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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来妆 第28节

  要说萧侯爷有男人的劣根性就爱年轻的,萧珊看着也十五六了,阮姨娘与韦氏之间的年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境况却差得这么远。
  “姑娘。”
  许融走进堂屋,白芙和新橙一齐迎了上来,眼里都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新橙更憋不住话:“姑娘,萧大姑娘怎么会和二公子的姨娘长得像啊?”
  白芙没说话,眼神也是同样的意思。
  许融摇头:“我不知道。”
  新橙失望:“啊?”
  许融好笑道:“这府里你是新来的,我也是新来的,怎么我就该知道了?”
  “姑娘这么聪明,我以为姑娘什么都知道。”新橙不好意思地笑。
  白芙从旁补充:“据说萧大姑娘身子弱,一向不大出来,从前外面竟也没有这样的风声。”
  许融点头,这也正常,萧珊出门都少了,姨娘们只会更加少——在萧夫人的高压之下,恐怕是根本没有。如阮姨娘韦氏这样的女子,四面高墙围起一切悲欢,无论得宠失宠,对外界而言不过是一个个点缀门第的符号而已。
  都没什么人见过,自然也没什么人知道了。
  新橙蠢蠢欲动:“二公子肯定知道缘故。”
  许融想了想,摇头:“别去问他。”
  关乎他的生母,太敏感了,很容易问得像揭短。
  两个丫头都是肯听吩咐的,忙道:“是。”
  新橙吐吐舌头:“二公子那样冷,就是叫我去,我也不敢呢。”
  许融笑了笑:“不要急,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了。”
  都在一个府里住着了,秘密对外能藏住,对内,是藏不了多久的。
  **
  接下来的时间里,萧信回到东次间读书,许融理嫁妆,维持着相安无事的相处状态。
  许融的嫁妆按次序理到了厢房。小院除正房外,另有两间耳房并四间厢房,一间耳房作茶房使,一间是白芙和新橙住着,下面厢房西边一间住着彩蝶和翠庭,一间是红榴青枣,东边的两间暂时无人居住,就全腾空了作为库房。
  许融带来的衣料和器皿类大多在这里,虽有完整的明细单子,出嫁那日毕竟人多忙乱,未必样样周全,需得按存放地再核一遍,要取用时才方便。
  长日无事,她拥着狐裘,膝上放着手炉,手里拿着账册,坐在厢房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丫头们翻箱笼。
  今天天气好,下午的日头暖洋洋,许融虽然歇了午觉,让这么晒着,渐渐又有点困倦上来。
  “二嫂。”
  忽然一声从门外响起来的时候,许融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叫谁,她自椅中转身,循声望过去,而后醒神:“大姑娘?”
  萧家的大姑娘。
  萧珊带着一个梳双髻的小丫头走了进来,微红脸福身行礼:“二嫂,我冒昧了,想来坐一坐,没想到二嫂这里正忙着。”
  许融完全清醒过来,笑着起身:“大姑娘客气了,我没什么忙的,只是看着丫头们做事,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新橙和白芙闻声忙从厢房里出来,向萧珊行了礼,就去净手准备茶水等。
  许融把萧珊带到了暖阁。
  分宾主坐下后,萧珊矜持又有点惊讶地打量着周围,细声道:“二嫂真是会收拾,这里大不一样了。”
  里外大半还是新房陈设,以喜庆的大红色居多,但添上了一些细节,如炕边几上的红釉花插,炕桌上的白瓷茶器,文房四物,玻璃插屏等,都是昨日收拾时就手拿出来的。
  这个变化,在屋子有人居住后的家常活泼气息,当然,每一样东西都不是凡品,所谓家常其实不菲,添上的同时也是富贵气息。
  许融笑答:“哪里,大姑娘才是会说话。”
  白芙提着茶壶进来倒茶,萧珊显然知道她是许融身边最受信重的大丫头,与别的丫头不同,半欠起身致谢。
  礼数实在是周全。且看不出早上时才在萧夫人那里受过气。
  许融一边琢磨着她的来意,一边不着痕迹地又把这位大姑娘打量了一下。
  萧珊正捧起茶盅,姿势优雅,这么一看,又不怎么像了——常态下的萧珊并没有韦氏身上那种怯意,举手投足透着的贵女气质比常姝音也不差什么。
  是受着宠爱长大的姑娘。
  萧珊浅啜了两口茶后,再度说起话来,先说的是几上的红釉花插,赞叹精巧:“——好鲜亮可人的釉色,只是怎么空置了?”
