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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心之算

  兰氏逃跑的本事究竟有多大,其实也是容苏明一直好奇的问题之一。
  容大东家曾在各处不同的别院留过兰氏共计不下十次,兰氏想走时也是次次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无论容苏明如何安排人看顾监视。
  后院竹楼原建在一方水池之上,水池上有两架水车,夏季暑期时,让水车旋转带起池中水,再流成道水帘,为竹楼遮住热气好让人乘凉,乃容家宅子里躲凉的最好去处。
  七年前容家遭逢变故,那之后容苏明让人把水池填了,竹楼便跟着废置,也就是容家上次修葺房舍时,许太太顺便让人把竹楼简单收攒了一番,不至于使它看起来跟个废弃之所般。
  天色将晚,容苏明偕穿戴严实的花春想姗姗而来——秋夜风凉,未出月子的人总要格外小心,不能受寒风。
  兰氏正靠在竹楼窗户下骂咧,那被骂的小人儿一声不吭,只是抱着小狗脖子蹲在离竹楼不远处的一方大石头旁。
  见阿主和主母过来,闷闷不乐的小泊舟忙把小狗往身后藏,生怕小狗跑过去跟阿主撒娇而吓到主母。
  “哎呀我家苏明和媳妇儿来啦!”兰氏的骂骂咧咧在看见来者后立马变成殷切热络的寒暄,若非有丰收把守在紧锁的门口,估计她早就冲出来和花春想套近乎了。
  容苏明不屑兰氏的话语,朝小泊舟抬了抬下巴,“别老实巴交蹲这里挨人咒骂了,上主院寻你穗儿姐姐罢,小厨房做了香酥鸡,给你留着大鸡腿呢。”
  容泊舟不愧是自幼在容苏明身边长大的孩子,馋肉的程度本根不输他阿主。小小少年闻言他立马就眼睛一亮,挨骂的阴霾一扫而去,牵着小狗蹦蹦跳跳离开此处。
  巧样和丰收并肩而立,双双在竹门外给走过来的二人行礼,“阿主,主母。”
  容苏明“嗯”一声回应,扶花春想踏上竹楼门前的五六级台阶,巧样打开门上铜锁,二人推门而入。
  进屋就见兰氏正好从窗户那边过来,她的态度还和以前见容苏明时一样熟络,只是这回她讨好的对象从容苏明变成了花春想:
  “早就听说苏明成了家,可惜今日才得以见到你,你是我们家的功臣呐,嫁进门不到一年就给苏明添了个孩子,这日子往后打算,容家内宅可就算是被你牢牢抓在手里啦!”
  她说着就要迎上前来拉花春想的手,被容苏明抬胳膊拦住,“有话说话,说人话。”
  此等疏离冷淡,与花春想第一次去堂前巷时所见的态度差不离。
  然则细细看来就会发现,容苏明现在面对兰氏时的态度和以前相比,不知不觉间就多了份释然的洒脱,好似什么都无所谓一般。
  “你都是有了孩子的人,说话时语气就不能温软些么,”兰氏似怒非怒嗔容苏明一眼,脸上笑容多少有些尴尬,毕竟是热脸贴冷屁股,“切莫把外面那套带回家里来,在外头眉开眼笑,对家里人却没句好话,这多伤人心呐,”
  转而朝花春想,微笑:“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苏明就喜欢整天板着张臭脸,跟谁欠了她千八百万银子似的,来,跟婆母说说,嫁进来后苏明可曾欺负过你?今儿有婆母在,给你做主让你欺负回去……”
  “适可而止罢,”容苏明扶花春想坐进椅子,单侧嘴角挑起冷笑,“被人唤声老太太还就真当自己是我娘了啊,我娘在下面陪我爹呢,您去么?”
  兰氏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忍了又忍还是没敢和容苏明针尖对麦芒。
  她深知自己今次前来是有求苏明,如何都不能和苏明闹僵,被噎两句难听话又何妨,反正苏明和她老子容觉一样,是个嘴硬心软的。
  不知来这里前花春想和容苏明商量了什么,容苏明又答应了什么,这边眼瞅着这人情绪急转直下,花春想及时握住了她的手。
  清秋轻寒,秋夜寂潺,容苏明的手果然一片冰凉,和上次两人同去堂前巷时几乎一模一样,花春想握着这只既凉且微微发抖的手,再一次觉得自己低估了容昭和其母之间的恩怨。
  “苏、苏明有些话你不能这么说,”兰氏忿忿且怯怯,有些心虚又有些不甘心。
  敛袖坐到花春想对面的椅子里,视线闪躲几下后半垂下眼皮,好一副悲戚戚模样,“那姓萧的贱蹄子才喂你吃几口饭啊,我才是真正生你养你的人,”
  兰氏追忆道:“那时候你太小,不记得事,那年寒冬腊月啊,外头到处都是冻死的人,你爹只给咱们娘俩留了三两银子不到,一门走就再没半点消息,”
  说到这里好似让人非常伤心,兰氏双目泛红,“你爷爷奶奶只抱着老二家的容昱乖乖娇娇,对咱们娘俩不闻不问,你受了冻高烧不退,你奶奶受老二媳妇挑拨,让你爷爷领着你三叔父过来看一眼你,说不行就把你扔了,那时候是我,是我死死抱着你才没让他们把你扔了啊,”
  兰氏泣出声,委屈天般大,“容苏明,是我抱着你!是我怀揣肚暖抱着你!我三天没吃东西啊,漫天大雪我抱着你到处求医问药,都不知道给人磕了多少头说了多少好话才得以把你保下来,谁知你长大了竟然会这样对我......”
