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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冲动是魔鬼

  让杨梦龙气了个饱的熊明遇都懒得在锦州城作任何停留了,杨梦龙一走,他便带人回京,他要到崇祯面前狠狠的告杨梦龙一状。小小年纪,一个芝麻大的指挥使便敢对手持尚方宝剑的兵部尚书拔刀相向,反了天了,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可怎么得了!在他看来,这个芝麻大的指挥使是死定了,就算他没有死在建奴手中,自己也要弄死他,再往他身上踩上几脚,好出出这股恶气!
  不得不说,明代文臣的节操和器量普遍低于平均水准,像王阳明、于谦这等风光霁月的君子实在是太少了,像孙承宗这等胸襟广阔的也是少之又少,睚眦必报才是他们的准则。杨梦龙让熊明遇丢了这么大的脸,熊明遇不报复,那他就不叫熊明遇,叫熊包好了。
  孙承宗苦苦相劝,可还是劝不住,熊明遇不给他面子,挟怒而去。这位老人黯然长叹,忧心如焚,偏偏又无能为力。大凌河之战打成这样,他也算是威信扫地,圣眷尽失了,连自己这顶乌纱帽都保不住,更别提保住杨梦龙了。丘禾嘉也很担心:“那个孩子也太冲动了,对上官拔刀相向,可是死罪啊!”
  孙承宗说:“冲动是冲动了一点,但他确实是少有的天才,不管是屯田还是练兵都做得有声有色,短短两年时间便解决了几万人的温饱问题,更练出了一支精兵,这样的人才真是太少了!老夫拼着这把老骨头不要,也要为国保住这个难得的英才!”
  丘禾嘉说:“那他也得能活着回来才谈得上去保他吧!带着这么一点人去与建奴对垒,接应天雄军……唉!”深深的叹息,忧虑之色,无以复加。
  孙承宗眼神黯淡:“我们从一开始便让建奴牵着鼻子走,他要逼张春出战,张春便领兵出战;他要引天雄军出战,天雄军便出战;由始至终他们都占据着主动,而我们只有被动应付的份……唉!”苦涩的摇了摇头,强打精神,对丘禾嘉说:“只希望天雄、舞阳、关宁这三支精兵能够逢凶化吉,挣扎出来一部份吧。若杨梦龙能够挣扎出来,献之,请助我一臂之力,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
  丘禾嘉说:“这还用说吗?就算枢辅大人不说,老夫也要拼死保他的。只是此番惨败,损兵折将,你我怕是难辞其咎,难免要落一个丢官去职的下场了。”
  孙承宗淡然一笑:“辞官回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回了老家,不必再为这糜烂至极的国事担心,有空钓钓鱼,逗逗孙儿,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两个老人都无精打采,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谈到归隐林泉,享受含贻弄孙之乐,两人都有点向往,但更多的还是苦涩和酸楚。为了打赢这场战役,他们把下辈子的精力都给透支了,结果还是惨败,叫人怎能不伤心。
  聊着聊着,就无话可说了,只能枯坐,等候着命运的判决。
  时间过得非常慢,慢到能让自己的心跳加快一点点都是件快乐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巨大的喧哗突然响起,欢呼声震天动地,原本冷冷清清的锦州城响彻无数人的欢呼呐喊:“回来了!回来了!”声浪几乎掀翻了锦州城的城墙。两位老人相顾愕然:谁回来了?这么热闹!
  一名关宁军参将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满面都是狂喜,失态的叫:“枢辅大人,巡抚大人,大军回来了!天雄军、关宁军、舞阳卫,都回来了!”
  孙承宗一跃而起:“当真!?”
  那参将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真的!千真万确!杨大人,卢大人,两位祖将军,都……都回来了!”
  丘禾嘉扔掉茶杯,跳起来叫:“来人!备车,老夫要到城门去看看!”
  孙承宗连声说:“对,快备车,快备车!”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两位老人上车,车轮转得飞快,飙向城门。来到城墙时,两位老人看到,原本由于抽走了太多士兵而变得冷冷清清的城墙现在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是人,所有人都在欢呼,在叫喊,城门外战马嘶鸣,热闹非凡。他们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下车,在仆人的搀扶下气喘吁吁的爬上城墙,往外面一看————
  一面面被战火熏黑的战旗在猎猎舞动,成千上万的士兵浑身血污,拖着疲惫的身躯朝城门走来,乌云一般的是舞阳卫,火焰一般的是天雄军,关宁军的军容比起这两支劲旅来逊色不少,但最为熟悉。很多士兵的甲叶上还挂着箭枝,没有取下来,马车上坐满了伤兵,更有很多马车上躺着一具具尸体,虽然已经僵硬了,但仍然保持着临死前与敌人拼杀的姿势。后金骑兵如附骨之蛆,紧咬在后面,不时发动偷袭,而舞阳卫的弩骑兵用精准的弩箭招呼他们,每一排弩箭射出,必然有十几名后金骑兵中箭落马。这些后金骑兵同样累成狗了,马速都提不起来,但仍然不依不饶的发动一次次袭扰,尽管这种袭扰根本就没有效果。打打停停,明军已经来到城门下,舞阳卫当中一声呼哨,弩骑兵翻身下马,排成三排,几百具蹶张弩对准了那讨厌的尾巴,森然布列的弩阵在警告后金弓骑兵:滚远点,否则你们将会变成刺猬!
