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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祥 第66节

  做人要善良。胡善祥不想借别人肚子、坐享其成抱儿子、不想把后宫嫔妃当猪狗一样殉葬。甚至九年前参加选秀时,她再消极怠慢,只求淘汰,但只要干系到同屋秀女们实现梦想,她还是会尽力过关。
  所以被软禁之后,她没有硬闯,没有用暴力手段反抗,照样吃吃睡睡。
  她只是不合作了。
  在坤宁宫这个华丽的囚笼里,她不再配合朱瞻基扮演恩爱夫妻,不和他说话,朱瞻基非要挤过来要她同床,她就抱着被子滚到里面,把外面让出来给他睡。
  她拒绝他的求欢,不让他碰她。当然,以她的体力,她反抗不了他。
  好几次差点失守了,她对他说,“不要让我恨你。你再越雷池一步,我们就彻底决裂了。”
  沦为爱的囚徒,胡善祥也有她的骄傲和尊严,她不哭也不闹,平静的警告他,让他知道,她做出的决定并非一时心血来潮、随口放出来的狠话。她每一句话都是认真思考过的,她想要什么,不要什么,他无法改变。
  朱瞻基终究放开了她,忿忿而出,道:“我恨你!”
  走到房门口,顿住,折返回来,强行扯开她的被子,默默的贴在她身边睡下。
  如此这番,反反复复。
  从初春二月到盛夏七月,从树枝上白雪莹莹,到池塘莲花绽放;从屋里子烧着地龙取暖,到摆上了置放冰块的木制冰鉴。
  天气越来越热,由寒入夏;夫妻关系越来越凉,由夏入冬。
  这期间无论朝野如何催促,朱瞻基都不提选秀之事。张太后问他,“你和皇后是怎么回事?好端端以养病为由把她软禁在坤宁宫,连哀家都不能去见她。你怎么越大越犯浑了,这么好的媳妇上那找去。”
  迫于孝道,朱瞻基只得含糊的说出实情,“她要离开紫禁城,与我和离。”
  张太后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天家没有和离一说,只能废后。她是不是糊涂了?”
  朱瞻基说道:“我巴不得她糊涂一些。可是她偏偏活的太清醒了,她从选秀时就要逃离这里,我们成婚七年,无论我如何温柔小意,她最终都不改其志,从太孙妃到皇后,她都不曾放在眼里,而我,也不会让她离开。”
  张太后连连叹气摇头,“孽缘,真是一段孽缘。”
  汉王世子朱瞻壑从守卫坤宁宫的梁君那里得知帝后闹矛盾,胡善祥被禁足。
  朱瞻壑深知大哥密不透风的手段,加上九重宫阙,胡善祥插翅难逃。
  思虑再三,朱瞻壑硬着头皮触了龙鳞,先套近乎,“臣弟还能叫皇上大哥吗?”
  一看就没憋好屁,朱瞻基没有回答。
  “那我就当大哥默认了。”朱瞻壑嘴上叫的亲热,“大哥,听说大嫂身体不好,连宫门都走不出去了,要不要臣弟去请几个神医进宫给大嫂瞧病?”
  朱瞻基说道:“不用,静养些时日就好了。”
  朱瞻壑说道:“心病难医,大哥,你明知什么心药可以治疗大嫂的病,你就不能给她吗?再这样下去,会越拖越严重。”
  朱瞻基双目迸发出危险气息,“朕看你最近是太闲了,最近连日暴雨,德胜门那段刚修好的城墙又塌了,你去督办此事,重修城墙,若再塌了,就削你的禄米。”
  朱瞻壑说道:“孟姜女哭倒长城,城墙八成是大嫂哭倒的。女人看似柔弱,实则骨子里和男人一样,甚至比男人要硬,有些事情,勉强不得。”
  “朕偏要勉强,滚!”朱瞻基把弟弟打发去修墙,又回去把负责保护坤宁宫的梁君换下来,也一并贬去砌墙。
  七月十五,中元节,入夜。
  朱瞻基来了,要胡善祥换上平民的衣服,“我们去什刹海放河灯。”
  九年了,这是他们每年到了这天必定会去玩耍的地方,承载着太多美好的记忆。
  胡善祥换好衣服,说道:“皇上总算记起来了,囚犯也有出去放风的时候。”
  朱瞻基假装没听出话里的讽刺,说道:“把手张开,我要搜身,你别想夹带什么户贴、金银细软出宫。”
  “我是去给亡母放河灯,又不是春闱进考棚的举子,还要被搜身查夹带。”胡善祥不理他,径直上了马车,朱瞻基怕是走火入魔了。
  朱瞻基随后跟上,马车疾驰,其颠簸之声掩盖了车厢里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的动静,朱瞻基将她从头到脚都搜(摸)过了,没有找到夹带。
  到了什刹海的码头,胡善祥云鬓微松,衣裳散乱,连膝裤的带子都开了,喇叭花般的膝裤褪下小腿,堆在脚面上。
  朱瞻基把膝裤提到胡善祥小腿肚上方和膝盖之间,系紧了带子,“看来静养是有用的,不出去乱跑,腿比以前丰润了一圈,变结实了。”
  胡善祥简直想捶爆他的龙头!
