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既然采访计划给王若惜过了目,杨华也不可能不邀请齐雨滢加入。那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丫头自然不甘落后,也一起笑嘻嘻的加了进来。于是五个人便济济一堂,绕着一张大桌坐下,将那份四五页的采访计划正好分成一人一页,大家轮着交换,都看了一遍。
冯秀颍毕竟是科班出身的老手,干记者这行也有三四年的经验。虽然开始做《反腐纪事》采访才几个月,但是写出来的采访计划却是滴水不漏,几乎把所有能考虑到的问题和细节都考虑了进去。看着她想到的那些说辞,杨华觉得那位法官大人怎么着也得透露点内部消息出来。在众人里,倒是王若惜接受采访的次数最多。不过一看到是采访法官,她也没了言语。毕竟,采访公众人物和采访法官可是两码事。
到最后,新闻稿件一圈看下来,也没有谁说出个好意见的。倒是王若惜和齐雨滢两人交口称赞,狠狠把冯秀颍的能力给夸奖了一通。夸完了冯秀颍,对采访失去新鲜感的王若惜和两个小丫头便各自回了房间,将大厅留给了齐雨滢和杨华两个人单独相处。
众人一散去,齐雨滢立刻坐到了杨华身边,双手挽住他的胳膊,舒服的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看起了电视。电视里放着用来消磨时间最为有效的港台肥皂剧,齐雨滢的眸子里也亮闪闪的反射着闪动的人影,温馨的一对就这样很快进入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华,最近有不少导演找我,所以我打算再接一份写电影剧本的任务。你觉得怎么样?”齐雨滢盘起腿来,让自己靠在了杨华身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声的问道。
在原来那个家里住的时候,齐雨滢就一直都没有满负荷工作过。几乎每天都只需要工作一个上午,然后下午的时间便不是睡美容觉就是看电视。最近她的剧本写的得心应手,闲暇的时间就更多了。每天与几个朋友打牌,久而久之也觉得有些腻味。于是,齐雨滢也想给自己增加点压力,好让生活节奏更紧凑一些。
“好啊。哪个导演那么有福气,能让你给他写剧本?”杨华感觉着齐雨滢吐在自己耳朵上的气息,笑着反问。
“就是欣姐的那个干爹喽。上次我答应他,得空就给他写份剧本的。”齐雨滢笑呵呵的说着,又觉得靠在杨华肩上不舒服,干脆整个人都躺进了他怀里,“到时候你可得帮我把把关。给电影导演的剧本,错字可就不能那么多了。”
“张导演要是听到你这句话,肯定鼻子都要气歪。你这是欺负老实人呀!”杨华嘿嘿笑着,伸手刮了一下齐雨滢的鼻子。
“好啊!你欺负我。”齐雨滢立刻不依不饶的伸手去呵杨华的痒。于是两人嬉闹起来,很快就在沙发上满是笑声的滚做一团。直到听见旁边王若惜房间里传出来的重重的咳嗽声,这才一起脸红红的摆出了正襟危坐看电视的模样。
那位冯秀颍要采访的林法官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是个微微有些发福,长着一副和蔼模样的老人。看他在平日里的模样,这倒并不是个难说话的人。
当杨华和冯秀颍见到林法官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里看即将要开庭审判的一宗故意伤人案的资料。一见到冯秀颍,他立刻笑呵呵的站了起来。握手之后,便让冯秀颍在面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而杨华因为扛着摄像机,所以没有落座。
在原来,扛摄像机的人都需要冯秀颍去求找别的栏目组借人,或者干脆自己上阵。这时有杨华帮忙,她的确轻松了不少。而杨华经过几天的培训,也已经初步掌握了摄像师的技巧。
“林法官,您上次提供给我们《反腐纪事》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出去在本台播出了。昨天晚上,您有没有看我们的节目?”与已经打过一次交道的林法官交流,冯秀颍满带笑容,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看了,看了。”林法官笑呵呵的给冯秀颍倒上了一杯水,“你们把案件的情况调查的狠清楚。把这种贪官污吏绳之以法是我们的责任,你们对我们的报道是舆论监督,对法院的工作也是一种支持嘛。”
杨华昨天晚上夜里十点多的时候也看了冯秀颍主持的那个《反腐纪事》节目,上期的节目里基本上都是对法院和警局方面进行的正面宣传,林法官的几次发言都十分正派威严。能给司法机关长脸同时自己也露脸,这个看起来为人很老实的法官当然高兴。
“那林法官,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进一步了解这个案件的进展情况。那个唐副部长的索贿的证据,你们是不是已经完全掌握了呢?”很快,冯秀颍就示意杨华,采访正式开始。
“这个嘛……我们当然已经掌握了相当的证据,不过出于谨慎考虑,公安机关还是打算再进行更详细的调查。至于具体情况,出于保密的缘故我也不方便透露。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们法院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开始采访之后,林法官一本正经的说。
“那如果唐海彬的索贿罪名成立,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有把握帮林德容摆平整件事?可是以他自己的权力却不可能如此有把握。虽然唐林法官您觉得这件案子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黑手呢?”
