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俞浩南番外一
  二十三岁的时候,俞浩南还在美国念书,暑假回来刚下飞机,便收到母亲去世的消息。
  母亲是前一天夜里割腕自杀的,而他的父亲出去应酬,彻夜未归。
  保姆们清晨才发现,人已经救不回来了,浴缸里流满了母亲的鲜血,将整个浴室映得通红。
  俞浩南赶到时,母亲的遗体已被妥善安置,唯有那一缸掺杂着血液的、鲜红的水,刺得他的心生疼。
  父亲的身上,还有未散去的酒味,以及难闻的女人香水味,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脸色寡白,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十岁。
  但俞浩南还是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了那个年过六十的老人身上。
  俞浩南是家中独子,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即将四十岁。
  母亲常跟他说,他的到来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惊喜,因为她一直以为,她这辈子再也无缘为人母。
  在那个医疗不够发达的年代,高龄产子是极其危险的,可母亲一直坚持要把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生下来,因为她知道,俞家迫切期待一个孩子,她的丈夫也等了这个孩子很多年。
  父亲和母亲在校园相识相恋,毕业后又很快步入婚姻,一起经商,一起创业,共同成立了珠尔玉器销售有限公司。
  珠,是母亲齐明珠;尔,是父亲俞尔扬。
  他们的故事,听起来就像童话,可只有俞浩南清楚,那所谓的爱情,早在医院确诊母亲不能生育时,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母亲是极具独立思想的新时代女性,她相信爱情的美好,也自信没有孩子的婚姻一样能幸福。
  可这种自信,随着丈夫越来越多的不归家,随着公婆越来越冷淡的态度,逐渐销毁。
  从始至终,父亲对母亲一直不变的,大概就是对她正室地位的认同吧。
  不管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他都不会给那些女人任何威胁妻子地位的机会,哪怕他很想要孩子,可他也不愿那些女人怀上他的孩子。
  他觉得,这已经是对妻子最大的“爱”;他觉得,他已是个很好的丈夫。
  直到他们三十九岁,意外发现妻子怀孕时,他的妻子早已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她近乎绝望地期盼着,孩子的到来能挽救她的婚姻。
  孩子出生了,而且是个男孩,这对整个俞家而言都是莫大的喜事,可这“喜”,与亲情有关,与传宗接代有关,却唯独与爱情无关。
  家还是那个家,有丈夫,有儿子,有终于笑意盎然的公婆,但却唯独少了母亲想要的那个味道。
  小小的珠尔玉器销售有限公司,逐渐成了声名显赫的珠尔集团,母亲是珠尔集团的董事长夫人,经常陪着丈夫出入各种公开场合,极尽风光。
  而风光之后的落寞,大概也只有时常看到母亲悄然落泪的俞浩南才知道吧。
  他很想恨父亲,但那个男人对他万般宠爱,他恨不起来。
  他也想劝母亲别再对那个男人抱有希望,可母亲说,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她相信他们的爱情是还存在的,只是一时,被遗落了。
  呵!爱情?
  俞浩南从来不信这个鬼东西,连父亲和母亲这样所谓的金童玉女,都能成了后来让人厌恶的模样,这世间,哪还有可信的爱情?
  他只信金钱,信权力,信自己的能力。
  他一直都很努力地学习,从小学开始,就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名,从来没有例外过。
  他要确保自己将来有能力接过珠尔集团的担子,他要确保,在物质上,可以给母亲最好的生活,以用来填补她在感情上的缺失。
  可在他硕士刚毕业,准备继续读博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已经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那个暑假,是俞浩南这二十三年来,最难熬的日子。
  他不想见到父亲,不愿意去他的公司实习;他也不敢回家,因为一回到那里,他就能想到那个装满母亲鲜血的浴缸。
  他整日和朋友在外面厮混,每天醉生梦死,有时在酒吧过夜,有时住酒店,甚至有些时候,直接睡在无人的大街上。
  就这样消沉了半个多月,终于有一次,让他机缘巧合地知道,母亲去世那晚,和父亲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喝得醉醺醺的他闯入了那家人的别墅,疯狂地嘲笑男主人被带了绿帽子,用极尽难听的话语讽刺着那个女人。
  结果可想而知,他被保镖们打得遍体鳞伤,像个麻袋一样扔了出来。
  他还记得那晚的天空一直飘着小雨,明明是夏天,风却特别凉,让他觉得刺骨地冷。他在那个看上去很美好的别墅区里,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游荡。
  他想,要不这辈子就这样吧,反正家一直不像家,母亲也没了,父亲依旧不知悔改地继续去找别的女人,这世间,又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在眼皮越来越重的时候,渐渐听到一阵琴声。
  那是钢琴的声音,他小时候也学过,后来觉得枯燥便弃了,可他听得明白,琴声是欢快的,主人似乎在表达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弹琴的人琴技很好,动听的音乐在黑暗的夜晚,让人如痴如醉。
  他不自觉地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没多久便到了一栋五层别墅前。
  别墅只有二楼亮着灯,一个女孩坐在窗前,认真地弹着钢琴。
  从俞浩南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背影。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脑后的长发偶尔飘落几缕,遮在她的脸颊两侧。
  他完全看不清她的相貌,但又莫名地觉得,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女孩儿。
  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他的幻觉?
  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别墅前,认真地看着,听着,直到完全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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