  朱瞻基又在椅子上捡起一只耳环,这也是胡善祥在被搜身挣扎的时候无意中甩脱的。
  他拿着耳环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还记得这只耳环吗?”
  这是一只金镶玉玉兔捣药耳环。用黄金做圆月,里头是一块白玉雕琢成玉兔捣药镶在圆环里。
  作为皇后,胡善祥的首饰多得一个屋子都装不下,她未婚少女时期还挺喜欢精心打扮自己的,与朱瞻基大婚之后,当了皇室孙媳妇,要谨言慎行,打扮以素净端庄为主,有时候甚至不施脂粉,那里还记得一对普通的耳环。
  “不记得了。”胡善祥说道。朱瞻基眼里掠过一丝失望,“我帮你记着,这是你刚进宫当女官时,宫里银作局分发的首饰之一。你曾经戴着这对耳环与我乘坐马车,去观看幼军擂台选拔。”
  胡善祥猛地记起来了,当时朱瞻基嫌弃她打扮太耗时间,把她强行拖到车上,她在车上插戴这对耳环,马车太颠了,总是对不准耳洞,戴不上。
  朱瞻基嫌她碍眼,就抢过耳环,给她戴上。
  戴上之后,“博览群书”的他以为是胡善祥故意戴不上,勾引自己玩心计,为了证明自己心志坚定,就吻了她的唇,还说:
  “才当了一天女官,你就迫不及待想当我的女人了。明确的告诉你,这点伎俩对我无用,我亲你,就像亲自己手背一样没有感觉。我能扛得住所有诱惑,你趁早死心吧,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逐出宫廷!”
  这是他们的初吻。那时候两人面不和心也不和,互相瞧不起,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却是甜的。
  九年过去,物是人非。
  胡善祥叹道:“现在过的不好,才会一直回忆过去的旧时光。你我再这样磨下去,这些旧日美好时光都会扭曲变形,只剩下怨恨,相看两厌,佳偶变怨偶。”
  “不准说这些。”朱瞻基捂住她的嘴巴,像九年前那样给她穿过耳洞,戴好耳环。
  两人从码头上船,胡善祥看着护卫们一个个都脸生,朱瞻基怕她横生枝节,将与她熟悉的梁君、陈二狗、唐赛儿等等全部调离,这次中元节放河灯,用的都是与胡善祥没有瓜葛的新人,所以她一个都不认识。
  一盏盏河灯飘荡在湖水之上,天下水面,皆是一片银河。
  围绕着帝后画舫的船只都是伪装成游客的暗卫,若有不是自己人的船只靠过来,就驾船去拦截,将船只逼开。
  船只会拦下,但是一盏盏河灯飘过来是不会管的。一来河灯实在太多了,管不过来,二来河灯寄托着人们的哀思,强行打翻,沉入湖底,有损阴德。
  又有一大波河灯飘来了,护卫和暗卫们都没注意到在一盏盏莲花灯里,在重重莲花花瓣的掩盖下,是一根用来换气的芦苇杆。
  漆黑的湖水之下,是一个个含着芦苇杆的潜行者。
  第102章 乱战  一百盏河灯很快放完了。……
  一百盏河灯很快放完了。
  朱瞻基问:“你今年怎么这么快?”
  胡善祥说道:“无他,唯手熟尔,毕竟放了九年了。”
  胡善祥放完就回到了船舱,朱瞻基就像一根小尾巴似的跟进去,“你既然无心赏景,就回宫去睡,湖上夜里湿气重。”
  什刹海一年才有一片星湖的美景,以前两人都是赏景到半夜方休,甚至连女儿也是在这艘船上有的。
  胡善祥说道:“我不是睡觉,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朱瞻基命人送来夜宵,胡善祥坐下来吃,问朱瞻基:“你不用一点?”
