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节

  这种严肃,是来自他的长相,也是来自他这个军中大将军的威严。
  若是江南卫其余士兵在此,会发现他们威严大将军,此刻眼神竟然有些闪烁,分明是犹豫不决的样子。
  有什么事情,是让一卫大将军反复犹豫的呢?
  副将邢铭立刻应道:“将军,已经打探清楚了,他们的确已经启程了,是冒雨而行。”
  江南道的雨势的确是小下来了,但是雨水却没有停,汪印他们动身返回京兆,看来是京兆的局势无比紧急了。
  邢铭的脸色颇为难看,是一种夹杂着畏惧,又带着不甘心的复杂神色,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将军,您真的做好决定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
  邢铭此刻语气有些紊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规劝大将军,还是在催促大将军下决定,但是他知道,这是大将军面临着抉择的时候了。
  大将军,真的打算这样做吗?
  第972章 行则将至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还能怎样做呢?
  听罢了邢铭的话语,沈肃脑中只出现这么这么一句话。
  江南卫的士兵已经来到江南道了,汪印一行人已经出发了,京兆皇上还昏迷着,现在太子监国,江南道有洪灾,他还难得有了调兵之权……
  天时地利人和,似都全了,他不这样做的话,还能哪样做?
  如此机会没有抓紧的话,难道真的要永远做着别人口中的“救灾将军”?
  作为一个曾经在战场上杀敌的将领,沈肃每一次想到这个称号,便觉得是被按倒在地上摩擦着脸的屈辱,这不曾在敌人那里所体会到的感觉,竟然在国朝将领士兵中感受到了。
  便是感受到了,又如何?
  江南道这个富庶之地,或许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淤泥之地,只会让他越踩越深,最后竟然连挣扎都无可奈何。
  一卫大将军,这是何等的尊崇荣耀?然而他却只能被称为“救灾将军”,可笑,太可笑了!
  沈肃“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脸容显得更加严肃,沉声下令道:“岭南卫士兵既然来到江南道这里了,那么就按照计划去做,此次任务由你负责,万不可有失!”
  这一次,他要面对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号称军中练兵无人能及的汪印!
  据斥候大厅道的消息,汪印此行明面上带了五百缇骑,至于暗地里……怕是这个数字的倍数,以缇骑的本事,这样的战力几乎无人能敌。
  那也只是几乎而已,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如果有特殊的情况,那就不一样了。
  沈肃微侧身子,看向了云溪方向,目光复杂难言。
  他从来不敢忽视汪印,不,更准确地说,他无比佩服汪印。
  一个人能以宦官之身领兵,并且涤荡雁西卫歪风,并且将其打造成坚固无比的屏障,赢得了一卫上下的尊敬推崇,这样的人,这样的将领,绝对值得让人佩服。
  只是,佩服是一回事,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甚至也很好奇,究竟是雁西卫艰难的局势造就了汪印的才能,还是汪印的才能真的改变了雁西卫?
  如果本将在雁西卫大将军的位置上,是不是能比汪印做得更好?还是别的什么好?
  这样未知的可能和无尽的渴望,时刻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不得安宁,让他沸腾滚烫。
  现在,他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是,末将领命!定不负大将军的期望!”邢铭这样说道,神情同样十分凝重。
  按照计划行事……这一役,当是他从军以来所经历的最大战役,也是他为人以来最大的冒险。
  成,则青云直上,一世无忧;败,则殒命身死,世所唾弃。
  大将军已经没有退路,作为跟随大将军良久的他,当然也没有了退路。
  幸好,天降大雨,此乃天时相助,也幸好,岭南卫士兵来到了江南道,他们还有一个隐秘而锋利的底牌。
  邢铭眼神渐渐亮了起来,隐隐带着一种燃烧似的兴奋,这是一个武将即将上场的兴奋,也是一种遭逢对手的兴奋,更是一种对自己的期待和自信。
  这一役,他当真是无比期待。
  在离开云溪之后,汪印还是坐上了汪府那辆漆黑的马车,并没有作过多的掩饰。
  他们南下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动用这辆马车,但是在江南道这半年里,为了谨慎安全,他已经下令让缇骑将这辆马车秘密送来了江南道这里。
  无他,因为这辆马车足够宽敞坚固,也足够安全。
  这辆马车周身漆黑,是因为其用厚厚的精铁打造,整个车厢,包括马车的窗户都可以抵挡外来的冲击。
  汪印曾经令人试验过,便是军中的弓弩,都无法射穿马车,用来保护当然是最合适不过了。
  郑云回也被他接到了这辆马车上,正端坐着身子,与叶绥相对而坐,小脸绷得紧紧的。
  “姨父,姨母,我们此行返回京兆……是不是很危险?”终于,郑云回还是忍不住问道,紧绷的脸容上明显带着忧虑。
  便是在宫中就知道阴险的人,便是在这半年间也历练不少的人,说到底还是个七岁多的小孩子,心中的情绪无法很好地遮掩。
  汪印笑了笑,淡淡道:“小殿下想必也能明白,他们逼迫我们赶回京兆,当然是有目的的,这一路上,不会很安全,本座已经做了安排,也不见得万无一失。”
  原本在江南道的缇骑,包括晏千钧在内的缇骑,全都被用了起来;更重要的是,原本安放在京兆西山营的缇骑也赶过来。——没错,这才是汪印敢带着叶绥和郑云回动身的真正原因。
  在云溪的时候,他想来想去,还是宁愿冒着被太子质疑问罪的后果、直接动用了那另外一千安排在西山营的缇骑。
