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的人（一）

  有段时间没有进学校了，在晚上到来为止，刹那还有些紧张，要是碰见了熟悉的同学，被追着问话的话该怎么办？又或者说，熟人与他聊起日常，他又该如何应答？
  尽管是一些鸡毛掸小的情况，却让刹那烦恼不已，他站在洗漱台前，换上许久未穿的冬季校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啊……原来是这样子。”
  刹那的头发变长了，身子也瘦了许多，所以才会在镜子上显得奇怪。他摆弄了下自己的头发，好不容易把翘起的部分压低下来，虽然看上去有些显老，但总算没有那么奇怪。
  “好丑啊，要是宫城看见的话，会不会介意啊？”
  “结衣姐才不会介意这些呢，白痴。”
  花铃走进来，朝刹那的胸口撞了一下。
  “什么嘛，哥哥的样子也没有那么糟糕啊，这不是挺精神的么？”
  花铃凑近刹那，两人的样子都照在镜子里，美丑的差距实在太大，刹那忍不住别开了脸，再照下去，他真的会失去自信的。
  “话说回来，哥哥，你要去见结衣姐么？”
  花铃就和兴奋的二哈一样围着刹那转。
  “难道要去挽回结衣姐么？”
  “才不是，我并不是去见宫城。学校的圣诞晚会，宫城不一定会去。”
  “什么呀，原来是这个。”
  听见不感兴趣的内容，花铃失去了兴头，失望地走开了。
  “啊，对了。还没问你考试发挥得如何呢。”
  “我又不是哥哥，当然是实力全开，就算发挥失常，要上哥哥考上的高中未免太轻松了。”
  “你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吧？”
  “要是哥哥能把结衣姐追到上我就佩服你。”
  花铃轻哼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看她那副样子，考试的问题应该不用担心了，比起那个，刹那还有自己该做的事情。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是相泽发来的邮件。
  ——学长，圣诞晚会快开始了噢。不过，我这边还有朋友缠着我，就不去陪你了。答案就由你自己去寻找吧。
  刹那早就想到这种情况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好意思让相泽陪着一起想办法。
  这算是他一个人的战前准备吧。
  准备完毕后，刹那洗了把脸，拍拍自己的脸颊。
  “好！我出去了！”
  对着镜子的自己加油打气后，便出了门。
  这一晚，雪下得并不大，小小的雪花在天空轻轻飘舞，大街上亮起五光十色，雪地上的脚印不再是单纯的深色，迎着路灯的指引通往学校的路笔直顺畅。
  虽然是晚上，但此时此刻，校内就和开party一样热闹，比起上次文化祭结束的夜晚还要热闹。
  刹那和其他学生一样通过校门，融入这欢快的氛围中，光是环视一周，便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
  “呀~学长！”
  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刹那猛地回过头去，看见声音的主人时，他吓得差点摔过去。
  “小小小小、小惠？！”
  “有那么惊讶么？学长，你是在表演猴子么？”
  “你是在表演灰姑娘？”
  刹那站稳了脚，收起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巴，但眼睛还是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衣服上。
  相泽解开了马尾，黑色的头发披肩而下，脸上有了淡淡的妆底，身上穿着蓝色的晚礼服，胸前系上黑色的玫瑰胸针，腰部的位置束有一条白色的缎带，过膝的裙子下是透明的丝袜，手上还戴着舞会专用的手套。
  “哎嘿嘿~好、好看吗？”
  她有些羞涩地掩着笑脸，如果光是看脸的话，还是蛮可爱，又魅力十足，只不过配上衣服的话……
  “太夸张了，不适合你。”
  “什……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夸我好看吗！？”
  “可是周围可没有人穿得像你这么夸张。”
  虽然大家都是穿着自己的衣服来参加圣诞晚会，可没人穿得那么夸张，相泽的样子自然受到了瞩目，而老老实实穿着校服来的刹那，自然也成了焦点。众人把目光落在刹那和相泽身上，刹那还清楚地听见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学、学长还不是！圣诞晚会居然穿校服，太土啦~”
