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顽不灵

  陌生男人的离开和他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崇令却不能当他从没来过,后座上少了的那幅画让崇令明白他今天失去了去幽闭空间的机会。
  除非他还能碰到一个会隐匿天赋的鬼魂,可如果能轻松遇到,他也不会等到今天。
  崇令的沉默让谭晟不由唏嘘,尽管他本来就没准备让崇令留下女鬼,但自己主动放弃和技不如人被抢走是两回事,尤其是毫无还手余地的情况下。
  “大哥的事急不来,等我们回去再想办法吧!”
  崇令“嗯”了一声,靠回座椅上,较之之前的懒散,现在看起来有些颓然。
  车灯的光亮破开黑夜的迷雾,车内静悄悄的,窗外的树影婆娑,再没有什么鬼怪阻路,崇令像是自己解开了心结,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闭上双眼。
  -
  崇令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浑身冰冷,床上的被子已经没了踪影,他手摸索到床头,一把拍在正在扑腾乱叫的闹钟上,刺耳的声音像是瞬间被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崇令的意识逐渐回笼。
  他坐起身,脑海中浮现出几个零零碎碎的画面。
  卧室的窗户大开,吹得窗帘哗哗作响,自昨夜回来时就没再下雨了,只是这骇人的风刮个不停,潮湿的空气中晕染着冰凉,怎么看现在也不像是在六月里。
  老树盘根,耳边似乎还有过鬼的嚎叫,那是在哪里?
  崇令以前从来不会关心梦境,可今天醒来,伴随梦境被淡忘,他的胸口像是有种什么被剥离痛楚。
  他都要怀疑自己被昨天那个男鬼下了咒。
  他起身随便拿了件白色t恤套在还没回暖的躯体上,下身只穿了件大裤衩,撒着拖鞋就出了卧室的门。
  崇家大院里空无一人,看门的老黄狗缩在廊上舔毛,崇令出现时它眼睛都没抬一下。
  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出门时路过老狗的空食盆一脚踢翻,在犬吠声中头也没回。
  奶茶店还没人来开门,他进去后重新锁上门,在墙壁上摆放地整整齐齐的玻璃瓶中,挑出一个抱着朝里屋走去。
  谭晟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橱柜上明显空出来的地方,再扫了眼里屋门上挂着的那块“请勿打扰”的木牌,心下了然。
  他将桌椅地面擦拭干净,见无人光临,犹豫了一下才推开里屋的门走了进去。
  屋内黑蒙蒙的,高大的木架阻碍了人的视线,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师哥,给我拿把西瓜刀,锋利着的。”崇令的声音传来。
  谭晟在木架上挑了一把,提着朝里走去,绕过大大小小的置物架,眼前终于有了些许亮光。
  光亮的中心是一张深色木桌,崇令正站在桌边,目光灼灼看着他。
  谭晟脚步一顿,有些抗拒再朝前走,眼神里透露出无法掩饰的嫌恶,“你怎么把这玩意翻出来了。”
  崇令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按在桌上的一团面目全非的东西,就着谭晟递过来的姿势,在空气中画了几下,点向刀面。
  西瓜刀瞬间像是被镀上一层金光,崇令这才接了过来,手起刀落,刚刚还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臂下挣扎的玩意儿,刹那间如同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般,缩成拇指大的红色一团。
  那鬼怪浑身的粘稠液体便好像是没无止尽地往外流淌,顺着木桌腿在地上变成一滩。
  空气中涌上浓烈的香味,身处其中就如同被香精浸泡,让人头晕眼花,喘不上气来。
  谭晟不自觉后退几步,掩住口鼻,目光困在地上那滩还在不断增多的液体上,有点绝望。
  虽说这个奶茶店是他替崇令接抓鬼委托的地方,可也是他的地盘,刚刚那个鬼怪散发的香味十来天都不会淡下去,更别提那不停增长的液体有多难处理。
  他仅剩不多的净土又塌陷了一处。
  哎!
  崇令没管他师哥内心如何悲痛交加,拾起那一小团红色,对着头顶柔和的灯光欣赏了一下,唇角上扬,心情愉悦。
  “我昨晚梦见一棵老古树,我觉得和崇奕魂魄有关。”崇令说。
  谭晟心力憔悴,靠在货架上有气无力问他:“哪里的树?”
  崇令摇头,“不知道,只有一棵树。”
  “那你怎么知道和你哥魂魄有关?”谭晟反问。
  崇令笑了笑,“直觉,亲人的直觉。”
  这是一个宽泛空洞又无法辩驳的理由,“我们市多山水森林,老古树应该不下五千吧?”
