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小仆想着进去一会也没有问题,便答应了他。
梁景湛跟在他身后走着,一路到了书房。
他推开了屋门,小仆在外面站着等侯着他。
梁景湛手扶着门,低着头醉意朦胧地笑:“忘……忘了说了,萧国舅说那些缺人,忙不过来,我听他说要找几个人过去帮着添茶点,你不去吧?”
小仆瞬间变得慌张了。
他出了恭房后,走了一路,确实没见到其他下人,估计是国舅爷在前院给他们安排了事做,就他一个在后院无所事事,要是被发现偷懒可就完了。
小仆纠结着该怎么做时,梁景湛“善解人意”地建议道:“你要去吗?要去的话,本王找完东西后,会把门关好的,你若不着急,就再等会。”
小仆如释重负,忙道着谢:“好好好,多谢容王。”
梁景湛看他走远了,一手关了门。
书房里淡淡的书香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花香,还有点酒的清香,倒是格外馨雅。
书房里书架摆了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地,倒是可以与父亲的御书房相提并论了。
梁景湛站在最前面的一排书架前,刚取下一本书,手上就沾满了灰尘,他放下了书本,拍了拍手,又看向这一排书架中的其他书,无一例外地,都布满了灰尘。
这么多的书,找来有些吃力啊。
不过他并没有翻来每一本书,一本一本地找,而是绕着书房转了一圈。
一排排书架后有一个博物架,博物架用来隔开书架与内室,透过博物架间的空隙,梁景湛看到博物架后面还有一张小圆桌,一张床铺,床铺上还平铺着一床金丝锦被。
只是被子看起来像被人碰过,有一角还没来得及铺平,他才想起来,方才他看到博物架上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文玩放得也有些杂乱无章,很多都偏离了中心位置。
应该是国舅爷这几日在里面住过吧。
走进床榻边,揭开了被子,他在床上翻了几遍,忽然手下被枕头边一个东西硌着了,梁景湛移开了枕头,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他激动地打开了,打开之后便失望了。
放在小盒子里面的是一颗圆圆亮亮的珍珠,足有鸽蛋那么大。
他把珍珠取了出来,在盒子底部也没有发现什么信件之类的。
萧国舅也真是和萧魏升一样,爱宝贝爱到睡觉都离不开。
内室没有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梁景湛又走了出去,在博物架上摸索着。
他不确定在他前面是不是已经有人进来过了,但也避免生疑,他还是让东西保持在原有的位置。
等弯腰摸到最下方时,一个四四方方不起眼的大木箱吸引了他的注意,木箱上挂着锁,锁被人打开了,挂在箱子上,箱子的上下盖夹缝中,露出了一角白纸。
梁景湛揭开了木箱盖,拿出了里面的一沓纸。
看署名,是萧国舅与别人的通信,梁景湛本想放下去,但看到那几个字眼后,他的眼睛就被信里的内容紧紧抓住了。
他一张一张地翻着里面的内容,激荡的情绪在眼里翻滚。
【天和六年十一月一日 小川侯已安排好刺客,届时安排好的刺客会直接掠过东宫,我会以烟花为信号,萧国舅让人带着禁卫军到东宫,列于殿外,我再引百官及圣人过去,让他有口难言。 木某】
小川侯会这么做,多半是走私的事被叫做木某的人知道了,并以此威胁小川侯配合他。
梁景湛又翻开了下一张。
【天和六年十一月五日 已找到狩猎手秦老庄主 木某】
秦老庄主,负责在当晚看准时机,射下带着敌国与太子之间书信往来的信鸽。
梁景湛虽然没看过那封信,却也知道皇兄做不出来与敌国勾结的事情来。
信一定是有人故意设计诬陷皇兄。
【天和六年十一月九日 今日讨论事宜准备时,消息有所泄露,在外偷听的人是郑太医之子,木某门客已将他毒哑,一切仍照旧进行,不必放在心上 木某】
看到门客,再看到木某二字,梁景湛知道了与萧国舅一直通信的人是谁了。
通信的人是,林显。
毒哑郑念的人是,宋襄。
【天和六年十一月十五日 太子身边的近侍已被我收买,有他做眼线,日后行事会方便许多 木某】
原来早在这时,太子身边的随从就已经开始替林显监视皇兄了。
【天和六年十一月二十日 萧国舅今日送的黄金酒壶真耀眼,里面满满一堆金灿灿的宝贝,抱着很是沉重,谢过 木某】
以酒壶装载宝物,这般掩人耳目的方法,在宫里并不少见。
【天和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我与大楚在信中商量了数日,总算说妥了,大楚那边答应配合我们,以太子为质,萧国舅与后宁那边谈得如何了? 木某】
看到此处,梁景湛手里的信纸在颤动了。
林显与外敌勾结,意图联合起来嫁祸皇兄。
这般丧心病狂心狠手辣!
