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合道

  生死极点,道胎之前,这里正是整个地府最特殊,也最核心的地方。
  因为空间屏障的缘故,身处这方黑石山林之中,就相当于进了一个秘境中的秘境,烛九阴随手画下的圆镜之中,外头的九尾狐他们已经打得十分热闹,简直能拆掉大半个地府,但是,道胎之前,却对此浑然不觉。
  就连金鹏也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九尾狐骂她的消息,就已经不再传来了。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是联络中断、地府关闭,人和妖这两个阵营之间本就互不信任,他们可能互相怀疑这都是对方的阴谋,但是,这打起来的速度也太快了!都不稍微等一等的!
  最基本的逻辑都不讲了吗???
  这是顾真的第一反应,但是,作为本地土著,亲自经历了无数次结盟和背叛的紫阳真人来说,烛九阴给他们看的这副景象,才是这个世界的正常发展。
  一言不合就翻脸,这在这里实在是太正常了!
  不仅如此,紫阳真人已经想到了,地府之中尚且如此,在他们进来之后,剩余地面上的那些大妖和人修之间,肯定也问也不问,都先给这件事定性成敌对势力的阴谋,然后直接就抄家伙打架,这才是常规进展!
  只是这样一来,顾真和金鹏他们努力许久的“统一大业”,眼看就要重新演变成两个巨大阵营之间,你死我活的血战。
  道胎之前,紫阳真人已经想明白了,眼前的烛九阴,要用无数人修和妖族的死亡和重生来喂养这个道胎,于是就一直在幕后推动这千年多来的乱战;
  而另一方面,近来大妖那边的举动,无疑正是一次永远平息纷争的尝试,而且这个尝试,还眼看就要成功,于是在这个当口,烛九阴就不得不亲自出手,诱使他们这些领头人都来到地府,再让他们不得脱身,以此,他就可以掀起下一个阶段的混乱,让整个世界,再度沉沦到无尽的血祭之中去。
  虽然自己往日也没有少打架,更是亲手给这个名为道胎的祭坛奉献了不知不少妖族的生命,若是按业绩算,烛九阴说不得还给他颁发一个业务标兵的奖章什么的——但是!此时的紫阳真人已经痛苦地觉悟了!他们都被狠狠地利用了!这是一个亘古未有的大阴谋!决不能让烛九阴实现他的目的和野心!
  心意已定,紫阳真人剑锋一转,身上便升腾起一阵不容忽视的气势,步虚剑和青天印齐出,须臾之间已经合成一个阵势,青山巍峨,烈日当空,一轮煌煌赫赫的金乌于所有人心头升起,烛九阴面色微变,袖中黑水已然涌出,但光线何其之快?即便他还算地府半个主人,也依然来不及阻止这轮烈日,如真正的太阳一般,照射在黑石深处、那些连接着道胎的,密密麻麻、虬曲盘结如树根的血管之上。
  万古苍茫,炎阳耀世!
  太阳真火在虬结的血管上燃烧,和紫阳真人预想的不一样,他的太阳真火在这些血管上如汤沃雪,所向披靡,这些血管几乎没能在太阳真火下支撑哪怕一息的时间,不仅如此,就连一看就十分不妙的那团诡异的血肉,也在太阳真火的灼烧之前渐渐不敌、层层剥蚀,眼看就要全部烧光了!
  紫阳真人见状大喜,早知道这里如此不堪一击,他早就动手了!于是他越发倾尽全力,要催发他的太阳真火,争取毕其功于一役!
  不过,
  “……哼,愚蠢。”烛九阴脸色不好,但还是冷哼出声,他袖中的黑水也收起来了,仿佛已经对紫阳真人毫无办法,但他接下来的话,却令紫阳真人面色大变,
  “生死极点,轮回道胎,天然就是执掌此界轮回的枢纽,你既不是此界天道,又不是已经问道造化的大能,区区太阳真火,哪里能影响到道胎?此外……没听支逻摧说么?这地府本来就是我的洞天,只不过,为了执掌生死极点,我将自己的洞天早早拆分了出来,你烧掉的,不过是我窃取道胎权柄的通道,不过,我的谋划已有千年,代替道胎执掌轮回也有千年,早就不需要这些才能维持我和道胎之间的联系,”
  烛九阴似笑非笑,挥袖甩掉袖子上一朵不小心沾上的太阳真火,“你以为,我现在还会怕你们这些人,不过第四境的手段不成?哈哈哈哈哈!”
  仿佛要印证烛九阴的话,随着紫阳真人无力支撑,最后一朵太阳真火消散,已经化为飞灰的血管和血肉胎囊之中,一块不起眼的黑石转盘显露了出来,这块转盘只是简简单单竖立在那里,几个古朴玄奥的花纹像是信手涂鸦一般刻在表面,但是,当他们这些实力顶尖的大能想要看清这些花纹的时候,他们都只感到头脑昏沉、元神难以运转。
  轰的一声,这片空间中的地面忽然崩塌,一片昏黄赤红的血河忽然就从地底喷出,以那块黑色的转盘为中心,整个黑石丛林之中,渐渐变成了一片血色昏黄的大湖。
  是外头的黄泉!是烛九阴的黄泉!
  黄泉带来了无数死魂,这其中,不仅有跟着他们进入地府的熟面孔,还赫然已经出现了紫阳真人所知,留在外界的同道!
  开始了!地面上第二拨大战!
