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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第462节

  张怀玉俏脸通红,未经人事的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些虎狼之词。
  “你们……为何呀?”张怀玉忍不住问道。
  皇甫思思幽幽一叹,道:“我只是顾家的妾室,公爷眼看已成了参天大树,将来必然显赫富贵至极,成为外人眼里高不可攀的权贵豪门,越是高门大户越要讲规矩,若顾家庶出的孩子比嫡出的孩子大,对权贵豪门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将来孩子长大了麻烦也多,所以在公爷娶你为正室之前,妾身会很小心的。”
  张怀玉沉默半晌,哭笑不得地道:“你呀,真是想太多了。你难道没发觉顾青和别的权贵不一样吗?很不一样。咱家没那么多陈腐的规矩,我和顾青都是活得很随性的人,反倒是你,太刻意了,没人勉强你,何必活得那么累?”
  皇甫思思轻叹道:“妾室要有妾室的觉悟,在顾家的宅子里,活得随性是一回事,身份不可僭越是另一回事,我若做了什么事令你们心中不悦,虽然嘴上不说,难免心有芥蒂,长久积累下来,终有爆发的一天,妾身不想有那一天,所以平日就要谨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错,我……想与公爷白头偕老一辈子呢。”
  张怀玉瞠目结舌,她虽是女子,但性格向来豪放大方,侠女的眼里只有山河与百姓,却从不习惯处理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
  烦躁地挠了挠头,张怀玉强硬地道:“总之,一切都随性,我不是小心眼的人,我阿妹也不是,你与顾青……不必那么刻意,如若怀上孩子那就是天意,该有这个缘分,没必要等他娶我才敢怀,咱家没有庶出嫡出一说,都是孩子,生下来便是顾家的种,凭什么庶出的就要比嫡出的矮一头?没那回事,将来顾家的孩子全都一视同仁。”
  皇甫思思感动得眼眶泛了红,哽咽道:“怀玉阿姐……妾身忽然觉得此生好幸运,相比嫁给顾公爷,妾身能遇到怀玉阿姐这样明理大度的正室才是最幸运的事。”
  张怀玉叹道:“我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我也是庶出的孩子,正因为自己是庶出,我才知道庶出的孩子过得多么不容易,咱家以后不会有这些臭规矩,顾青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
  说着张怀玉望向皇甫思思,道:“放心怀吧,如果能怀上,顾青怕是会乐坏了,以他如今的身份,你们的孩子刚出生便会封一堆官衔,对你来说也算有个保障。”
  顿了顿,张怀玉脸蛋儿又红了,迟疑地道:“你们每次……都那么精准,恰到最后关头就……拔出来么?顾青他……乐意?”
  皇甫思思也红了脸,噗嗤一笑,凑在她耳边羞不可抑地又说了几句悄悄话。
  张怀玉再次惊呆:“嘴……也能用来……”
  随即咬了咬牙,张怀玉满脸通红,恶狠狠地骂道:“这个荒淫无道的混账!”
  皇甫思思眼神里多了几许媚意,掩嘴轻笑道:“这个混账……花样多得很呢,阿姐嫁过来便知。”
  ……
  回到长安城已是三天后。
  闻讯的顾青惊喜不已,提前迎出城十里外,看着浩浩荡荡的粮车队伍,顾青长长松了口气。
  这道坎儿算是有惊无险度过去了。
  队伍前方,顾青远远便看见张怀玉和皇甫思思并肩坐在马车上,二女亲密地靠在一起,还手牵着手如同度蜜月,宛如在向他宣告出柜……
  顾青呆了片刻,还是快步迎上前去。
  皇甫思思见到顾青后,顿时下了马车,朝他飞奔而去,分别多日,她太想他了,唯有此刻见到他的刹那,整个世界才恢复了明媚的彩色。
  顾青伸手将她搂入怀,使劲抱了抱,忽然抱着她原地转了几个圈。
  皇甫思思乐得咯咯直笑,喘息着将头埋在他怀里,舒服地轻叹道:“好想你呀……公爷想我没?”
  “想,浑身上下都想。”顾青轻笑道。
  “又没个正经!”
  张怀玉这时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哼道:“混账!”
  然后傲娇地走开,吩咐韩介派人清点粮食。
  顾青呆住了,没头没脑的,见面就劈头一句骂,自己何时惹到她了?
