋了这么久,自然不想功亏一篑,“到时自有分晓!”
他不肯说,尉迟修也没办法,回府去召人来问话,只知道盯着许府的人没发现同知大人有什么异常,除了每日在衙署处理公务,回家去也从不乱跑,也没见接见过什么人。只最近几日那从南华县而来的小捕头似乎去过一趟许府,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既不是功曹也不是录事司马。
许同知商议公事都是大家一起来,从来没有独自撇下通判而私自召集其余僚属的情况。
尉迟修提着的心略放了放。
许清嘉面上不显,心里未尝不焦虑,他却比许清嘉更要焦虑不安。许清嘉的首要任务是解决本地的灾患,而他关注的不止是本地灾患,还有许清嘉未来的仕途。
丫环送来了酒,尉迟修这夜多饮了半壶,却觉得手有些抖,总疑心是酒喝多了,而不是心下有点发虚。
第二日,高正以及司兵管鹏就将州府能抽调出来的人手都抽调了出来,前往北城门外勘察地形,按着许清嘉的指示,用石灰圈出各县灾民的地盘,又用墨字在木板上写好了县名,钉在竹竿上,插在划分好的地方。
北城门外地形开阔,直忙活了三日,又在集合点搭一高台,高台后面留了足够宽裕的地方,一切事宜才算完成。许清嘉亲自前来察看,见都按着他说的办好了,这才露出个笑模样。
高正都替他捏了把汗,九县灾民全涌到州府来,当真不算好事。
若是各县灾民就滞留在原地,就算闹起来,当地县衙出兵镇压,也比全部集合在一起闹腾起来容易镇压。
他在朱庭仙手里没少干过这类事,都处理惯了的,却是见识过许清嘉初次来到南华县,在那场民乱中受伤的。知道这一位是个心肠慈软舍不得下重手的,对百姓一向仁善,担忧更甚。
有时候想想,高正觉得许清嘉真是个异数,当官都当了好几年了,还是没有练成一副铁石心肠,依然心系百姓,难怪他走了之后,南华县百姓皆常念叨他在时的好处,哪怕梅县令也没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
大约只是在公务上没他那么尽心罢了。
“大人,万一到时候民乱,该如何是好?”他是镇压啊还是等着被百姓镇压?
高正一时心里也没主意了。
许清嘉召手让跟着高正的钱章过来:“你去骑匹马,去迎一迎舅老爷。当初他来南华县,就是你带着他去听书逛街的,如今招待舅老爷的事儿,还着落在你身上!”
钱章领命而去,许清嘉才有空搭理高正:“高大哥这是想哪去了?我将灾民召集到州府,就是怕县上无粮可赈,再闹出乱子来。既到了州府,怎么也不可能让灾民乱起来的,你且放宽了心,到时候只管干自己的老本行,瞧着闹事的,揪出去绑起来,待此事了了,再行审问。”
高正对许清嘉的话是深信不疑,自然领命。
当晚,整个云南郡州府百姓都有些不安。
天亮之后,九县难民齐聚城外,万一到时候闹起民乱来,流民进城,城里的百姓说不定也会受到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