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暗流
他回到慕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而饱受非议。
当初慕老爷子仅凭一封信就接纳了他，连基因鉴定都没有做，慕容恒原本因为这件事有些感动，但是后来却因此受到了许多白眼和猜疑。
更有甚者，怀疑他压根儿就不是慕老太爷的亲骨肉！
后来他气不过，曾经主动跟慕老太爷提出要去做基因鉴定，但直接就被拒绝了，
慕容恒面色阴沉地道，“你也看到了，慕倾袂那小子，根本就没有将我这个二叔看在眼里，况且，当年的事情虽然做的隐蔽，但是他多多少少肯定都会怀疑到我的头上，万一慕老太爷真的准备在生日宴上就将慕家的家主之位传给慕倾袂，那就糟了！”
容叔道，“前几天兰岛也出现了陌生人活动的痕迹，尽管我后来已经派人过去将那边的一切都给烧了，但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给人在那里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慕容恒本来就一脑门子的官司，如今听到这些，更是一肚子的窝火，忍怒道，“程铭在兰岛的活动不是一直都有人盯着的么，会让他有机会留下什么痕迹？更何况，我也不认为程铭会选择将真相全都曝露出来，他又不是个傻瓜！”
慕容恒的语气里带着鄙夷。
“是的，”容叔道，“我们最近派出去监视程铭的人回禀说，程铭开的那家桃花印象馆暂时歇业了，看来是他还是不打算跟慕凌菲说出真相，选择了逃避。”
慕容恒轻蔑地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当初警告过他不要对慕凌菲产生任何非分的想法，没想到还是陷了进去，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程铭如果不想慕凌菲恨他到死，就绝对不会说出真相的了。”
然而尽管他对这一切十分清楚，却还是囚禁了程铭十八年，说到底，还是因为多疑的性格。
从小长到大遭受的太多苦难，让他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都无法全盘相信，没有直接杀了程铭以绝后患，已经算是很仁慈的手段。
“无论如何，我们都绝对不能让慕倾袂得到家主之位，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慕容恒眼底闪过一道阴骛的光，杀气从他的脸上满盈出来。
容叔摇摇头，“不可，这里是老宅，我们无论做什么，都会受到关老那边人的监视，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那该怎么办？！”
慕容恒烦躁地将香烟摁灭在烟灰缸中，烟灰浮起再幽幽落下，如同阴霾笼罩尘世。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慕倾袂将他经营了多年的一切全都夺走！
而且若是慕倾袂拿到家主之位，恐怕就会对当年那件事大肆调查，到时候他还能不能隐瞒得了一切，恐怕就不得而知了啊！
容叔看着慕容恒暴躁的样子，心里滑过一道微微的叹息，脸上的皱纹一瞬间都加深了几分。
这么多年的历练，可慕容恒心性却依旧受到了童年时期阴影的影响，再加上进入老宅之后，背地里受人排挤与嘲讽，性格依旧是如此的浮躁易怒，沉不住脚。或许是安全感的重度缺失才会如此的吧。
容叔一时不知道自己当年的决定是错还是对了……
想了想，他提议道，“不如联合族中长老，一齐对老太爷施压！”
“联合族中长老？”
慕容恒眉尾向上一扬，若有所悟，“你是说……”
容叔沉吟道，“若是慕老太爷当真让慕倾袂掌慕家大权，到时候利益受损的并不止你一个，我们只要将这些利益受损之人共同联合起来，或许可以逼慕老太爷改变心意。”
慕容恒听着，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容叔说得不错，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慕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也正因为如此庞大的家族同样有着不菲的家资，所以家族中人没有心思是不可能的，各系旁支这时候都带着女儿过来，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也有缺心眼儿，放弃了这个机会，没有带女儿过来，只是单纯来参加慕倾袂生日宴的旁系在，但是那么多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慕家家主的位置，这可不是空穴来风的。
再说，当年慕凌菲执意带慕倾袂离开慕家，尽管族中长老一再反对，他们却还是坚持离开了，甚至连慕天锡跟何文雅的坟墓不能入家族陵园都不顾，当时那个针锋相对的画面，他还是记忆犹新。
所有人都僵持不下的时候，关老终于从慕老太爷的房里带出一句话：让他们走。
祠堂里面炸成了一锅粥，但因为这一句话，所有人都只能看着慕凌菲牵着年仅八岁的慕倾袂头也不回地离开。
踏出慕家门，从此十八年。
直到今年，不知是为什么，先是慕凌菲回来，再然后，就是慕老太爷要亲自替慕倾袂操办生日宴，恐怕是慕老太爷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是要准备身后事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慕容恒对容叔有着原始的信任和依赖，毕竟容叔是慕容恒小时候就一直照顾他的好邻居，慕容恒回了慕家之后，原本是想要给容叔养老，但是容叔却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作为一个管家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还作为他的心腹来帮他处理许多事宜，是他比慕茜都更加信任的人。
容叔思考了片刻后，道，“我们可以这样做……”
慕老太爷的房间内。
关老垂首站在一侧，静静看着慕老太爷一人执两子，在自己与自己对弈。
房间里很安静，阳光透过大片的落地窗照射进来，照在昂贵的波斯壁毯和沙发上，暖融融蒸腾的热意里，只有冰冷的玉石敲击在棋盘上的声音，幽幽响着。
良久之后，慕老爷子终于开口，“老关啊……”
关老应声道，“在。”
“你觉得，一人执黑白两字对弈，结果通常会如何？”
关老略略思索片刻，谨慎地答道，“黑子胜，或者白子胜。”
咔——
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轻轻响起，关老立即无声无息垂下头去，答错了。
慕老爷子从棋盘上拾走几枚黑子，淡淡道，“普通人都认为，自己与自己对弈是一人分饰两角，以为用敌人的思维来研究一盘棋便已是奥妙，其实不然，在这盘棋里，黑子与白子都被我赋予了灵魂，他们是各自独立的存在，而我，是这场棋盘上的厮杀中看不见的第三人……”
关老心念一动，道，“上帝之手。”
慕老太爷执子的手微顿，片刻后便重新落了下去，道，“不错，我这只手的责任，就是尽全力阻止黑白棋子中的任何一方获得胜利，直到……平棋。”
中庸制衡之术。
这一场棋有三种结果：黑子胜，白子胜，或者，上帝之手胜。
慕老太爷继续道，“无论最后胜的是黑子还是白子，那么都是上帝之手输了。只有平棋，才是我的胜利。”
棋盘上黑白子相互掣肘，互相吞噬，三道劫，棋局结束了。
关老瞳孔微微一缩，静静等着慕老太爷的吩咐。
“这一次带女儿过来的旁系，有多少？”
关老答道，“一百九十八。”
“嗯，”慕老太爷执着锦帕擦了擦手，而后随意将锦帕置于一旁，薄如蝉翼的锦帕幽幽落下，伴随着一道比烟还轻，却杀意果决的话语声，“待生日宴结束，就都处理了吧。”
关老垂下身去，“……是。”
他转身步出房间，笼罩着背影的明明是大片温暖的阳光，寒意却犹如趾骨之蛆般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