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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桐山如一处世外桃源,数年来从不与外互通,安静偏僻,既无江湖人久驻,更无朝廷鹰犬搜寻,这里祥和宁静,任谁也想不出,江湖前十中的三位,到底是怎样想不通才会来梧桐镇消磨时间。
  沈重暄想,大约是武功登峰造极了,就更无聊了。
  萧同悲既然要学烤鱼,在座诸君都是温文尔雅之人,何况动手就是个“败者不必留”的下场,于是无人敢阻他半步,直接致使后厨在短短一天之内便被烤了个干净,鲜活的鱼倒是扑腾着蹦出后厨,幸免于难。
  沈重暄沉默地把鱼救回水池,萧同悲则颇潇洒地抬袖擦了擦脸上的灰,他眸子依然坦荡一片,一点羞愧也无。孟醒幸灾乐祸地坐在一边,慢腾腾地摇着扇:“同悲兄啊,这有的人天生就擅长打架,有的人呢,怎么学也只能挨打。依贫道看,这烤鱼也是一样的道理啊。”
  封琳一颗心高高地悬着,生怕萧同悲忽然发现他们三人之中数孟醒最最姣如好女,心中暗骂他话多,赶紧替萧同悲找台阶:“阿孟此言差矣。所谓勤能补拙,天道酬勤,萧少侠龙章凤姿,岂会被区区烤鱼难倒。”
  萧同悲坦然地一望封琳:“元元也这样说过。”
  孟醒挑眉望向沈重暄,沈重暄连忙摆手:“不是我,是另外一个元元。”
  “另外一个元元又是怎么回事?”孟醒却被他一言惹了兴趣,又转眼望向萧同悲,孰料萧同悲睨他一眼,毫不客气:“私事。”
  沈重暄心中叫苦不迭,果然又听孟醒一声冷笑,哼道:“合着同悲兄是弄丢了自己的元元,就来找贫道的元元?”
  “阿孟。”封琳一把拧住他胳膊,脸上是灿烂的笑,却低声骂他,“你自己几斤几两有没有数啊?这是做什么呢?”
  孟醒轻嗤一声,再不多话了。
  所谓天纵奇才,孟醒打出生起便是天潢贵胄,朝臣口中夸,帝后怀里传,从长相到天赋皆被夸得天上仅一个,地上连根毛都寻不到,甚至还被人暗暗说过是紫微星下凡。后来跟了孟无悲也是被赞根骨奇佳,习武几无屏障,平生顺风顺水,就没有过不如人的说法。
  放在以前,即使萧同悲往他跟前一站,孟醒也觉得无所谓,他本只想在萧同悲手下走过几招,保命要紧,如今看到沈元元鞍前马后好不狗腿地跟紧了萧同悲,再是事出有因,孟醒也不爽得紧。
  想揍人,却揍不过,还得防着招式被萧同悲看破。
  孟醒轻啧一声,往嘴里灌了口酒,心里那口气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去。
  沈重暄这厢也看出自家师父心情不愉,只恨没个三头六臂,一边陪着萧同悲,一边跑去哄他师父,萧同悲见他心不在焉,也停了动作,满是关切地看他一眼,沈重暄连忙回神,笑道:“对,就是这样,刮鳞放血,其他的动物也类似。”
  萧同悲问:“你不高兴?”
  他素不会拐弯抹角,有事说事,沈重暄心下了然,也和他坦白:“师父心情不好,我很担心。”
  “因为我说了他?”萧同悲又问,语气中竟还暗暗有些委屈,“他刚才那句,我已没有说了。”
  沈重暄摇头:“师父他性格如此,晚些我去找他赔罪就好,萧前辈不必挂心。”
  “我去赔罪。”萧同悲站起身来,振振有词地说,“你看着鱼。”
  沈重暄来不及拽他,萧同悲已经拿着归元剑,大步流星地走去孟醒跟前,孟醒摇扇的手微微一抖,缓缓抬眼觑他,不满出声:“干嘛?”
  “向你赔罪。”萧同悲向他一伸手,归元剑的剑鞘便朝孟醒递去,“刺我一剑也行。”
  孟醒:“......”
  他是被萧同悲惊了片刻,却很快回过神来,抬手一拂鬓发,微微笑道:“这怎么使得?——贫道自己有剑。”
  封琳听前半句,以为他胸有成竹,不会失礼,再听后半句,只吓得失声叫唤,也顾不得萧同悲还在:“你说什么昏话!?”
  “怎么叫昏话?”孟醒气定神闲,悠悠地拎起一旁的酌霜剑,吊儿郎当地站起身来,“同悲兄的意思是,刺一剑,不还手?”
  萧同悲本想称是,却见他眼光数次往自己丹田处瞟,终于忍无可忍地诚恳道:“萧某尽量。”
  “尽量是什么意思,万一你还手呢,贫道岂不是亏了?”
  萧同悲却一板一眼地和他据理以争:“以封兄你的武功,萧某不敢妄自尊大。”
  “同悲兄过誉了。”孟醒蹙着眉,把酌霜剑往身后一丢,再次懒洋洋地躺回椅中,“贫道不过籍籍无名之徒,江湖上一捞便是一大把。”
  萧同悲还欲再言,沈重暄连忙提着鱼朝他喊:“萧前辈,您生好火了吗?”