“呵呵……这个同样需要公安机关来回答。我如果回答就只能是猜测,猜测对法官来说是一种十分不负责任的态度。我是不会做的。”
“那么您觉得……”冯秀颍对林法官不停的提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其中有些得到了答案,大部分还是被笑着搪塞过去。毕竟采访一位法官的时候,采访者和被采访者都会有很多顾忌。在案件审理结束之前,法官即便是接受采访,也不会说出对某一方有偏向性的言论。
不过最终的结果还是让冯秀颍十分满意的。至少,她已经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论。那就是:对这件案子的审判已经即将结束,审判的结果也多半不会出乎大家的预料。至于后续的调查,公安机关也正在准备进行。
这次的采访冯秀颍准备得很精细,所以用去的时间也相当长。在她的最后几个问题还没有提完的时候,林法官已经带着笑站了起来:“冯记者,我一会还有一个案子需要开庭。今天的采访能不能到这里结束?”
“哦,好的。”冯秀颍立刻把后面的问题咽回肚子里,带着杨华离开了林法官的办公室。
一出法院的大门,两人就搭上冯秀颍的采访车回到了电视台。等两人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正是一天的午饭时间。冯秀颍叫来两份外卖,然后便和杨华一起看起了上午的采访录像。
“嘿!杨华,没想到你第一次拍,还拍的挺不错的。比上次那个拍的画面乱抖的家伙好多了。”冯秀颍对杨华笑着说。
对冯秀颍的夸奖杨华也没答话,只是对她点点头,又埋头继续吃他的午餐。电视里的林法官满面笑容,侃侃而谈。在他的办公桌上则是那份他一直都摊开着的档案。可是就在杨华的眼睛无意中落在那份档案上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
胡三——这个熟悉的名字落入杨华的眼中,让他感到分外熟悉。只用了一会杨华便惊讶的想起了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样一个名字。
他不是曾经包围了冯秀颍的家门口的几位打手之一吗?雄哥的人不是说已经被一网打尽了?怎么又出来一个?难道是同名同姓?杨华皱了皱眉头,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
电视里的画面上,林法官一直都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冯秀颍,并没有再关心桌子上的那份档案。而杨华的眉头便一直紧锁着。
“哎?杨华,怎么了?”冯秀颍吃完饭盒里的东西,正好看到了杨华眉头深锁的模样,不由笑着开口问道。
“我觉得胡三这个名字很熟,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杨华的视线依然盯在屏幕上的那份档案上。不过,除了名字的字比较大之外,其他的内容都不太容易看的清楚。
“是吗?”冯秀颍也诧异的将视线挪到了杨华正看着的那份档案上。
这时,屏幕上侃侃而谈的林法官看了一眼手表,笑呵呵重新拿起档案,让杨华与冯秀颍离开。而在杨华关闭摄像机前的最后一个镜头,却牢牢的定格在了林法官翻过一页之后,档案里的一张疑犯的照片上。
他果然就是那个杨华十分熟悉的胡三!