  皇甫思思仍埋在他怀里,嘴角微扬,笑容越来越甜蜜。
  顾青垂头看着她,道:“张怀玉她吃错药了?还是路上水土不服?”
  皇甫思思乐不可支笑道:“都没有,她只是述说事实而已,你难道不是混账吗?”
  顾青严肃地道:“我是混账我知道,那么问题来了,我是混账如此隐秘的事实,是谁走漏了风声?”
  皇甫思思大笑,一边笑一边捶他,小拳拳捶他胸口还只能由她来做,张怀玉来捶的话,大抵会得到顾家满门寡妇的下场。
  笑了许久,皇甫思思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公爷,您该跟张家提亲了,再拖下去,怀玉阿姐的脾气只会越来越大。”
  第六百二十四章 登门纳采
  提亲的事早该提上日程了。
  安禄山起兵后,顾青奉命回安西领兵,率军入关后,顾青与安西军忙着南征北战,好不容易收复了潼关和长安,顾青又忙着与李亨斗,与外敌斗。
  内忧外患,时局艰困,顾青分散了太多的精力出去,回头赫然发觉,张怀玉已默默地等了自己很久很久。
  当年在石桥村时,顾青与张怀玉曾经有过约定,待到顾青位列王侯的那一天,便可谈婚论嫁。
  那时的张怀玉说这句话时,并没有想到顾青从长安城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一直到如今的蜀州郡王,晋升官爵的速度如此之快。
  从天宝九年来到这个世界,到如今的至德元年,短短六七年间,一介山村穷少年已然成了朝堂君臣不得不忌惮和敬畏的权臣。
  那些原本觉得理所当然的感情,蓦然惊觉才发现其实它多么难得可贵。
  顾青回首,看到的只有张怀玉,像影子一般跟随着自己,无论阳光下还是黑暗里,它与自己若即若离,有时候甚至消失不见,但它一直不曾离开过。
  无论多么孤独的人,至少有影子陪伴,它知道自己每一刻的喜怒,也忠实地重复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
  六七年了,该给她一个完整的余生了。
  顾青想了想,转身拔腿便追上了张怀玉。
  张怀玉走得并不快,一边走一边注视着不远处的长安城门,脚步如同踏青般轻松自在。
  顾青走到她身边,挺起胸膛道:“我封郡王了,蜀州郡王。”
  张怀玉嗯了一声,道:“路上听说了,本想恭喜你的,可这郡王背后是天子不得已的妥协,封的官爵越高,代表着你与他兵戎相见的时刻越近,所以,还是不恭喜你了,备战吧。”
  顾青苦笑道:“不管怎么说,封郡王是件了不起的事,你何必扫兴呢。你家男人这么厉害,怎么换不来你一记崇拜的眼神?”
  张怀玉朝他翻了个白眼儿,道:“收到我崇拜的眼神了吗?”
  顾青感动地道:“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真诚。”
  张怀玉噗嗤一笑,道:“你向来不在乎朝廷封的官爵,今日为何如此矫情?”
  顾青忽然道:“因为我想让你当王妃。”
  张怀玉脚步一顿,惊异地看着他,随即眼眶迅速泛红,紧紧抿着唇没说话。
  顾青又重复了一次,语气更重了:“因为我想让你当王妃!”
