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早饭是很家常的日式料理。
意外的很好吃。
幽灵蹲在凳子上看着他吃下第一口，然后就沉进地板里不见了。
心声黑暗到不行了。
呀嘞呀嘞，真是个麻烦的幽灵啊。
放着不管也很吵闹。
正常人的心声至少是不断变动的，这个人的心声却喜欢专注一个东西不停重复，即使会隔一段时间换个关键词，仍旧非常有洗脑效果。
而且，对于习惯于不引人注目的超能力者来说，这种一举一动都会造成巨大反响的情况……
现在那个幽灵的脑子里就在重复着担忧他是否喜欢早饭，重复了起码有三十遍，再怎么好吃的东西也吃不下去了。
「出来。」
他远远对着幽灵使用心灵链接。
那幽灵一眨眼就飘过来了。
“想我了吗？”
他自然的询问，手上同时拉开凳子坐下，看起来彬彬有礼。
一般人不会想到，这个人在一本正经甚至看上去非常有礼貌的说调戏人的话时，脑子里想的还是非常洗脑的【我好久没做饭了还能吃吗？】。
这些动作和语言好像刻在骨头里，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没有。」
“啊，那就好。”
幽灵的心声又被【太好了】占据。
“那是有什么想要的吗？还是饭不好吃？我好久——”
「很不错。」
齐木楠雄打断了他的洗脑循环。
幽灵的心声将那句话再次重复了两三遍，才像是反应缓慢的电脑一样渐渐理解了短短三个字的含义。
空气宁静下来。
幽灵小小的笑了一下，有点小心翼翼的趴在桌子上，看着齐木的方向，眼神朦胧。
细碎的声音传来——
两三个音符掉落。
然后断断续续的，一小段一小段的声音连起来，逐渐顺畅，幽灵的心音变成一首小提琴曲，优雅又温柔，带着点小小的骄傲似的轻快，又逐渐绵长起来。
「……啊，睡着了。」
快速解决掉早饭，齐木淡定的说了一句吃饱了，自顾自离开餐桌，去参观这个大得不像话的房子。
很多地方都乱七八糟的，最惨不忍睹的实际上是花园——玫瑰花瓣落了一地，被摧残的不像样子，直到刚才为止，那个家伙似乎一直在这边折腾花来着。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吧。
齐木摘下了手套。
只要触摸就可以看见事物的来源与因果，平日都带着超薄透明手套来阻碍这个能力……因为这个能力简直神烦。
只能看见一小段，还是个被动技能。
总之，先找到出去的线索才行。
「……」
他看见了一颗白色的蘑菇。
幽灵蹲在花圃旁边发呆，玫瑰开了又谢，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愣是像长在地上了一样，一动不动，一直这样发着呆。
这点倒是一点都没变，这也意味着这里不是开始的地方……总之是没什么线索。
切换地点，一地玻璃渣的空房间。
——幽灵曾经在这里做出无数精致的玻璃制品，那时他看起来非常专注，看起来还蛮开心的样子。
现在只剩下一地玻璃渣了。
……不会是我昨天砸房子弄坏的吧？
倒退时间的能力好像失效了一样。
这项能力已经增长了许多，如果拔下抑制器的话，说不定能回到它们没碎的时候。
「……算了，反正现在也不用担心一不小心毁灭世界了。」
拔下抑制器的一瞬间，仿佛世界都在颤栗。
如果用在人身上，可能会出事吧。
直接被还原成婴儿或者更往前之类的。
——屋子里的碎片漂浮，重组，木屑和木板变回架子，闪亮亮的玻璃制品端坐在上面。
脆弱又美丽。
一只分毫毕现的鹰微微展开身体，做着俯冲的动作，每片羽毛都精密得惊人，在光的折射下看起来甚至有些刺眼。
不，对于玻璃来说，太刺眼了。
……是水晶。
……这种大小，市值至少要五六万吧。
似乎玻璃和水晶一半一半的样子，大多数因为精美的造型看起来都非常美丽，熊，龙，猫，天鹅，老虎——栩栩如生。
不过连续摸了十几个，都没看见这些东西是怎么碎掉的……只看见在这空屋子里积灰，或者在幽灵的手中成型的过程。
齐木无声的叹了口气，安回了抑制器。
算了，换一个地方吧。
……如果他看见这些东西，也许会开心？换点东西念叨一下也是好的，至少不要把目光集中在他吃饭上了，非常……尴尬。
这种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的感觉……啧。
