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不单行

  好痒！
  刹那维持着意识半开的状态，感受到了某人戳他脸颊的触感，因为指甲有点长，戳得他有些疼痛。
  “别闹了，花铃。还有五分钟……”
  “笨蛋。”
  “现在是假期，所以……再睡一会……”
  明明是假期，明明应该是朝日洒进室内，暖和地落在刹那脸上。然而，他却感受不到任何光源，只有一股薄荷的香味在瘙痒鼻子，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早上好？”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睛习惯了黑暗的环境，呈现在刹那眼里的，是一个模糊轮廓，体型苗条的少女。
  “才不是早上好，笨蛋。”
  “花铃？”
  “请好好擦亮你的眼睛。”
  不对，这不是花铃的声音，也不像是花铃会说的话。
  刹那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
  沐浴在银色月光下的少女，此刻正不满地鼓着嘴巴，那双翡翠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这是梦么？”
  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宫城结衣，那是在刹那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一般这种情况下，梦中的宫城饰演的角色是刹那温柔可爱的妻子。
  “你说呢？”
  少女语气十分不悦。
  “那……我可爱的妻……哇啊！”
  “妻什么？”
  “不！没什么！我睡蒙了……呜啊！”
  刹那吓得跳起来，结果绊倒了椅子而重重摔了过去。
  “羽、羽岛君！没事……呀！”
  视野由正倒向天花板，接着余光看到宫城正勉强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结果双脚没站稳，娇小的身体重重倒向刹那的胸膛。
  羽岛刹那，卒。享年17岁。
  “抱、抱歉！”
  宫城慌慌张张地坐起身体，伸出手拉了刹那一把，结果两人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对面。
  “……”
  “总觉得好傻啊……”
  “明明摔倒的人是羽岛君。”
  “是说，这一摔我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了。”
  他在倾述内心情绪的时候，身心太过疲倦而累到睡了过去，结果还是宫城叫醒他。
  “你的身体好了么？”
  “护士小姐来过一次，把打完的点滴拆完后，关了灯就走了。”
  “所以，为什么才叫我起床？说真的，好困。”
  “因为我饿了。”
  宫城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双手捂着自己的腹部，面色泛红地嘟起了嘴吧。
  “有了？”
  “才不是！我说我饿了！”
  宫城生气地举起了小拳头锤了下刹那的脑袋。
  “看样子是正常的宫城，太好了，你真的恢复健康了。”
  “请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测试我是否康复！”
  “嘛，有效果就行啦~”
  总之，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刹那深吸一口气，虽然身体的疲劳还没有恢复，现在也很困倦，但能够看到宫城平安无事，他有一种地狱边缘的灵魂被拉回凡世的安心感。
  “那么，你想吃什么？正好我也饿了，晚饭都没有吃。”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外面吃。”
  “病人没有医生的许可不能出院。”
  “羽岛君，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才不需要躺在这种地方。”
  哇喔，这种顽固的态度，果然是宫城结衣没错。
  “只是老样子……腿有些不灵活而已。”
  刹那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宫城也很主动地伸出手，示意刹那拉她起来。
  她的脚有些别扭，无法顺利站稳，这是她每次昏倒都会产生的现象，因此由刹那当她的支柱。
  宫城毫不客气地抓紧了刹那的右手。
  “走吧，去吃饭。”
  “真的没问题吗？”
  “比起我，羽岛君更愿意听医生的话么？”
  好强的说服力……不过，刹那很喜欢。
  “嗯，走吧。”
  刹那配合宫城缓慢的步伐，在寂静的走廊里漫步，虽然感觉很漫长，甚至会让人觉得不耐烦，但对象是宫城，只是这样，刹那就会觉得这段时间无比享受。