冯秀颍与这个在她家门口守了很久的胡三倒是没有杨华那么熟悉。因为那天杨华去救她的时候,杨华和齐雨滢两个人是慢悠悠的从胡三身边走了过去,还有闲暇仔细打量一下这个不要名的黑社会小弟。可是等到冯秀颍走出来的时候,杨华和她心里就只剩下了紧张。冯秀颍根本不敢抬头和他照面,认识他的长相自然也无从谈起。
所以,当杨华认出这个胡三,并且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时,冯秀颍倒很奇怪的看着杨华。“杨华,你真的认识他?”她的视线也落在那份档案的照片上。
“嗯!”杨华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个人,绝对就是那天守在你家门口的几个亡命徒里面的一个。你在警局里的朋友不是说雄哥的人被一网打尽了吗?故意杀人罪!他怎么会还能在上个星期在外面对人动手的?”杨华指着电视画面上照片下面的罪名忧心忡忡的问道。
“嗯?”冯秀颍不认识这个胡三,只能疑惑的皱起眉头想了想,“我打电话出去问情况!”
“好。你赶紧问。”杨华这时候担心的不是别的,只有冯秀颍的安危。如果这个胡三能在外面继续兴风作浪,那雄哥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手下也做了漏网之鱼?现在雄哥还在看守所里等着定罪,到了这个份上,万一他跟外面的手下联系上,那岂不是对冯秀颍非常危险?
很快,冯秀颍本人也带着点紧张的联系上了她在警局里的朋友。不过那位朋友表示,这件事情他也并不了解。因为他们当时突击抓捕,逮住了很多嫌疑犯,但是其中的一部分却在他们局里进行了为期两个星期的详细审问之后,在三、四天前被释放了。据说理由是审问结果表明,他们并不是雄哥的手下。
由于审问和判断是否进行公诉的工作并不是这位侦察队长负责,所以他也对具体情况不太了解。而且由于释放的人数不算太多,他就没有越权过问。
“可是这个胡三肯定是雄哥的手下,有见过他的证人指证,他还是曾经在我家门口的几个打手之一。”冯秀颍这时也有点慌。如果雄哥的手下真的跑了,她的安全便无法得到保证。
“好,我帮你问问看到底怎么回事。”侦察队长也认真起来,“可能是我们审讯的时候出了问题,放错了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定把人抓回来。你放心,我估计雄哥现在也不知道他这几个兄弟给放出来了。你这几天注意安全,明天我就去看资料。”
“好。”冯秀颍忐忑的挂上了电话。
“怎么样?”看着满脸不安的冯秀颍,杨华担心的问道。
“不知道,我朋友说,警局当时初步审讯之后就释放了几个据说不是雄哥手下的人。可能是那个胡三比较狡猾,审问过程中蒙蔽了他们,是偶然事件。”冯秀颍强打起精神,笑着对杨华说。
“嗯。”杨华的视线依然落在电视上那副胡三的照片上。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前几天冯秀颍才向自己提到的问题。他立刻转头问道:“秀颍,你上次是不是说,这件案子本来准备一查到底,可是在省里被人给摁住了?”
“对。”冯秀颍立刻明白了杨华的所指,吃惊的模样也不由转到了电视的画面上。
“雄哥现在已经肯定是完蛋了。所以我觉得,这几个人被随便放了,会不会跟那个幕后黑手有关系?”杨华的视线落在了冯秀颍的脸上。
“走,我们马上回法院!这次不用带摄像机了。”冯秀颍当机立断,合上手里的记录本就跟杨华一起又一溜烟的离开了t市电视台。
“秀颍,我觉得如果是那个幕后黑手的话,可能你现在反而安全了。”当冯秀颍的汽车开始在t市的市区街道上行驶的时候,杨华十分郑重的对她说。
“嗯……”在红灯前停下汽车,冯秀颍想了想,也对杨华点头。
的确,如果胡三他们是由于雄哥背后的某人而被释放,那么这几个人看起来跟雄哥应该很难建立联系。现在虽然雄哥和那个幕后的人都像置她冯秀颍于死地,但是已经失去活路的雄哥会不顾一切的动手,而那个还没有暴露出来的幕后黑手却不会轻举妄动。甚至,那个幕后黑手为了让自己能逃脱制裁,只会让这些雄哥的手下远离他们那个已经离死不远的老大。