  她不满地回敬一番，气得鼓起腮帮子。
  “哼~学长你就自己随便逛好了，咱有可爱的小姐姐约了。”
  “你已经在邮件说过了。”
  相泽提着裙子，气得扭头离开，也许是过分强调优雅，她的走路姿势和提着裙子的模样太滑稽了，刹那忍不住笑出来。
  “那么，接下来该从何做起呢？”
  玩笑过后，相泽走远了。刹那处在茫茫人群中，像个小孩子一样充满好奇地环顾周围的一切。
  圣诞晚会确实如期举行，规模和程度也跟当初设想的差不多，只不过学生们的热情有些出乎意料，加上有其他学校特别演出，整个学校找不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咦？这不是羽岛同学么？”
  就在他有些找不着方向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刹那回过头去，只见式部静冲着他微笑。
  “好久不见。”
  “原来是式部会长啊。”
  他的身后还有几名学生，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小吃，嘴巴塞得满满的，犀利的眼神不停巡逻周边的情况。
  “我还以为羽岛同学不会过来了。”
  “出席率不够，被某个学妹强行拉过来的。”
  “唔，你看上去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
  式部抵着下巴，仔细地打量了下刹那的样子，似乎在照顾刹那的想法。
  “毕竟宫城同学出了那样的事情。”
  “关于那个的话，请不要在意。”
  “宫城同学有来么？”
  “虽然小惠有给她发过邀请，不过……”
  不管刹那再怎么看，都不像有个坐着轮椅的少女在现场，宫城会迟到，但那仅限于五分钟。
  “她应该没来吧。”
  “这样子啊……也是，宫城同学不太方便。”
  他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我还很期待奇葩社的参与呢。”
  “别这么说，虽然没准备什么，好歹我也来了。”
  “不管怎么样，羽岛同学也是朝雾高中的一份子，圣诞晚会就当作散散心，好好放松一下吧！”
  还真有学生会长的发言风格，不过，他的情况比刹那还要严重。
  “那个……我说你，真的没问题么？”
  “嗯，你说什么？”
  “不，所以说，你没有照镜子的习惯么？”
  终于连式部也进化成了大熊猫的亲戚了么？看到他眼睛周围黑黑一圈，强打欢笑而皱下去的皮肤，刹那看了都有些心疼。
  “不要紧！因为圣诞晚会的准备有些仓促，所以睡眠上有些不够而已，但是昨天晚上我睡得可香了！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听见他嘶哑的笑声，刹那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打探他的平均睡眠了。
  “我听说灵异社的部长有一种叫作‘七彩营养液’的东西，喝了它精神百倍，立地成佛。”
  刹那拍了拍式部的肩膀，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他，尽管他的精神已经麻木到连反应都变得迟钝了。
  “你们几个还是赶紧带他去睡觉吧……”
  “会长说要保证圣诞晚会顺利进行，所以还想巡逻一圈来着。”
  不不不，再巡逻下去都要出人命了……
  ——朝雾高中的学生会长式部静为了确保圣诞晚会如期举行，工作累到猝死。
  这样的标题登上学校官网头条，再欢乐的圣诞晚会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刹那匆匆告别了式部，再待下去的话，他总觉得式部要尸变了。
  不过，也多亏了学生会那班人的卖血努力，圣诞晚会确实足够热闹，也井然有序，每一个场地都有特别的表演，时间与空间并不冲突，无论在哪都能看到戴上徽章的学生会成员边玩边巡逻。
  真要说起来，也许比文化祭的气氛还要热烈也说不定。
  就在刹那走到小吃社的摊位买了粗点心时，突然听见一声击鼓的声音，随着学生们一阵尖叫，音乐震动空气，击鼓的声音越来越响，吉他与歌声横溢四周。
  轻音社的社员们似乎在操场那边搭造起了舞台，在灯光的照耀下尽情演唱。
  另一边，在体育馆的对面，则是搞了一场热闹的猜题竞赛活动，同样也聚集了不少学生。
  厨艺社的厨师大赛也如火如荼地举行，整个校内热闹到一塌糊涂。
  如果宫城也在的话，那该多好。
  刹那不禁冒出这么个想法，如果宫城也在的话，只要稍稍挑动一下，也许就会站在舞台上与轻音社共同演唱。去参加猜题竞赛，并拿到优胜。又或者在厨艺社那边大展身手。
