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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祥 第28节

  朱瞻壑说道:“锦衣卫一个百户在端午节那天失踪了,宫里没有出去的记录,家中妻小皆在,也没听说瓦剌那边有咱们大明军管去投敌,就这么消失了一个月,皇爷爷快回南京了,大哥即将回宫,此事一时没有结果,愚弟一直悬着心,大晚上的睡不着,索性来找大哥帮忙。”
  朱瞻基这一个月都忙着今日的阅兵,不会留意一个武官的失踪,说道:“端午节那天我都在比赛,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劲,此事怕是帮不了你了。”
  “难不成要成为一桩无头公案?”朱瞻壑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在马背上颠簸了半夜,哥,我累了,今晚借宿一宿,睡你那里。”
  朱瞻基当然不想留客,“我这里简陋的很,卧房闷热,两人睡就成火炉了,我要人赶着马车送你回去,你在车上躺着。”
  “马车颠得我头疼。”朱瞻壑耍赖,“哥,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睡的,好久没有和大哥同塌而眠了,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晚,咱们就睡在纱帐里,这里凉快。”
  胡善祥惊得差点切掉了手指。
  朱瞻壑将折扇往手心一合,挥着扇柄轻轻在元宝胳膊上一拍,“你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帮胡女史切西瓜去,这么没有眼力见,真把自己当客人了。”
  元宝赶紧抢刀切瓜,“胡女史,这些粗活就让我来。”
  胡善祥看着元宝干脆利落的挥着西瓜刀,朱瞻基只有一个人,万一……朱瞻壑应该不会傻到在这里做掉皇太孙吧!
  胡善祥要梁君抱来被褥枕头等物,铺在竹塌上,朱瞻壑往床榻上一躺,“真舒服,躺着数星星睡觉。”
  朱瞻壑像个螃蟹似的摊开四肢。朱瞻基对胡善祥说道:“你且回去休息,这里不用你值夜。”
  胡善祥到底不放心,回去把幼军武艺高强的李荣、顾小七、陈二狗叫醒,要他们围着纱帐值夜,保护皇太孙。
  胡善祥还给他们每一个驱蚊的香囊。
  李荣瞪大独眼:“皇太孙和人公然同榻,抵足而眠?这……咱们太孙不是荒唐风流人。”
  胡善祥说道:“瞎想什么呢,那是个男人。”
  “男人?”顾小七更惊了,“都说太孙不近女色,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原来是近男色——”
  “胡说八道。”胡善祥赶紧打断道:“脑袋不要了?此人是殿下的堂弟,汉王世子,他们一起长大,感情自是不一般,一个太孙,一个世子,可不能在幼军的地盘出事。”
  目前幼军还稚嫩的很,总不能直白的说你们要防火防盗防汉王世子。
  纱帐里,凉风习习,夏虫鸣叫,两兄弟并排躺在竹塌上,互相猜疑,虽然闭着眼睛,其实都没有睡意。
  “哥。”朱瞻壑睁开眼睛,借着漫天星光打量着朱瞻基的表情,“锦衣卫百户失踪,跟你有没有干系?”
  朱瞻基依然闭着眼睛,眼睫毛都不动一下,“没有——你为何这么问?”
  “你这么聪明,我这么问,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愿意?”朱瞻壑说道:“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幕天席地的睡着,理应比打开天窗说亮话还要敞亮,就别装了吧,你这个人连睡觉都戴着面具,累不累啊,反正我累了。”
  朱瞻基也睁开了眼睛,翻了个身,看着弟弟,“那么我问你,我在德州被刺杀一事,跟你有关系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细想,朱瞻壑脱口而出,“当然有关了。”
  朱瞻基才不信他会如此坦白,“哦?那里有关?”
  朱瞻壑说道:“如果当初我坚持要代替你去德州灭白莲教,那么遇刺的就是我,你就不用遭遇一路惊险。”
  就这点诚意,还想从我这里套话。朱瞻基再次翻身,这回翻到另一边,背对着朱瞻壑。
  “大哥。”朱瞻壑伸手掰朱瞻基的肩膀,想把他掰回来说话。
  朱瞻基曲肘,往身后一怼,“别闹,睡觉。”
  这一肘打在了朱瞻壑的胸膛,着实不轻,朱瞻壑嘶了一声,“你还真动手了,皇爷爷不在眼前,你就欺负我。”
  朱瞻基说道,“谁欺负谁?都多大了还告黑状,再闹我就回房间睡去,不奉陪了。”
  朱瞻壑忙道:“别走啊,我说真的,父辈的恩怨,咱们管不着,也没法管。皇位只有一个,你争我抢,自古以来,天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但是我们两个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是有的吧,同一桌吃饭,同一床睡觉。老实说,如果不是你做的,此人最后死于非命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外敌弄死的——我们要守护北京,这是我们共同的任务,揪出内鬼,以保太平。”
  哟,没想到你还“顾全大局”。朱瞻基只觉得好笑,他心思深沉,不会轻易暴露心中所想,就是睡觉也戴着无形的面具,说道: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说的很是,我们两个任务艰巨。可是你一开始就怀疑我,我都说了与我无关,你还是一遍遍的试探问我,说到底就是不相信我。”
  太孙这话好像不作假,看来锦衣卫百户不是他杀的,朱瞻壑问:“你信我吗?”