  “都说事业是男人的底气,我不一样,当年我只是长安一个小官儿的时候便向你求过亲,那时的我与今日一样有底气。数年过去,初衷不改,底气不改,张怀玉,你这辈子注定是我的女人,早与晚都一样。”
  “我被封了郡王没什么值得自豪的,唯一让我觉得有用的是,王妃的头衔能让你更风光地嫁给我,不负你多年的跟随辅佐和等候。”
  张怀玉眼泪扑簌而下,身躯微微发颤。
  她是来去如风的侠女,是匡扶正义的巾帼,也是无怨无悔辅佐顾青的帮手。
  可她也是女人,一个需要归宿与安宁的女人。
  这些年顾青南征北战,为他心中曾经立下的志向而奔波忙碌,张怀玉从来不主动提起二人的婚事,相比改造人间的大志向,儿女私情只能放在一边,张怀玉是个识大体的女子,她知道孰轻孰重。
  今日,此刻,多年的等待终于看到了尽头,尽头春暖花开,天边有云彩,空气里有清香。
  劫波未渡,春风徐来。
  “你……决定了么?”张怀玉流着泪,明媚的眼中有欣喜,也有忐忑。
  “你决定娶我这样的女子了么?不懂操持家务,不懂温柔黏人,不懂人情世故,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对你不离不弃。顾青,你想好了么?想好了要娶我这样的女子么?诚实地问问你的内心,今日你若有一丝犹豫,我们便不该缔结婚约,否则将来必是你我的终生遗恨。”
  顾青郑重地点头:“早已决定了,当年我们在石桥村时我已决定了,此心从未改变过。张怀玉,我要娶你,我要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城外郊道上,张怀玉忽然大哭起来,扑进了顾青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顾青用力抱着她,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天空飘落片片雪花,萧瑟的寒风里,两个茕茕独立的人,融成尘世里的一方天地。
  两段残缺不幸的人生,仍旧拼凑成了幸福完整的模样,它仍然溢出了幸福的味道。
  “走,现在去你家提亲。”顾青忽然拉着张怀玉的手往前跑。
  张怀玉拽住了他,哭笑不得地道:“哪有你这般冒失提亲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么?从来没听说提亲要男子亲自登门的,‘纳采’懂吗?让亲人或媒人先登门问名商议,女方长辈同意才算正式提亲。你这般登门提亲,我家不把你打出去才怪,你这是极度无礼了。”
  顾青愕然:“这事儿我没经验,下次争取做到老马识途轻车熟路……接下来怎么办?”
  张怀玉无奈地叹气:“接下来当然是让你的亲人或媒人登门,问我家长辈的意思啦,不过我父母没在长安,父亲在外县任县令,安禄山叛乱后,父亲被临时调任岐州刺史府任判官,一时怕是……”
  顾青霸道地道:“不管了,总之我要尽快与你成亲。”
  扭头朝身后一望,顾青大喝道:“韩介!”
  韩介急忙赶来,抱拳道:“王爷请吩咐。”
  “派出快马,用我郡王的仪仗去岐州,将岐州刺史府判官,也就是怀玉的父母火速接来长安,一定要快。”
  韩介愣了:“呃,要多快?”
  “你家着火你从千里之外惶惶如丧家之犬气急败坏赶回家救火那么快。”顾青一口气道。
  韩介消化了半天才明白了这句话,不由仰天翻了个白眼儿,道:“王爷,您毒舌的功力与爵位一样愈发精进了。”
  顾青笑了,深深看了张怀玉一眼,道:“快派人出发吧,我与怀玉要成亲了,快将她的父母接来,不可耽误吉时。”
  韩介又一愣,接着惊喜地道:“终于要成亲了吗?啊呀!王爷,咱们亲卫兄弟等这一天都等了多少年了,终于等到了!”
  说着韩介朝张怀玉躬身抱拳,满带喜意大声道:“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娘娘,愿王爷王妃白首偕老,早生王子。”
  张怀玉饶是性情豪迈,此刻也忍不住羞意难抑,把头埋在顾青怀里装鸵鸟。
  顾青笑道:“话说得再吉利也没喜钱,今日手头不便,回头账房支钱,请亲卫吃顿好的。”
  韩介喜滋滋地派人安排仪仗去了。
  顾青揉了揉额头,苦笑道:“我的亲人皆已不在世,唯一的亲人是李姨娘,若行纳采的话,不如请李姨娘登门提亲如何?”
  张怀玉笑道:“李姨娘与我张家亦是多年故交,这可真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顾青大笑道:“那就请李姨娘出面了。”
  ……
  张怀玉的父母不在长安,但张家还是有长辈在的,张九章作为张怀玉的祖辈,更有资格决定这桩婚事。
  回到长安城后,顾青马上登门请李十二娘出面提亲。
  李十二娘听说顾青要与张怀玉成亲,而且她作为顾青唯一的亲人上女方家纳采,李十二娘既高兴又欣慰,当即便按规矩准备了五色彩礼彩饼和一对活大雁,又令麾下女弟子和顾青的亲卫随同,一行人浩浩荡荡登上张家的门。
  张九章最近过得颇为低调,年已七十许的他自从跟随李隆基回到长安后,已然打算交接鸿胪寺的差事,准备告老致仕了。
  今时不同往日,安禄山叛乱后,张九章跟随李隆基往蜀中逃难,后来李亨在灵州称帝,李隆基身边的许多朝臣都偷偷地跑去新皇面前献殷勤求官位,但张九章仍岿然不动,一直跟随在李隆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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