梁景湛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又翻开了下一页。
【天和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谈妥了就好,咱们多了一个好帮手,我有他的把柄在手,还是信得过的,他负责在晚宴上将所有人都吸引到东宫里。 木某】
永玉公主说将所有人引过去的人是她和季左仆射。
林显说有把柄在手,很有可能是他发现了永玉公主与其他人私通的事。
而永玉公主被威胁后,便借着她与季左仆射的关系,让季左仆射与自己一起将人引到东宫。
【天和六年十二月一日 让圣人恰好亲眼看到信,此事有些棘手,准备地也更复杂。但萧国舅放心,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相信最后他会帮我们一把 木某】
他提到的可以利用的人,又是谁?
再翻到下一封信中,梁景湛彻底明白了。
【天和六年十二月八日 萧国舅似乎对这位帮手很感兴趣,连着发了几封信问我此人是谁。我相信,萧国舅多少也猜到了。是傅侍中没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一直推举的那位张贡士,日后会帮我们大忙,这样算来,傅侍中也参与了进来,多有意思! 木某】
梁景湛记得过了几个月,也就是在春闱放榜之后,那位张贡士也不负所托地成为了榜首状元。
这么说来,当时在父亲身旁的人就是张贡士。
他在晚宴上将圣人引到信鸽会经过的地方,信鸽飞过,藏在黑夜中的秦老庄主便开弓放箭,射下信鸽,让父亲亲眼看到信。
而傅晏宁自责的原因,是因为他不知不觉间助纣为虐,所以傅晏宁会觉得愧对于他,一听到皇兄的事,便把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个傻子,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所以一切事情都这么串上了,皇兄谋反一事里牵扯的人实在是多,每一环都有林显和萧国舅的精心安排。
皇兄谋反的日子在天和七年三月,他们二人也早有密谋,意图让圣人废掉皇兄的太子之位。
梁景湛手里攥着厚厚一沓信,打算先收为证据。
“怎么会把账本没带?”门外脚步声渐渐逼近,说话的人语气很不耐烦,像是被扫了兴后的不满。
那是萧国舅的声音。
他正往书房的方向过来。
梁景湛眼疾手快,轻轻合上了红木箱盖,落了锁,拿着信揣到了怀里。
门咯吱响了一声,有人跨了进来。
但那脚步忽然不动了。
梁景湛藏在床榻下,他刚一侧头,想往里面靠点,隐藏好自己,但手却忽然碰到了一个身子。
梁景湛在碰到另一个身子后,心跳像漏了一拍,第一个出现在他脑中的念头是……
萧国舅床下还藏了尸体!
但在旁边的人轻轻的喘了一声后,梁景湛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个活人!
他一把捂住了旁边那个人的嘴,怕他发出声音来。
在他刚钻到床下的时候,那个人肯定也被吓了一跳,身子被他方才一碰,立刻就僵住了。
床下不透光,梁景湛看得并不清晰,不知道旁边的人是何面目,但他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伴着浓烈的酒气。
很熟悉的香味。
萧国舅在外面,梁景湛也不敢出声,但他在床下缓缓移动身子,向身旁的人靠近,手心下还能感觉到那人紊乱的呼吸,温凉的气息在他手里跑来跑去。
“有人进来过吗?”外面萧国舅声音粗重地问道。
萧国舅本来是站在门口的,但在他深深嗅了嗅空气后,他又朝里走了几步。
内室离门口隔着几排书架,梁景湛转过了头,透过半垂的床单看着外面的景象,他时刻保持着警惕状态,提防着那脚步出现在视线里。
方才听到萧国舅问的那句话,梁景湛就知道他已经在怀疑了。
但萧国舅怎么发现的?
梁景湛忽然又闻了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方才他进房间时也能闻到,只是被书卷陈旧的气息盖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