  后金轻骑迟疑的停下了脚步。这些射士太难对付了,不管他们怎么袭扰都不慌不忙,只要他们敢越过八十步这道死线,那些神射手马上扣动机括,将他们一箭一个的撂翻,强弩在射程和瞄准上的巨大优势让这些神射手在与后金神箭手的对射中占尽了上风,这一仗他们打得太痛苦了。再加上城门已近,最重要的是锦州城墙上每一门大炮都对准了他们,再过去就是个死了,他们虽然杀红了眼,但脑子没坏,总算还知道不能再追了。这时,一个脑袋扎得跟个粽子似的的家伙从马车上跳了起来,冲城墙上嚷:“老子回来了,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好嚣张的声音!
  除了杨梦龙,还能有谁?
  孙承宗和丘禾嘉一直悬在嗓门的心总算放下了,谢天谢地,这只大马猴没死!丘禾嘉叫:“快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炮兵打进精神来,千万别让建奴乘机冲进来了!”
  守军手脚麻利的搬掉堵塞城门的重物,打开城门,疲惫不堪的明军将士鱼贯而入。舞阳卫的射士则无一人回头看上一眼,只顾着跟那些似乎还不死心的后金弓骑兵比赛斗鸡眼。很快,大军主力已经全部进城,就剩下那几百名射士了,城墙上的军民齐声叫:“小杨将军,快进来!”
  杨梦龙应:“马上,马上!”瞅了瞅那些眼里布满血丝,随时可能扑上来活活撕了他们的后金骑兵,眼珠子一转,突然跳下马车,上前几大步,拉下裤子抄起家伙,气沉丹田,一道带着某种特殊气味的水线激射而出……他果然没有吹牛,真的迎风也能尿三尺。
  城墙上的笑声戛然而止,大家都张大嘴巴,看着这个二货的表演。他们目瞪口呆的看到,这个二货不光朝后金骑兵美美的撒了一泡尿,撒完之后还转过身弯下弯,光溜溜的屁股对着后金骑兵扭啊扭的,一只手在屁股上用力拍了好几下,叫:“乖孙子,过来亲两口老子的屁股吧!”
  舞阳卫的射士们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居然放下强弩,齐刷刷的拉下裤子,捏着家伙对着后金骑兵就尿,尿完了,再转过身把屁股对着后金骑兵大声鬼叫着,扭啊扭扭个不停。锦州城墙上观战的军民无不瞠目结舌,两位老大人直呼荒唐,祖宽搓着手一脸遗憾:“还有这种玩法?怎么不通知老祖一声,好让老祖也冲建奴尿上一泡?”
  曹变蛟心有戚戚焉,认为杨梦龙太不厚道了,这么出风头的事情居然没跟他打一声招呼。
  他们还只是遗憾,后金骑兵却已经被气得爆炸了,女真健儿纵横白山黑水数十年,所到之处,敌军望风而逃,何曾受过这等侮辱!牛录额真咆哮:“冲!冲上去把这帮明狗的鸡子给我割下来!”这明显就是去送死,但几百名后金骑兵无一人反对,都牙关咬得咔咔向,用短刀一扎马臀,战马吃痛狂嘶,榨出最后一点力气朝着那片白花花的屁股猛冲过去!杨梦龙看得清楚,叫:“他们过来了,兄弟们,射他们一脸!”舞阳卫射士以光速抄起放在地上的强弩,照着咆哮而来的后金骑兵三个整齐而凌厉的齐射,后金骑兵连人带马齐刷刷的被扫倒一大片,射完了,也不再开弦装箭,一手拿着强弩一手提着裤头朝城门连滚带爬的逃去,再不跑就死菜啦!
  不得不说,舞阳卫确实是训练有素,即便是被裤子绊倒,来不及站起来,他们手脚并用在地上爬,同样也爬得飞快,着实让人大开眼界了……
  孙承宗厉喝:“开炮,开炮!”
  建奴几乎是自己将自己送到跑口前,这样的好事明军炮手当然不会放过,欢天喜地的点燃导火索,轰轰轰轰!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城墙上火光喷发,成排炮弹呼啸而出,砸入后金骑兵中间,溅起一片片血光。更让后金骑兵愤怒欲狂的是,就在他们被轰得人仰马翻的时候,最后一名狠狠地羞辱了他们的舞阳卫士兵也消失在一道迅速合拢的门缝之中……这个惨痛的教训告诉他们: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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