  王晦带着这些缇骑日夜兼程,不足一日便能与他汇合。
  三千缇骑,除了京兆必须的,除了守着缇事厂大牢的年伯,他都已经尽量动用了,这几乎是他动用的最大战力。
  如果这样都不能安全护送着阿宁和小殿下回到京兆,那么他们回到京兆之后,也不会有什么起色。
  全部缇骑动用起来,哪怕沈肃将派出的八个营全部都动起来,他也能带着他们全身而退。
  更何况,从岭南卫过来的那两营士兵,经柳元集判断之后,战力……其实颇为一般,基本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那么就更无须担心了。
  担心必要,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用处了。
  道阻且远,行则将至,京兆危急,他们是一定要赶回去的。
  第973章 来了
  封伯和庆伯骑着马,紧紧地护卫着汪府那辆漆黑的马车,周围都是警觉谨慎的缇骑。
  从动身那一刻开始,不管是明面上的缇骑,还是隐秘处的暗卫,全部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不敢有丝毫轻忽。
  除了跟随护卫的缇骑,还有另外一部分缇骑是专门查探江南卫士兵动静的,他们在协助救灾的同时,将最细微最全面的消息送到了封伯庆伯等人跟前。
  江南卫已经出动了七营士兵,分赴江南道杭州府、苏州府各地……
  副将邢铭亲自领兵,带着三营士兵在松江府救灾……
  那两营岭南卫士兵与江南卫士兵没有过多交集,已打算返回岭南道……
  这一条条消息经过晏千钧、唐玉的整理,可以看出江南卫目前的动静。
  在看到这些情报的时候,封伯和庆伯都皱了皱眉头,眼中都倏地闪过了一丝警觉。
  副将邢铭带了三营士兵前去松江府,这可是相当值得在意的消息。
  松江府在杭州府边上,临近了河内道,是返回京兆的必经之地。
  现在邢铭带着三营士兵去这必经之地救灾,不用仔细思虑,都可以知道这必须要特别在意。
  在封伯庆伯等人看来,若是江南卫士兵有什么举动,当是在松江一带了……出了松江府,便是河内卫驻守之地,江南卫士兵无故不得进入。
  况且,那个时候,从京兆前来援助的缇骑已到了,封伯相信沈肃麾下斥候多少也能察觉到缇骑的动静,若是他们要动手,断不会错过松江这个地利。
  对封伯和庆伯的判断,汪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所有人都戒备起来,启用了最高级别的警戒。
  不管江南卫士兵有何打算,他们做好相应的准备,就一定没有错。
  只要一日没有回到京兆,就绝无松懈的可能。
  掉以轻心,在汪印这里是绝对不会存在的。
  只是,出乎他们的预料,当他们经过松江府的时候,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有预料中的伏击,没有预料中的阻拦,除了连绵不绝的细雨,便再也没有什么了。
  而在越过松江府之后,从京兆赶来的那一千多缇骑也抵达了,两支队伍汇合,汪印的战力涨了一倍,封伯庆伯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所能调动的缇骑差不多都动了,若是还不能护住厂公三人的安全,那么……就一定是出了天大的岔子,或是一定有什么人力所不能为的事情。
  在封伯看来,这样的岔子几乎不可能会出现,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日没有抵达京兆,那就一日都不能放松。
  王晦的到来,不仅为汪印增加了战力,还为汪印带来了更为详尽的消息。
  “厂公,皇上仍旧昏迷不醒,太子颁发了几道擢升命令,将赵延年等几位官员擢进中枢,朝臣有反对有支持,现在京兆局势十分动荡。”王晦这样说道,脸上带着连日赶路的疲惫。
  赵延年等几个官员,是太子一系中官位比较高的官员,都是从四品下的官员,有擢升就有人致退,不然太子是如何将这些人塞进中枢呢?
  待听到尚书左仆射邵世善站在太子这边的时候,汪印便了然。
  邵世善把持六部,实际影响要比中书令裴鼎臣还要大,接收几个官员并不是难事。
  只是,邵世善乃是十皇子的岳父,是韦皇后一系的人,邵世善此举,是单纯他自己所为,还是表示太子和皇后联盟?
  无论如何,太子这些举动都不合常理,朝臣想必也会有所判断……难怪汤源会来信催促自己返回京兆。
  在松江府最边上一个驿站休整的时候,汪印吩咐郑七王百警戒,然后唤来了庆伯和王晦,吩咐道:“本座有一事交代你们去办,此事重要机密,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是,请厂公吩咐,属下定必竭尽全力!”庆伯王晦齐声应道,神情严肃凝重,心也一下子提了上来。
  在这个时候,厂公说这样的话语,可见事情的重要,他们隐隐猜到了厂公所交代的事是什么。
  日头升起,新的一天如常到来,缇骑们依然守卫着汪府那辆漆黑的马车,用最快的速度朝京兆进发,唯一阻拦他们的,依然是下个不停的雨水。
  进入河内道之后,雨水便大了不少,虽然不像江南道那样瓢泼引发洪灾,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叶绥略微撩开车帘,雨水迷蒙,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经行之处,除了雨声和缇骑的脚步声,便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
  他们走的,并非偏僻山道,分明是最热闹的城镇,却没有丝毫人气,就好像经过一座空城似的。
  叶绥知道,因为这不停歇的雨水,百姓们都在家中躲雨了,以躲避这一场灾祸,就好像当年雁西道的百姓躲避瘟疫一样。
  水灾和瘟疫虽然不同,对百姓对国朝来说都是灾难。
  叶绥放下了窗帘,低叹了一声,觉得胸口闷闷的,不知是因为这雨水,还是因为这空寂,还是因为这返途上的未知,总觉得和往日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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