  朱瞻基说道:“我信”。我信你个鬼。
  朱瞻壑当然也不信,嘴上说道:“等你回宫,我们一起查,敌方在我们眼皮底下行动,毫无破绽,不好对付……”
  两兄弟低声说话,互相试探,但是外头守着的人听不见对话声,只闻得他们翻身时竹塌咯吱咯吱的响,就像夜行动物老鼠似的,令人浮想联翩。
  胡善祥因担心朱瞻基,一晚上断断续续做着梦,一会梦见朱瞻壑乘朱瞻基熟睡,拿起西瓜刀就刺,朱瞻基的脑袋爆裂,得像一个切开的西瓜。
  一会梦到她和朱瞻基一起逃亡,被逼到悬崖,朱瞻壑一脸奸笑,“别白费力气了,你们逃不出汉王府的手掌心。”
  朱瞻基拉着她的手,要一起跳崖,她不敢,说与其都是死,不如和朱瞻壑拼了。
  朱瞻基却说:“没关系,主角跳崖都不会死的,还会有各种机遇,我等着跳崖剧情很久了。”
  胡善祥拼命挣扎,“你是男主角,但我不是女主角啊。书里头凡是和主角一起历险的配角都是垫脚石,主角跳崖不会死,配角会摔成肉酱的,然后主角得到高人指点或者什么武林秘籍,发誓为配角报仇。”
  “你不是配角,你是我的女主角。”朱瞻基言罢,拉着胡善祥就跳。
  啊!
  胡善祥猛地惊醒,看到窗外朦胧的晨色,方知是噩梦一场,方才的梦境如浮光掠影,记得一些皮毛,依稀记得那句“你是我的女主角”。
  女主角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在你看的那些书里,女主角不是和其他女人共享男主角,就是在最后的大战里牺牲自己,成全或者保护男主角,男性读者当然觉得结局是好的,但在她一个女人看来,这些女主角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
  第41章 异梦  胡善祥孤枕做噩梦,朱家兄弟大被……
  胡善祥孤枕做噩梦,朱家兄弟大被同眠睡得香。
  朱瞻基习惯早起,掰开搭在他胸口的手,推了推睡在枕边的兄弟,“你快起来,待会草场要练习骑射,幼军有些人射不到靶子上,四处飞箭,别误伤了你。”
  一箭射死这个混蛋弟弟才好呢。
  夏天的清晨在户外还是有些冷的,朱瞻壑双腿把被子一绞,一卷,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虫,“我再睡会。”
  朱瞻基:这个家伙是故意来碰瓷的吧,伤了根头发就去找皇爷爷告状。
  朱瞻壑赖床,朱瞻基解决不了赖床的人,就解决床,吩咐道:“你们过来抬床。”
  十个壮汉把竹塌抬到了校场边上的廊房里,朱瞻壑愣是一路都没醒。
  值夜的梁君看到这一幕,感叹道:“皇太孙宅心仁厚,是个好哥哥,都舍不得叫醒弟弟。换成别人,早就一脚踹地上了。”
  胡善祥也起来了,看到众人抬床的场面,想起昨晚被朱瞻壑追杀的梦境,立刻警醒:善祥啊善祥,你只是个当差的,干好手里的差事,千万不要对皇太孙心生什么要不得的邪念,虽然他最近对我的态度变好了,但他是君,我是臣,要时刻恪守本分。
  胡善祥深吸一口气,弯腰捞起铜盆里的冷水扑在脸上,顿时神志一片清明。
  晨练过后,朱瞻基回到大帐冲凉、换下汗湿的军服,胡善祥见缝插针,抓紧时间向她述职。
  高丽纸糊的屏风微微透光,依稀能够看见背后朱瞻基换衣服时的身体的各种姿态。
  不要遐想,就当他是个皮影。胡善祥收敛心思,继续说道:“……盔甲厂刚送来了一百条火/枪,我已经清点入库。”
  屏风后,“皮影”弯腰,像是在穿裤子,“才一百条枪?我要了两千,这如何够用?”