然后就是那条长廊。
每一步踩上去都有颜料黏在鞋子上的糟糕感觉，而且最不能忍受的是，这些还没干的颜料似乎是最近倒上去的，还散发着诡异的气味。
这些画又怎么招他惹他了？
终于挑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摸了上去，刚好看见幽灵的泼颜料现场，拎着一桶颜料的幽灵从门口走过来，漫无目的的晃了两圈，才把那桶粘稠的，各色都有的颜料一下子泼过来——
扔到一旁的桶放出刺耳的声音。
幽灵的表情看起来像是魔怔。
他呆了一会，然后蜷缩在墙角，开始哼歌，眼神巡视着画和颜料，指尖轻轻击打着节奏，看起来心情不坏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
幽灵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
超能力者回过神。
他的心声一直在反复重复小提琴曲的一小段，像是卡带一样，导致超能力者都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接近的。
「你对这些画做了些什么？」
幽灵没说话。他绕着齐木转了一圈，然后打了个响指。
“你喜欢画！”
【他果然喜欢的。】
他的心声重复着。
没办法交流了。
幽灵推着他向前，“来来来，去我的画室，我带你看看。”
就这样被推着走了。
——画室倒是意外的整洁。
旁边堆积着一沓素描，最上面的一张是只猫。
“那个是我的幻想啦。”
注意到他的视线，幽灵飘到素描正上方，“也许会有只猫藏在我的花园里，把鸟吃掉了，然后就会发出鸟的叫声——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找到那只鸟，不过我也没有找到猫就是了。”
「猫一般不吃鸟。」
至少家里养的那只自大的蠢猫从来不吃。
幽灵的心声猝不及防带上笑意。
【他真可爱。】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
这句话也紧跟着重复了五六遍——然后就被打断了。
「你会画画吗？」
“……哎？嗯，我会的。”
幽灵的心声又恢复到了上一句的单句循环。
「画吧。」
“真的吗？”
……终于安静下来了。
幽灵的眼神一点都没落在他身上，作画的动作倒是一丝不苟，齐木配置他呆了一会，最终再次拔下抑制器，试图用瞬移的能力把自己扔出去。
随着年龄日益增长的超能力，把他穿越到别的世界的瞬移，也许真的能把他带回去也不一定。
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屋子外层的结界对他的阻拦，那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力量，仿佛随时能够打破，打不破的话又给人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非常烦人。
试了半天也没成功。
楼上的幽灵倒是开始重复【画完了】。
认命的瞬移回画室，正好看到——
「……你是人肉摄像机吗？」
【喜欢吗？】
「不，我不喜欢自己的画。」
【噢，那可真可惜。】
……你是有多迟钝，一点都没发现我在用读心术和你交流吗。
算了，也没有必要提醒他。
“我的家怎么样？”
「太大了。」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的吧？打扫起来一时半会都搞不完——”
没看见你打扫，只看见你搞破坏来着。
话说回来，这里很大，但无论是哪里都没看到有灰啊。
……越说越奇怪了。
这种幽灵讲鬼故事的感觉，啧。
「我想离开了。」
无论说什么，幽灵都会在心里重复很多遍。
如果是这样非常在意他的想法，说不定会有求必应呢。
“……噢。”幽灵歪了歪头，笑着说，“我也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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