  不过，毕竟这里不是主舞台，所以没关系。
  正当刹那这么想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个戴墨镜的女子，因为看上去有些面熟，刹那忍不住多留意的几眼，结果对方也和他对上视线了。
  “……”
  女子手插裤袋，头上戴了顶鸭舌帽，身上穿的衣服明显比其他人少，也不像是学生，在看到刹那的瞬间，嘴角微微张开，似乎有些吃惊，后来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压低了帽子遮住脸，匆匆从刹那身边走过。
  “吉田老师？”
  “嘘！闭嘴！”
  话音刚落，吉田便以惊人的气势返回刹那的前面，瞬间堵住他的嘴巴。
  “唔！”
  任凭刹那怎么挣扎，也无法从那怪力中挣脱出来。
  “羽岛，你给我闭嘴！”
  她将墨镜向下移，露出了凶狠的目光。
  “不许乱叫我的名字。”
  刹那冒着冷汗点了点头，这才松开了嘴。
  “咳咳！你干嘛鬼鬼祟祟的啊？行踪诡异，打扮可疑。”
  “蠢货，那班兔崽子想趁着大型活动之际报复我。”
  “报复？”
  吉田往左右两边环视了一下，把刹那拉到中庭的角落里，这才安心地摘下墨镜，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来。
  “我可是体育老师，多多少少会得罪一些学生。那般家伙就想趁这次机会对我胡来。隔壁的西田老师在被学生们举高高的时候，假发被扯下来了。”
  “之前貌似听你说过，那还真是可怕……”
  “我可不希望自己的身体被那群兔崽子乱摸，所以只能行事低调一点了。”
  “为什么看上去反而像贼一样……”
  太过分了！如果不是这种时候，刹那也想参与那班兔崽子的计划行动！
  “话说回来，真难得啊，你居然来了。”
  “不是你说我的出席率不够的么？”
  “是啊，虽然是瞎掰的，不过你来就好。”
  “我也不是单纯来玩的。”
  “哦？”
  她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宫城还真是个幸福的家伙。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是我和某人的约定，所以无法轻易告诉老师。”
  “小气的人下面也很短哦。”
  “你是老师吧！？不要随便开黄腔啊！”
  刹那羞红了脸朝她大吼，下一秒又意识到这是无用功，干脆地松了口气。
  “不过，我的确是为了宫城而来的。”
  想要找到挽留宫城的办法，圣诞节是最后的机会，那是宫城主动留下的破绽，所以，刹那必须在今晚找到能够让宫城回心转意的办法。
  也就是说，他非得找到打败宫城的办法不可才行。
  “虽然不知道你搞什么鬼，但如果稍微有点干劲的话，我会支持你的。”
  “多谢啰。”
  “好歹她也是奇葩社的部长，别给我留下个烂摊子。那么，我要继续潜影了。千万别暴露我的位置。”
  她的嘴角轻轻上扬，冲着刹那挤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后，重新戴上墨镜，把鸭舌帽压低，脸上的表情也收敛起来，搞得跟间谍似的，往中庭的另一边离开。
  望着渐渐离去的背影，刹那突然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吉田椿自己明明也是被‘诅咒’之人，无法感受到痛觉的那份滋味，并不是刹那想象得那么好。对吉田而言，可能就和宫城的下肢无法行动一样，饱尝痛苦，即使如此，她还是活得像个普通人一样，将他们三人聚在一起，一起为他人的麻烦烦恼，一起出去游玩。
  “谢谢你。”
  刹那再次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并且，为了贯彻自己的那份感激之心，他决定为吉田特别做些什么。
  与此同时，正好有一群闹腾的学生神情鬼祟地走过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那位同学，请问你有看到吉田老师吗？就是教二年级体育的吉田老师。”
  原来如此，想报仇的人数还真不少，怪不得吉田躲躲藏藏的。
  “吉田老师的话，就在那边哦。”
  刹那指着刚才吉田离去的方向，面带微笑地答道。
  学生们瞬间跟着了魔的野兽似的，发出诡异的呻吟声，疯狂跑去。
  估计够吉田受一段时间了，偶尔和学生们有这种互动也不错。虽然她本人可能会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