  崇令愣了一下,随即又摇头,“不,不在山里,单独的一棵,周围…有房子。”
  崇令以为自己早上醒来已经把梦忘干净了,却在和谭晟的交谈中不自觉地又反驳道。
  这也是直觉吗?还是潜意识里还没有完全遗忘干净的梦给他的提示。
  “总归有了怀疑,五万我也得找。”崇令一锤定音。
  谭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这个师弟,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目光困在他手里的那一团红色,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你不会…是要用这个鬼怪的蔓延天赋制符,渗入土壤一棵树一棵树地搜吧?”
  崇令颔首,语气轻松,“有何不可。”
  谭晟呼吸一滞,一个鬼怪最多制十几张符,那这间屋子…估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沦陷中了。
  崇令这个疯子!
  哪怕是天地间没有名字的鬼怪,身上多少也沾染了点灵气,用他们制符本身就是在做一件自损功德的事,崇令为达目的竟然毫不在乎。
  “你有没有想过,用这种方式探知你哥的魂魄,被沾染上,哪怕他醒来,也不一定还想继续活下去。”谭晟意有所指道。
  崇令眼皮跳了一下,面上表情毫无变化,“那是他的事。”
  冥顽不灵!
  谭晟此时竟然有些庆幸昨晚的那个女鬼被抢走了,不然以崇令的执念,肯定不会放了她,用女鬼的阴气制符,慢慢掏空她,崇令又会受到怎样的天谴?
  接下来几天,一向懒散不出门的崇令驱车把整个市区都转了个遍,依然没有发现目标。
  于是他把目光挪向了市区附近的那几座大山,在一个天不亮的清晨就背着旅行包出发,他没刻意知会谁,所以出门的时候没人知道,门口的老黄狗看见他吼了几声,一副要撕咬他的架势。
  “嘁,真记仇。”崇令顺手给老黄狗脑袋上贴了张噤声符。
  凌晨出发,驱车到山脚的时候天才微微亮,这片地方还没来得及被开发,山路都难找,只能在荆棘中慢慢摸索。
  茂密的树叶遮挡了天边的光亮,手电筒照到的地方堪堪能看清一二,崇令边走边向四周看。
  梦里那棵树直径约有两三米,他目测着每一棵树的躯干,再一一排除。
  白日里的山林依旧阴风阵阵,他能感觉到有许多窥视他的眼睛,可他懒得管,只要没招惹上来,他都能视而不见。
  从天边泛白到日上当空,崇令一无所获,连一棵相似的都没有。
  难得今天出了太阳,他能感觉到有些小鬼被太阳光灼得缩回阴影里,但那些留下来的,正准备伺机而动随时要来撕开他的灵魂。
  也好,找不到大哥魂魄的藏身之地,也许运气好抓到个有天赋的鬼怪,也算是不枉此行。
  他找了个树根坐了下来,从旅行包里掏出一盒自热米饭,拧开矿泉水,倒好水后就搁在一边闭目养神。
  耳边传来咕噜噜的声响,一个半米来高的黑影小心翼翼朝他走近,仔细看了看崇令,又把手伸向那盒食物。
  眼看快要得手,崇令眼睛睁开,小鬼没来得及跑,伸出的那双手就被一根绳捆了起来。
  “被你碰了,这饭还能有什么味儿。”崇令开口道。
  小鬼还想跑,可它哪里是崇令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捆成了个粽子。
  崇令打量四周,把它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拍了拍手,折回树根上开始吃午饭。
  饭菜的香味在这片充斥着草木与土壤气味的地方更显浓郁,崇令慢条斯理地吃着,对面被吊在树上的小鬼被封了嘴,靠着一个鼻子不停吮吸着。
  崇令边吃边欣赏着那个小鬼,它眼睛晶亮,像个小动物,可又是靠双腿独立行走的,似人非人,对自己这个活人的生魂不感兴趣,反而对吃食感兴趣,真有意思。
  他脑袋里正想着,身边突然有个人影挨着他坐下,崇令几乎是刹那间就要丢出符篆,手臂却被一只手拦截在半空。
  “是我。”来人不紧不慢道。
  崇令对这个声音印象由为深刻,收回自己的手臂,倒不是因为见过所以当成朋友,而是知道打不过,干脆别浪费符篆了。
  这回上山,他包里除了食物和水就是专门用来探寻土壤里魂魄的符,没有多少攻击的,得省着点用。
  崇令的识趣让来人很是诧异,他问:“这回不打了?”
  崇令“哼”了声,把头埋在食盒里继续吃着饭,只留眼角的余光注意他的动作。
  半晌没听到声音,崇令不由朝他看去,身边的男人正用估量的目光看着被他吊在树上的小鬼。
  崇令也看向那个小鬼,他此时把脑袋缩在胸口处,一动不动地装死,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地在瑟瑟发抖。
  “你在看什么?”崇令问他。
  男人收回目光,有点可惜,“这个小鬼身上没有罪孽,带回去没用。”
  “哈?”崇令一愣。
  “你不是来抓鬼的?”男人反问他。
  崇令愣了两秒,随后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顿时暴跳如雷,“你丫的又想来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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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黄: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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