  萧同悲当然没有,他只顾着和孟醒争执,全忘了生火的事,孟醒冷笑一声,向封琳一递眼神:“傻着干嘛,生火啊。”
  封琳:“???”
  封琳脾气亦是真的够好,或者对孟醒是真的够耐心,被孟醒按头丢来一档子粗活,也不见动怒,仍然只是笑眯眯地使唤下人照做,自己则替孟醒摇着扇:“小叔公,可还满意啊?”
  “琳儿,甚得贫道欢心啊。”孟醒抬手,正想拍拍他头,却见沈重暄提拉着一条鱼跑过来,笑如春风,分外和煦:“师父,您也该学学了。”
  孟醒怒叱:“...君子远庖厨!”
  沈重暄把另一手的烤鱼提到他鼻尖下头一晃,孟醒眨了眨眼,又听沈重暄笑吟吟地道:“师父,也学学吧。”
  “...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孟醒不爽地嘀嘀咕咕,也忘了拍封琳的头,悻悻然收回手来,被沈重暄拉去后厨学烤鱼了。
  沈重暄本也不愿强迫孟醒做这些俗务的,他从头一眼见到孟醒便觉得这合该是下凡来渡劫的神仙,与萧同悲差不太多,这两人都与红尘相隔数年,整个人都似乎和这些凡夫俗子格格不入。萧同悲原也有人照顾着,萧漱华庇护之下,他必然是衣食无忧。但沈重暄现今只见他风餐露宿,衣裳破旧,萧同悲生来不知贫富有何差,想来也不觉得委屈,但孟醒却不一样,这人似乎天生就该做个富贵闲人,若真要他吃了什么苦,沈重暄光只想想都觉得委屈。
  可若他也不能照顾孟醒了呢?
  孟醒会不会去找个媳妇?......因为没办法照顾好自己,所以随便找一个凑合,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物就此被糟蹋了。
  孟醒不知他腹中叨叨,只觉得那股子烟呛人得很,若不是萧同悲也与他一般灰头土脸,看萧同悲那副面色恭敬若侍奉信仰一般的神情,孟醒恐怕要怀疑自己是上了沈重暄的当。
  “尝尝。”沈重暄把一串烤鱼递在他唇侧,孟醒本想说自己不饿,却看见萧同悲抬眼,虽看不出悲喜,孟醒却觉得莫名一阵爽快,便也大大方方地咬下一大块鱼肉,颇有兴致地夸奖:“不错。”
  孟醒并不重口腹之欲,他只消一口酒,就算是和着秋风也能喝个痛快,但沈重暄并不这样,他是大家出身,吃穿一定要精细再精细,孟醒先前只怕小公子吃不了苦,便也尽力找些繁华的城镇落脚,直到小公子依然不喜欢,孟醒怀疑这位钱庄是留不住了的时候,沈重暄倒挽起袖子往庖厨一扎,就此离君子正道远去了。
  但真心实意地讲,味道确实不差。虽不比酒楼名厨,但也不输家常巧妇。
  萧同悲也拿了一条烤鱼,咬了一口之后缓缓皱眉,只道:“不太对。”
  “还是不是那种味道?”沈重暄也叹了口气,“您故人是昙川人,应当嗜甜的。”
  “他多有照顾师父喜好,师父是云都人。”
  沈重暄更是头疼:“云都...商贸繁荣,各地英杰云集,并无约定俗成的口味。”
  孟醒本来指示安安静静地吃着鱼,忽然听他们讨论起口味,这才淡淡地掀起眼睑,缓道:“萧漱华?......他爱吃甜的。”
  因为孟无悲就爱吃甜的。
  尽管他本是辟尘门出身,道家本该用食清淡,辟尘门偏偏地处翡都,孟无悲的师父清如道君是当今少有的入世道人,身为掌门,更是辟尘门百年沿袭的规矩中唯一有资格入世的人,但他甫一入世,再归山时,便要大力推行嗜辣,从此辟尘门上下仙风道骨,白衣飘飖,却几乎人人皆嗜辣,大弟子孟无悲尤其。
  至于他后来为何爱吃甜的。
  孟醒恨恨咬牙,无非是因为萧漱华呗。
  “你怎么知道?”
  孟醒冷笑:“守真君当年可是与傅锁秋共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爱吃辣的太容易伤脸,哪里能当第一美人?”
  沈重暄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反驳:“师父,你就挺爱辣的。”
  “...反了你了。”
  “但不是这个味道。”萧同悲道,语气中难掩失落。
  孟醒依然抱臂冷笑,斜眼乜他:“毕竟是我家元元,那当然不一样的。”
  萧同悲这才正眼看他,沉吟片刻:“...你要珍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孟醒和沈重暄同时一愣,孟醒率先反应过来,嗤笑道:“多谢同悲兄忠告。”
  沈重暄却侧头望了孟醒一眼,也缓慢开口:“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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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哥:君子远庖厨。
  故人:(死了)
  萧哥:烤鱼咋做来着?
  孟醒:君子远庖厨哈。
  元元:嘤嘤嘤?
  孟醒:学学学,这就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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