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北川县发生泥石流！请……求支……援！”
夜色之中，战友焦急的声音伴随着大雨瓢泼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到孙浩诺的耳中。
这会儿正是他在站岗，接到这个电话，他再不敢耽搁，立即上报给领导，然后听着部队安排，火速乘着抢险直升机抵达了北川县。
北川县背靠大山，前两年就有过泥石流，不过灾情较轻也无人员伤亡，而这次的大暴雨冲垮了半个山峰，大量的泥土石块夹带着死亡的气息冲入山脚下的村落。
此时的孙浩诺刚入伍不到一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外出任务，看着夜色中瓢泼的大雨和泥水，他有一瞬间的愣神，不知今夕何夕。
抢险的应急灯在四处亮起，灯光努力的穿透雨雾，却也只能看到前方三五米的距离。
“孙浩诺！别愣着！搜救！”班长那浑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孙浩诺回过神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跟着战友一起冲入了泥浆。
渐渐地，孙浩诺耳边的雨声小了，那轰鸣的瓢泼大雨不能再阻挡他的视野，他的头脑变得格外清晰，听力也分外灵敏，准确的捕捉着每一个呼救的声音。
就在他爬上一块大石头，抱起一个孩子递给身后的队友后，他隐约听到了一个女孩轻声哭泣的声音。
孙浩诺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准确来说，是把那泥给抹匀了，他的身上就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绿色的军装早都被泥水浸透了，说他是掉进泥潭里都不夸张。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隐约间看到了纤细的人影，正用胳膊抱着房梁，下半身都淹没在泥水里，随时都有被冲走的可能。
“别怕！坚持住！我救你！”孙浩诺先朝她喊了一句，鼓励她坚持下去。
“我、我……”女孩的声音很虚弱，孙浩诺只听到了这两个字，余下的就再也听不清楚了。
他低头看着当下的情形，这是个房子，屋顶早被掀开了，那个姑娘抱着木头房梁，勉强坚持着才没有被冲走。
而他，正站在墙壁上，他的身后是一块大石头，刚刚他就是爬上这石头救那个孩子的，再往下，就是奔腾汹涌的泥浆了。
孙浩诺犯了难，看着那老旧的房梁，他毫不怀疑自己走上去就会把它压断，而他要是不过去，就没办法救那个距离他足有五六米的姑娘。
“孙浩诺！干嘛呢？”班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班长！拿安全绳！这有人！”孙浩诺扯着嗓子喊了回去。
一听说有灾民，班长毫不犹豫的折返回去，拿了一捆安全绳跑了回来，看到这边的场景，班长也愣住了。
孙浩诺却没犹豫，他跳回到石头上，扯过安全绳捆在了自己腰间，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了石头上。
班长愣了愣，皱着眉毛一把拉过了绳子说：“我来！”
孙浩诺太年轻了，这一去，九死一生。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班长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孙浩诺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班长，你拉住绳子就成，我还有力气！”
说完话，不等班长再说什么，孙浩诺已经重新跳回到了那断壁上。
班长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了绳子，打算稍有不对就把孙浩诺给拽回来。
孙浩诺深吸了口气，一手抱着那圆木房梁，跳入了泥水之中。
泥水冰凉，一点点带走了他身上的体温，借着急救灯惨白的灯光，他看到了女孩的脸和她颤抖着的手臂。
“加油，我这就来。”孙浩诺说。
女孩看着他，这个脸上糊满了泥，却掩盖不住年轻的面孔，她颤着嘴唇，轻声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孙浩诺强笑了一声，在这泥水里挪动身体，比他想象中更难，顶着刺骨的冰凉和强大的冲劲，他一寸寸挪到了女孩的近前，终于一把抱住了她瘦弱的身体。
“呼……”孙浩诺不自觉的轻呼出口气，转而再次对女孩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女孩摇着头，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
孙浩诺又抱了抱她，而后双手穿过她的腋下，让她抱住自己的脖子，打算再像来时一样，一寸寸的挪回去。
就在他刚动了两下的时候，一阵让人牙酸的朽木断裂声在耳边响起。
孙浩诺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却仍旧听到那声音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孙浩诺再不敢犹豫，他低吼了一声，拼尽全力迅速往来时的断壁挪去，然而——
一寸的距离有多长？
孙浩诺现在就能切实的体会到了。
那是一段极长的距离，长到可以跨越生死。
如果他挪过去了，那他们都能活，但是……他没能抓住那道断壁。
房梁……折断了！
巨大的房梁带起的浪花打在孙浩诺的脸上，他的大手护住了怀中女孩的后脑，硬生生的转过了身，用自己的背替她挡去那奔流的泥浆和粗大的房梁。
孙浩诺闷哼了一声，咬紧牙关勉强咽下口中的甜腥液体。
女孩被吓坏了，她攥着孙浩诺的衣领，上边的领章咯得她手心生疼。
只是他们并没有被这房梁拍走，孙浩诺感觉自己的腰正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像是在和阎王爷撕扯抢回他的生命。
“孙浩诺！坚持住！”班长死死地拉着绳子，把那绷直的安全绳在自己的手上绕了好几圈，然后朝着身后大喊，“过来搭把手！”
班长的眼睛猩红一片，他格外后悔，他应该去的！应该是他去啊！
他才十九！
听到他声音的几个士兵狂奔过来，有的扑上前拉住绳子，有的已经往断壁那边跳，去救孙浩诺和那个女孩。
眼瞧着战友们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孙浩诺的眼前开始发黑，他看到的最后的脸，是女孩苍白却姣好的面容，那双大眼睛很亮，很亮很亮。
像天边最亮的启明星。
只是那明亮如星辰的眼睛，最终还是被黑暗掩去了。
昏死过去以前，孙浩诺有些苦涩的想着，临死前看到的竟然不是自家妹妹，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