  “羽岛君，那个撞我的人怎么样了？”
  “不清楚，至少没有回来管你，换言之，那个混蛋跑了。”
  “这样啊……”
  “你有什么头绪么？”
  “那个人撞我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我们学校的制服。”
  ……
  制服？
  刹那皱起了眉头，他那不灵光的脑袋突然迅速运转起来。
  “你没看错吧？”
  “我还是蛮相信自己的眼睛的。”
  这么说的宫城用力抓了下刹那的手，以示对自己的自信。
  不过，如果真的如宫城所说，对方是朝雾高中的学生的话……
  宫城在学校并没有认识什么仇人，不如说，她连那个认识仇人的机会都没有，一直待在她身边的刹那很清楚这一点。
  班上也绝对没有流传什么欺凌之类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维持一种平和的环境。
  所以，如果在排除这个因素的话，刹那很快便能联想到唯一的一个人。
  “羽岛君，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啊？”
  “欸？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你一副‘真相只有一个’的样子。”
  “我又不是那个戴眼镜的少年。而且，我是在想吃什么啦。”
  刹那不打算将那个人告诉宫城，既然是与她无关，他也不想再牵连到她。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不至于受伤了。
  他在内心里暗自向宫城道歉。
  走到走廊尽头，两人弯下身子，躲过大厅执勤护士的注意后，稍微小跑离开了医院。
  夜里的风有些阴凉，多亏如此，脸上的倦意被一洗而空。
  宫城轻轻按住那头柔顺的黑色长发，将发丝撩至耳后，轻轻吐了口气，红红的脸蛋露出些许期待的神色。
  “那么，我们去哪里吃呢？”
  “我记得附近有一家深夜经营的餐馆才是，不如去那里吧。”
  选好目的地后，宫城再次紧抓着刹那的手，默默跟在了他的身后。
  从医院出来后向右边的巷子走一段路，深夜的这个时候路上并没有行人，偶尔会有几辆机动车迅速驶过，有了之前被撞的教训，这次刹那听到车声之后就会立即警觉起来。
  结果被宫城吐槽‘你太神经兮兮啦’……
  穿过巷子后，过一个红绿灯，便来到一家亮着灯笼红的夜宵店。当初失忆的时候，住院期间刹那没少从医院溜出来找吃的，所以对附近的情况也比较了解。
  坐在夜宵店店内，刹那向老板点了一份黑椒猪扒饭，宫城则是点了一份秋刀鱼饭套餐。
  “因为熊很喜欢吃鱼，猫也很喜欢吃鱼。”
  她理直气壮的向刹那解释了一番。
  夜宵端上来后，宫城没有着急吃，她只是慢慢拆开筷子，小心翼翼地划开秋刀鱼表皮的肉，然后不由分说地夹给刹那，又从刹那这里擅自夹走一小块猪扒当作交易。
  “说起来，刚才忘了问了。”
  “啊……”
  刹那还没说‘我要开动了’，便被宫城的话吓了一跳。
  他原以为宫城会继续逼问‘为什么那个时候羽岛君会突然出现？’，然而她并没有执着这个。
  “那之后须藤同学去哪了？”
  “是这个啊……”
  刹那认为，宫城一定没有忘记，只是不想提起来。
  “你被车撞了之后，就被我抱起来送到医院去了，须藤同学并没有跟上来。”
  “抱、抱起来嘛……”
  “我、我也没办法啊，当时真的很着急嘛！”
  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刹那赶紧咬了块宫城递过来的秋刀鱼肉。
  “唔……意外的好吃。”
  “那……我出事的时候，我的家人也过来了吧？”
  “你的爸妈也挺担心你的，看到你生死未卜的时候，脸都吓青了，如果就那么昏过去都不夸张……”
  “咦？生死未卜……有那么严重么？”
  那是当然的了！真的，刹那被吓到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在她还没从急救室里推出来之前，他都非常煎熬，时间的流逝仿佛慢了许多。
  “还有啊，相泽也很担心你。”
  “小惠也来啦……”
  “她可是为了最亲爱的宫城学姐，就算是千里万里远都会赶过来的。”
  “等出院之后，再好好答谢她吧……还有，也、也要感谢你就是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宫城的脸又变得滚烫起来，她用力地咬了口秋刀鱼肉，假装在吃东西的样子撇开了头。
  看来即使是直率的宫城，有时候也会不坦率啊，感谢的方式都是这么别扭。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稀松平常的话题，像是喵星人餐馆有多么有趣。那天受到须藤邀请的时候虽然很开心，但知道刹那和相泽不去的时候有些不高兴了。
  话题一直没有中断过，并不是勉强自己必须说下去，而是对话的时候让刹那感到轻松自在，想必宫城也是这么认为吧。