  花插里确实无花,许融笑道:“没见到合适的时鲜花卉,一时就没有管它。”
  小院里只有一棵半死不活的枯树,至于院外,她还没来得及去探索。
  萧珊眼神亮了一亮:“我姨娘院里种有两株梅花树,如今开得正盛,二嫂要是不嫌弃,我明儿就折一枝送过来。”
  许融心念微动,这想送的不是花,是橄榄枝吧。
  一枝花的事,她先接了下来:“那就多谢妹妹了。”
  萧珊明显放松了些,话语间带上了试探,态度还是细声细气的:“早知道二嫂这样和气,我从前就该和二嫂亲近了。我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往后要是常来坐坐,不知道二嫂烦不烦我。”
  从前只怕不是该不该,而是亲近不上——原主许配的是萧伦,不傻就不会和萧夫人看不顺眼的庶女多有来往,白芙的反馈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许融含笑道:“说什么烦不烦呢,妹妹言重了。”
  却不说到底欢不欢迎她常来的事。
  萧珊听出来了,手指捏紧了茶盅一瞬,又松开:“二嫂,其实我来,是有一个好消息想说与二嫂。”
  许融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萧珊道:“仪哥儿十岁了,爹爹久已为他张罗寻先生的事,只是一直没寻到合适的。直到前几日,听说应天府栖霞书院有一位苏先生学问极好,他膝下的独女嫁在京中,苏先生年纪大了,想依附女儿女婿居住,就进了京——”
  萧珊本没想说这么多,但她才起了个头,许融就聚精会神地望了过来,她本就是拿出来当筹码的,不觉就越说越细:“爹爹昨日去拜访了苏先生,苏先生极客气,爹爹问出来,他本有意在京中收一弟子,既是承衣钵,也为自己老来多一个倚靠的意思。爹爹同他说好了,今日便再带了仪哥儿去与他验考。”
  她终于说完了,许融在她有所等待的目光中缓缓点头。
  这就串起来了。
  萧夫人昨日的反应——她多半已有察觉,才焦灼关注萧侯爷的行踪;萧仪上午的炫耀,他确实是冲着拜师去的。
  爵位只有一个,萧伦之下的人只能各显别的本事。跟萧信比,受宠的就不一样了,才十岁,字不定认了几个,萧侯爷已经把大儒都在前方备好了。
  “二嫂。”
  许融思考着未说话,萧珊有一点催促,又有一点自矜地道:“我听说,二哥这一向转了性子,一直都在闭门读书。”
  许融扬眉:“嗯?”
  萧珊好几次等她接话,可她偏偏不接,她只好自己接下去道:“二嫂不要怪我说话直,家学里的塾师不过虚应故事,连仪哥儿教了两年也教不了了,二哥真想读书进学,还该正经寻一个有学问的先生才是。”
  许融认真点头:“家学里的先生原来不成吗?大妹妹,多谢你告诉我,我记下了。”
  萧珊:“……”
  她有点急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个嫂子还不接茬,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二嫂,”她再也忍不住了,亮明了来意:“你也许不知道,像苏先生的大儒有多么难得,遇上他收关门弟子就更不容易了,二哥若是愿意,我可以去向爹爹关说,让二哥与仪哥儿一起去拜师。”
  许融惊讶道:“这行吗?那位苏先生不是只要择一弟子?”
  萧珊显露一点骄傲笑意:“别人自然不行,我们这样的人家,想来苏先生还是会给面子的,他一口就答应要看一看仪哥儿,其实那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仪哥儿已经通读了<论语>,学里的塾师怕耽误了他,主动向爹爹陈情,爹爹才起意要另择名师的。”
  如此,她的来意总算是说完了一半,至于另一半,许融不打算问,也不打算听——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萧珊这么殷勤地找上门来,提出这么诱惑人心的条件,总不会是突然醒悟了兄妹情。
  必有所图,所图必定不小。
  许融笑着端起了茶:“原来如此,多亏大妹妹说了我才知道。只是我才进门,许多事还糊里糊涂的,二公子那个脾气,大妹妹自然知道,我也不敢替他做主,待我和二公子商量过了,若有请托妹妹的地方,再去麻烦妹妹。”
  这是要送客了,萧珊有点失望,但许融说的也在理,她确实没有越过萧信直接答应的道理,便忍住了,袅袅婷婷地站起来:“二嫂要是与二哥说通了,只管来找我。”
  福身告辞。
  她的丫头默默跟上去,出院门以后,回望了一眼,忙关切地问道:“姑娘,她答应了吗?”
  萧珊精致的眉眼有点冷:“没有。”
  丫头担心道:“啊?这可怎么好?是不是二公子——”
  “早晚的事罢了。”萧珊打断了她,才笑了一下,不以为然地,“我送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二哥的脾气,说不太准,也许真舍得往外推——但二嫂不一样。”
  “她以嫡长女嫁给二哥就是不得已,难道能就此甘心做一个不尴不尬的庶子媳妇?二哥不答应不要紧,她会劝二哥答应的。”
  丫头松了口气:“这就好。这样一来,她受了姑娘的好处,与姑娘站在了一边,姑娘底下要找她办事也好开口,她也没得推脱了。”
  提到这个,萧珊眉眼又沉郁下去,低低应了一声。
  丫头的声音里带着抱怨与不平:“太太越加过分了,姑娘都这样大了,还不替姑娘打算,压着姑娘,要姑娘和姨娘自己设法……”
  声音渐渐远去。
  **
  “我不要。”
  与此同时,萧信一口拒绝。
  许融站在帘边,她第一次过来东次间这里,一眼望去只见冷而简朴,几乎没有摆件,炕、木柜、靠墙一架描漆书格,萧信就坐在书格旁,侧脸英气清锐,因眉间皱起,又添了两分厉色,显得不好接近。
  她随意点头:“知道了。我明日去回绝她。”
  这答案在她意料之中——萧信与阮姨娘一系不睦是明摆着的,不然萧珊直接来找他就是了,兄妹之间来往再少再生疏,也比跟她这个才进门两天的好说话。
  她不欲打扰萧信读书,话带到了,就要出去。
  “等等。”
  萧信却叫住了她,顿了顿,才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许融好笑转身:“二公子想说?”
  她才一开口说了萧珊的来意时,萧信的脸就冷下来了,神色里不但有排斥,还有警惕,当然怒意更少不了,反应都大成这样了,她就算好奇,也礼貌地克制住了。
  她笑意浅而清透,眼神温和明亮,萧信被她望着,心中骤雨般的情绪不知不觉平息了下来,他轻吁了口气,眉头也松开了。
  他有一点想回应,但不知从何说起,又到底还有点犹豫。
  许融已向他点了下头:“二公子,我先出去了。”
  帘子掀起又落下。
  萧信的目光定在微微颤动的帘子下摆上,不知为何,那一点犹豫转变成了失望。
  他盯了片刻,才转回头去,继续伏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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