  紫阳真人浑浑噩噩,只感到自己再做什么,都不能挽回烛九阴借此掌握生死轮回的阴谋,在黄泉涌来的时候,若非灭明真人及时将他带到空中,他就会直接被黄泉卷走了。
  “原来如此,”正在这时,紫阳真人便听见那位支逻摧的声音,这声音和先前一般平静,像是他们不过是在闲聊一般,“事已至此,看来我们做什么都是没用的了,”她说,“你先是发现这里有个生死极点,轮回道胎,然后就想自己掌握它,代替它执掌生死大道,这好像也算是一种成道的捷径……”
  顾真顿了顿,觉得这事也未必如此,道胎这种东西她也是第一次见,并不是来自她的设定,在她看来,这东西就像是大道的一部分,属于开天辟地剩下来的一点天材地宝,或者是因为某些原因,必须留的后门之类。窃取这个权柄,让自己成为道胎的主人,看似是一步来到了生死大道的终点,离证道造化更进一步,但顾真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样,和自己在某条大道上走到极点并不一样。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顾真还是摇摇头接着说:
  “于是,你就先想办法分离了自己的洞天,让自己的洞天独立出来自成一界,围绕着这个道胎建立了地府、阴差这一系列的东西,然后就是千多年的战争……在这个过程中,不管是妖族还是人修,都是死了活,活了死,那么道胎就必须拼命工作,而你既然用自己的洞天隔绝了道胎和天地,那就正好在中间插了一脚,不仅把轮回的过程搞得乱七八糟,还趁机渐渐窃取了道胎的权柄,相当于转包一层,成了这个过程中的中间商。”
  顾真一边说,一边摇头,这么一套分析,都是她方才一边看热闹,一边和徐远聊天聊出来的,而且他们还意识到,既然这道胎八成是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那么,烛九阴这一套计划,也就不仅仅是他做梦而已,而是他早早针对真正的轮回道胎的计划。
  ——想想他那个九幽城的位置!要说他没有什么别的打算,不如留着骗鬼!
  只不过,他就是没想到人修的动作这么快、这么猛,在他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将他送进了灵眼,于是他只好做梦yy,而且还一yy就停不下来,还分不清梦境现实,马上就要在这里走上妖生巅峰了!
  “……而且吧,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分离洞天,自己变成一个身外化身的操作,我怎么觉得特别熟悉,”顾真在自己的洞天里和徐总吐槽,“不过算了,暂时不提这个……”
  顾真摇摇头,接着说烛九阴的事:“这事要是全是梦,他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编一个圆满大结局,但是偏偏道胎是真的,还一直参与到了他这个梦境世界的规则中来……现在我就想看看,按照他这个大计划,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他是会直接成功?还是会因为真正的道胎其实并没有被他窃取到,而直接失败呢?”
  “大概率还是要失败,”徐远说,“这毕竟是做梦,梦境里死伤再多,也不代表道胎真的实行了轮回的职责,烛九阴的计划‘一切顺利’,是因为他在这里心想事成。不过,烛九阴没有影响到道胎,但道胎可是影响了烛九阴……在这方面,你比我知道得多,你觉得……”
  “哦哦哦,这确实是个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元神、灵魂、道路……嗯,你让我想想……”
  这边,顾真和徐远积极地说着小话,他们的重点一直就不在眼前的“危机”上,甚至还有几分模范观众的样子,就等着烛九阴大事落空,好及时给他点播一首《梦醒时分》;
  知道内情的金鹏和谢子羽同样如此,他们甚至还被顾真拉进了讨论的小群,徐远刚才提出的可能性还挺重要的,她需要一点集体的智慧;但烛九阴和紫阳真人就不同了,烛九阴听完顾真的话,虽然几个名词不懂,不过大概的意思是明白的,此时,他简直就要大喊一声“果然!你们还是被我的智慧折服了,我这计划绵延千年,是不是超级震撼!超级大手笔!哈哈哈哈哈!”
  ——当然,他没喊出来,因为支逻摧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很震惊的样子。
  不过,这话喊不出来,矜持一点的倒也可以,脚底是涛涛血浪,烛九阴能感到,距离他能够迈出最后一步,已经越来越近了。昏黄赤红混杂的黄泉之上,烛九阴轻轻点头道:“差不多吧,你猜的也八.九不离十了。”
  “只需要最后一步,从此,我就能真正站在生死大道的终点,领先你们所有人一大步,真正造化在望了,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烛九阴还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烛九阴!你休想!”
  紫阳真人爆喝一声,他方才使出太阳真火,已经大大损耗了他的心力,但是,面对志得意满的烛九阴,这个一手造就了此方世界绵延千余载血战的大阴谋家,紫阳真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轻松如愿!
  紫阳真人出手了,紫阳真人孤注一掷,紫阳真人的攻击被人挡了下来,紫阳真人一看,竟然是他的亲密战友灭明真人!紫阳真人简直想质问一声为什么!但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已经让他脑子一热,就得出了一个一目了然的结论!
  灭明真人已经背叛了!知道事不可为,他就放弃了抵抗,想要在未来的轮回之主面前卖好!
  紫阳真人气得目眦欲裂,他甚至想到了灭明真人可疑的回归,正所谓叛徒比敌人更可恶,我打不赢烛九阴,我还打不赢你么?电光火石之间,蓄势待发的步虚剑和青天印陡然调转,剑锋之下,实打实的间谍灭明真人实在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也知道解释了没用,于是咣咣当当,他们之间倒是提前打起来了。
  看到这一幕,烛九阴更高兴了,差不多也正在此时,他心中一动,明白时机已至,眼下就是他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了!
  来吧!他要以身合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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