  幼军现在还没有自己的火/枪队。
  胡善祥说道:“盔甲厂的人说要先供给神机营,边关驻军也催得紧,这一百条还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以后每个月给幼军送一百条,慢慢把数目补上。”
  朱瞻基心道:差不多要等两年,到时候估计我的坟头草都齐腰高了。
  一个个难关接踵而来,无穷无尽,一刻不得放松。朱瞻基穿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世子起来了吗?”
  胡善祥说道:“还没有,睡得香甜,看来要招待他一顿中饭。他的心腹元宝一大早就在营地各处游荡,对什么都好奇,不知想要耍什么花招。微臣命几个侍卫以带路的名义跟着他。”
  朱瞻基吩咐道:“你去给唐赛儿捎信,要她留意和消失的锦衣卫百户有关的消息,此事相当蹊跷。如果不是汉王府的人贼喊捉贼,那只能是敌国在背后捣鬼,怕是有什么大阴谋。”
  “微臣这就去办。”胡善祥告退。
  前些日子相处融洽,胡善祥嬉笑怒骂,真性流露。今日全程面无表情,明显冷淡疏远了。
  对此,朱瞻基的第一反应是:欲情故纵的老把戏而已。
  第二反应是:怎么又把小说话本里的套路往胡善祥身上扣?她是不一样的。
  身为储君,从小的教育是不要有情绪,不要让情绪操控自己,时刻保持冷静。同样的,也不要对旁人有情绪,能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朱瞻基心道,不要浪费时间去揣摩一个手下的心思,一堆事情等着我去做。
  另一边,朱瞻壑终于醒了,他坐起来,眼神迷离,“元宝,什么时辰了?”
  回答他的是个陌生的声音,“世子殿下,元宝公公在营地骑马,标下来伺候殿下更衣。”
  正是梁君。
  梁君熟练的给朱瞻壑梳洗裹帻,毕恭毕敬。
  朱瞻壑旧闻幼军是一群乡野村夫,市井闲汉,一般人见到权贵吓得腿颤手抖,这个梁君镇定自若,像是见过世面的人。
  难道大哥真有令身边的人脱胎换骨的神奇能力?
  朱瞻壑闭上眼睛,任凭梁君给他梳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他什么出身、为何投军等等。
  “……标下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投军也是为了混饭,武功不行,承蒙胡主薄提携,见标下还算机灵,就在军中跑腿打杂。”
  朱瞻壑说道:“我听元宝说,端午节那天你也遂幼军进宫比赛,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梁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标下贪图宫里的绿豆汤香甜,光顾着跑茅厕了,还不甚打翻马桶,闹了笑话,回来被胡主薄好一顿批评。”
  梁君在发髻上包上网巾,又拿起锋利的剃刀,给他刮胡子。
  轻薄的刀刃在朱瞻壑的下巴和鬓边游走,发出沙沙之声,几次在气管处打转,又收了回去。
  “好了,殿下看看满意吗?”梁君拿起皮子,擦拭剃刀上的胡茬。
  朱瞻壑睁开眼睛,摸着光洁的下巴,“手艺不错,在那学的?”
  梁君说道:“跑江湖混饭,无师自通,刮胡子、采耳、算命、扮假道士给人驱鬼降魔,什么都做过。”
  朱瞻壑笑道:“元宝笨的很,我喜欢你的机灵劲,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汉王府。”
  梁君吓得打了个半跪,“元宝公公大巧若拙,标下卑微如尘土,岂敢污了汉王府的门槛。”
  朱瞻壑想在幼军埋一颗钉子,充当耳目,梁君这种江湖人没有节操,容易收买,他把一张银票和一枚汉王府的符牌放在桌子上,站起来说道,“你不要着急着急拒绝,等想清楚了再告诉我——这是你今日伺候我的酬劳。”
  朱瞻壑出了房间,梁君听到脚步声消失了,才敢起身,他拿起银票一瞧,一百两,对于底层士兵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够他过一辈子了。
  但是梁君连眼神都没有变,好像看着一张擦屁股纸,一钱不值。
  梁君把银票和符牌都贴身收好,将刮下来的胡茬,还有梳子梳齿上的断发都清理干净,放在一方手帕上小心翼翼包好,喃喃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殿下可还记得自己的母亲……”
  朱瞻壑并不把自己当外人,醒来就骑马在草场逮兔子、捉蛐蛐、要元宝把兔子送到厨房剥洗烹制,中午和皇太孙一起享用,再提着蛐蛐笼子“骚扰”朱瞻基。
  “哥,我们玩斗蛐蛐,我捉了几只‘菩提头’大蛐蛐,一看就很能打,你先挑两只。我记得你小时候可会玩蛐蛐了,把我的压岁钱都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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