  朱瞻基眉头一皱,“你今晚很反常,居然邀请我一起吃夜宵,以前都是不理我的。”
  胡善祥把鱼面的面捞出来,放在碗里,“是为了感谢你带我出来放风,吃吧。”
  鱼面是鱼肉做的“面条”,朱瞻基不喜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她就捞出鱼面,成了一碗干面。
  “你突然变贤惠了,我有些受宠若惊。既然你亲手捞出来了,我不吃就是不识抬举。”朱瞻基用筷子夹住鱼面,往嘴里送,眼角的目光却在暗中观察胡善祥。
  果然,胡善祥也在偷偷的瞟他,手里的汤匙还微微颤抖。
  鱼面有问题。
  朱瞻基将到了嘴边的鱼面放回碗中,推到一边,然后把胡善祥吃了一口的莲子羹抢过来。
  胡善祥忙道:“你不是不喜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吗?好端端的鱼面放着不用,白给你捞了。”
  “我信你个鬼,你这个女人坏的很,心机深,总想着离家出走。这鱼面你碰过了,肯定里头有东西。”朱瞻基指着半碗莲子羹,“只有你吃过东西才是安全的,我今天就吃这个。”
  胡善祥冷笑道:“今天在马车上你亲自搜的身,你这个色胚,连头发丝都看过了,我还能藏什么东西,你太多疑了。”
  朱瞻基说道:“没办法,都是被你逼的,谁叫你总是给我‘惊喜’呢?女人,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尽管使出来吧。”
  胡善祥白了他一眼,换了一碗螃蟹煮的粥。
  两人吃着吃着,朱瞻基眼皮越来越黏,趴在了饭桌上。
  胡善祥推了推朱瞻基,“皇上?”
  朱瞻基没有反应。
  胡善祥开了个门缝,把外头抬食盒三个伙夫叫进来,“我们吃完了,进来收拾吧。”
  三个伙夫提着空食盒进来了,看到皇帝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并不惊讶,一左一右架起朱瞻基,把他放倒在床上。
  他们抬朱瞻基的时候,胡善祥利索的把盘子碗筷放进柜子里藏起来,然后从空食盒的夹层里拿出一个绢袋,放在了朱瞻基的枕边。
  “这是装着什么?你给他写的诀别信?”伙夫顶着一张平凡的脸,却是朱瞻壑的声音!
  另一个伙夫说道:“都什么时候还还有空说闲话,我们快抬她走。”是唐赛儿的声音。
  原来朱瞻壑、梁君、唐赛儿暗中结盟,计划把胡善祥从紫禁城这个金丝笼里营救出来。
  无奈紫禁城防守森严,朱瞻基又多疑,将他们全部打发走。于是众人改变了计划,趁着夫妻一年一度中元节来什刹海放河灯的机会,唐赛儿施展易容术,将三人假扮成伙夫,顶替真伙夫混进大画舫里。
  其实无论朱瞻基选择吃什么都会一碗倒,因为全部加了唐赛儿的“好料”。胡善祥没有倒,是因她吃的少,只有一口莲子羹,而且她吃之前服用过解药——解药就在酒里,她夜宵前喝了三杯酒。
  朱瞻基担心醉酒误事,酒后睡的太沉,万一胡善祥跑了呢,就干脆滴酒不沾。
  到底两年君臣,七年夫妻,相处九年了,胡善祥把他多疑的心思揣摩得死死的,传信要唐赛儿放心大胆的把解药下进酒壶里。
  胡善祥看着朱瞻基的睡颜,把绢袋放在显眼的位置,“好吧,你的担心都不是多余的,我的确居心不良,不是一个好妻子,好皇后。我也不想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时隔九年,又要上演金蝉脱壳、离家出走,我——”
  “行了行了。”唐赛儿急的打断道:“别说了,赶紧走吧。我们还要赶到天津卫坐大海船离开大明,避几年风头再回来。”
  胡善祥想亲亲他,来个吻别,但是当着众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和他碰了碰额头,“你自保重。”然后走进像蒸笼那么大的食盒里,蜷身坐下,由梁君和朱瞻壑抬着。
  唐赛儿提着一个小食盒走在前面,“好了,待会你们两个都不准出声,我来应答。你们的声音都不像。”
  唐赛儿正欲开门,后方传来一个声音,“计划确实不错,可惜你们低估我了。”
  居然是朱瞻基的声音!
  食盒里的胡善祥:被看穿了!
  朱瞻基不知起来了,“我一直提防着她,怎么可能碰入口的东西,莲子羹都偷偷吐了,看她接下来怎么唱这一出戏,就等到了你们三个出场,真是请君入瓮的一出好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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