“雄哥自己没有说出背后有谁在支持他么?”杨华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说了。但是他只承认,省里也有人愿意帮他洗白,向他索要一千万的贿赂。而一直跟他联系的只是在省城的几个黑社会小头头。这些人都有正经身份做掩护,被抓了之后肯定抵死不承认知道雄哥是黑社会。警局没办法取证,法院就没办法判决。而且就算判个三五年,这些小头头还不是全都自己扛下来?找不到他们上面的人的。”冯秀颍摇头说道。
“那你打算……我们自己往下查?”杨华依然很担心冯秀颍的安全。
“当然。”冯秀颍满是自信的点了点头。
来到法院,两人并没有找到那位熟识的林法官。因为她们来到法院的时候,林法官已经开庭审理胡三的伤人案了。
冯秀颍和杨华两人旁听了那场大约两小时的审判,然后便再次找到了林法官。他们很清楚,找胡三本人询问是问不到什么结果的。想了解胡三的情况,肯定还得从这次的案件和负责这次案件调查的警官入手。
再次见到冯秀颍和杨华的林法官显得有些诧异,不过在听完了两人的来意之后,他还是笑呵呵的向冯秀颍提供了一些有关胡三案件的资料。当然,这些都是可以公开的资料。
冯秀颍很快了解到,胡三是因为杀死了一位在t市小有名气的建筑商而被抓捕的。而那位建筑商在一个多月之前才刚刚竞标成功,包下了一片总投资达到十亿元的居民区建设工程。当冯秀颍进一步了解状况的之后她还知道,那件工程的竞标并不是由市里主持,而是由省开发办和市开发办共同主持的。
听到这里,冯秀颍已经几乎按捺不住自己想在去一趟省城的念头。一开始,她在调查雄哥的后续时间中一直是盲人摸象,只能找公安机关的熟人打听情况。没有经过调查,他们当然不了解情况。但是杨华这无意中的一个发现,却有可能让她独家爆出一件大案的内幕。
“秀颍,你一个人去省城是不是太危险了?”杨华依然忧心忡忡。事实上,只是这几天的工作,他便感觉到了冯秀颍做《反腐纪事》的压力。
“那你……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冯秀颍看着杨华,眼神里有些犹豫。她不想让杨华陪自己一起冒险。
事实上,说她去调查这件事情,说心里不害怕那绝对是假的。毕竟这牵扯到的并不仅仅是一两个腐败的官员,还有与那些官员勾结在一起的,已经处于半洗白状态的黑帮。
如果那些官员的内幕被调查出来绳之以法,那么警方顺藤摸瓜,那些已经半洗白了的黑帮肯定也会被揪出来跟着一起倒霉,这才是冯秀颍需要面对的最大风险。虽然冯秀颍本可以联系警方,让他们去追查这件事,不过她却又不甘心放过这个爆出第一手内幕的大好机会。
不过,以杨华的个性,他怎么可能会让冯秀颍一个人冒险?“我陪你去。”杨华的语气虽然轻,但是却带着几分不容反对的味道。
“好吧。”冯秀颍看出了杨华的坚持,低着头小声答应下来。前三次去省城的时候,她就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恐惧。正是因为恐惧,她连在省城留宿都不敢,每次都连夜赶回t市,结果弄的自己身心俱疲。她迫切的感觉到,自己也需要身边有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
不过杨华倒是并不担心冯秀颍所担心的风险——无论如何,他的手机里还有一位道法大师呢!只要能让他帮忙,事先有所准备,杨华觉得即便不说自己可以对付多少个亡命之徒,起码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带着冯秀颍逃跑应该是绝无问题的。好歹在中国,黑帮还不像美国的那样动不动就是枪。
“那我回去跟雨滢说一声。明天早上,我们在单位见,怎么样?”杨华笑呵呵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言不发的冯秀颍。
“杨华,你干吗为我冒这么大风险?不怕雨滢和欣姐为你担心么?”冯秀颍突然带着满脸难言的神色抬起头来问道。
“我答应了帮你,自然要帮到底嘛。”杨华笑着回答,“雨滢和唐欣跟你也是好朋友。她们不会不理解吧。”
“嗯。”冯秀颍又渐渐笑了起来,“她们也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嘛。走吧,我送你回家。你最好跟雨滢打好招呼,明天开始,我们要出差四天,然后再回来做节目编排。”
说完,冯秀颍笑着整理好桌上的资料,拉着杨华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