  两人一边享用夜宵，一边侃侃而谈，特别是今晚的宫城，刹那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咦？头发么？唔，难得绑起来的马尾，可是发圈好像掉了……”
  “可能是被撞的时候掉的吧。算了，下次再看你绑马尾的样子好了。”
  “你、很喜欢嘛……”
  “嘛，还好吧……”
  两人的脸同时涨红起来。
  并不是太热了，不如说很凉快。
  此刻，和刹那聊天的宫城，时不时会有脸红，或者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低头吃东西的时候，刹那还会无意识间与宫城的视线对上。
  看来她的确有很多在意的问题想问，但又不方便问出来。
  不只是刹那出现在现场。或许，连刹那为什么会照顾她到睡着都是她所好奇的点。
  吃完夜宵后，乘着凉快的风，两人并没有那么快回医院。刹那带着宫城来到海边……平时他最讨厌的地方。
  然而，深夜里的大海看上去也并不是那么可怕，况且他们也不是来游泳的。
  海水扑打着冰凉的沙滩，海风夹杂着湿润的气息扑进脸颊，皎洁的明月挂在海面上，倒映出清晰的轮廓，连同周围闪烁的星星。
  到海边欣赏夜景，这在刹那的暑假愿望清单里少不了，当然要求陪同的对象是宫城和相泽。虽然少了相泽很可惜，但只有宫城的话气氛又会微妙的好。
  “好舒服~”
  两人脱下了鞋子，海水漫过沙子冲向脚丫时冰凉凉的感觉像是通了电似的迅速传达至全身。宫城忍不住发出了感叹，刹那也点头附和。
  “如果不游泳的话，其实大海也有那么一点可爱啦。”
  “羽岛君旱鸭子的事情早就暴露了。”
  “唔……旱鸭子也不是坏事，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旱鸭子就和贫乳一样成为了稀有资源了呢！”
  “那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羽岛君有时候会说出奇怪的话呢。”
  “这是换位思考。”
  刹那跟宫城瞎扯了一番后，又忍不住笑出来。
  两人望着朦胧的海面，只见晨曦正从海平面渐渐升起，周围的景色仿佛披上一层金纱，宫城的脸如痴如醉。
  “我还是头一次看日出。”
  “我也是，本来就是贪睡的人，对日出这种东西没有说什么执念啦。不过……”
  “嗯？”
  宫城正好回过头来，注意到了偷看她侧脸的刹那，两人的视线再一次交织，脸颊微微泛红，海风凉快地吹拂而过。宫城下意识地按住了摇曳的长发，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
  “风……很凉快呢。”
  “嗯，海风意外的不错，多亏如此，没有困意了。”
  两人别开了脸，专注地看着海平面上升起的朝阳，刹那一直压抑着躁动的心情，一想起不久前还趁着宫城昏迷状态时对她告白，他的心脏就跳得特别厉害。
  所谓的‘小鹿乱撞’，说不定就是这种感觉吧。
  不知道此刻的宫城，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她曾经说过，这辈子都不可能谈恋爱。那么，现在呢，是否有所改变呢？
  尽管很好奇，大概是之前的倾述释放了刹那满溢的心情，现在的他并没有那么着急，也不会再进行冲动的告白了。
  还没有，还不足够……
  他曾经下定过决心，直到自己足够了解宫城为止，直到自己变得更坚强为止，这份爱意都会让它沉睡下去。
  回去以后，就和须藤发个邮件吧，虽然很窝囊，但刹那已经累了，不打算再帮须藤，如果他还打算追求宫城不放的话，刹那一定会奉陪到底。
  “我说啊……”
  “嗯？”
  宫城眯细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暖和的日光，她的脸上满是幸福的滋味。
  “下次，还能再来么？”
  “医院？”
  “才不是！我是说看日出啦！”
  她突然激动地大叫起来，然后又感到难为情似的把头埋进膝盖里。
  “所以说，我还想再看日出，不只是和羽岛君一起，和小惠也是。我想三人一起看……”
  什么啊，只是这样子么？
  “可以哦。只是这种小小要求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不如说，上刀山下火海都乐此不疲，刹那一定会打满精神陪着宫城进行到底。
  “嗯，那么，下次再来吧。”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落寞起来，哀戚地盯着海面看了好一会。
  “谢谢你……”
  透明的薄唇轻轻张开，像是吟诵诗词般说了些什么。这时候，海风正从海面刮过，湿润的空气再次扑打着刹那的脸颊，耳边全是风声。因此，他没能听清楚宫城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