  真正说到伤心处,兰氏捂住脸大声哭了起来,“是,我是和你爹感情不好,可你知这是为何吗?!”
  容苏明咬牙不语,握成拳的手止不住颤抖,被花春想紧紧握着才没情绪失控。
  兰氏道:“我初嫁你爹,也有过一段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的日子,可到后来生下你后,我肚子上留下好多孕纹痕啊,”
  她指自己肚子,言之凿凿,“你爹他就厌了我,厌我产后不再身段妖娆,厌我产后不再像以前那般对他温声细语百依百顺,厌我身上总有奶孩子的屎尿味,厌我颜色暗淡不再年轻……”
  这种男人这的确是让人憎恶的,兰氏掏出锦帕擦涕泪,咬牙切齿起来,“他厌弃我了,不待你满月他就带了那个贱蹄子回来,还是从风尘之所花大价钱赎回来的!容苏明你拍着良心说,你爹他这样做他对得起我吗?!”
  低声哭泣变成失声大哭,兰氏憋在心里二十几年的委屈终于在今夜找到发泄之口,肆无忌惮地就这么发泄了出来。
  哭着哭着,她就捂住心口,痛苦地从椅子上软跌到地上,额角颈上青筋凸起,直至哭不出声来。
  再开口,嘶哑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是凄苦了二十多个春秋的酸楚,让人闻而心悲,“容苏明,你倒是说啊,你爹他这样他对得起我吗?”
  最后一句话被凄厉地嘶吼出来,破了尾音,却听得人心里发寒。
  花春想只从母亲花龄那里听说过几句关于容觉在生意场上的风评,而至于这位为人如何,她就一概不知了,乃至于对于兰氏所表所言,她虽同情却也保有怀疑。
  兰氏再可怜又如何?花春想只想拉着容苏明离开这里。
  几乎每个人都想跑来她的阿昭面前诉说凄惨和委屈,或博同情,或求原谅,或讨利益,那么多人都想从阿昭这里拿走点什么,却又有谁真正在乎过她家阿昭的喜乐和苦悲吗?
  没有,没有一个人呢。
  反观身边人的反应,牙关紧咬,盯着兰氏,呼吸加快却一言不发,明显是在生气了。
  花春想头一次见到容苏明这样被人用言语诘问住,她心里道,既然她的阿昭牙关紧咬答不上话,那她这个为人妻的便来替阿昭出头。
  抬眸直视过去,紧紧盯着对面跌坐在地的兰氏,姑娘原本柔弱和善的神色变得犀利且敏锐,“夫人这话可实在是问错人了,公爹是否对得起您,这本就是您夫妻二人间的恩怨纠葛,苏明为人子女的,您叫她如何言说先父之对错?您非要如此问的话,不就是要硬生生把大不孝的屎盆子往她头上扣么。”
  “......”擦泪的兰氏顿住手中动作。
  以往她只要把这一套搬出来,苏明那耳朵根子软的就准会投降,任她要提什么要求都可以,今次失算,半路杀出花氏女这个不省油的灯。
  兰氏想了想,哭诉道:“我身为你婆母,虽不知你此言何意,但也绝对没有害我儿苏明的意思,花氏,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作何要如此挑拨我与苏明的关系?”
  兰氏恍然想起什么般边哭边叹道:“你放心啊你放心,我一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婆子,我是绝对不会和你争抢内宅的掌家权柄的,你如今有个孩子傍身,苏明爱子,便是你将这容家内宅翻了天,苏明也绝对不会将你如何的,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讨债鬼,对外人都是和颜悦色无尽包容,只会对我这个亲生母亲横眉冷对恶言恶语啊........”
  一言不发的容苏明突然动了动被花春想握在手里的手,她像是被人触发了什么开关,慢慢从僵硬无措中缓回神来。
  花春想偏头看过来,只见这人将单手横收到身前,半垂眼眸看向坐在地上不断小声抽泣的妇人,唇边带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仿若摩柯迦叶拈花一笑,低吟诗词,似看透一切,又似单纯无知: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这是辛忠敏的《贺新郎》,花春想不知容苏明此时念它究竟是何意思,正在抽泣的兰氏却猛然顿住身形,连哭声都一下被收住。
  “这是爹爹见过林士则林叔叔后吟诵的诗词,亦是爹爹大去前所留,阿娘可知否?”容苏明哈一声大笑,眼底在烛光倒映下泛出隐隐水色:
  “阿娘不知么?阿娘当知的罢,犹记那时夜色不算太深,我到咱家一座别院找阿娘,被陈家母带到后院看他儿子与人妇野合,我唤阿娘不应,只能一遍遍背诵爹爹遗言,‘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啧,”
  说到这里,青年人好奇地歪了下头,“若照此算来,陈卯的年纪怕是有些对不上罢......”
  “容笨笨你住嘴!!!”兰氏大吼一声扑身过来,容苏明按住花春想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则被大力冲过来的兰氏捂住了嘴,还差点被兰氏从椅子上撞翻过去。
  方才容苏明的话既震惊了花春想,又不知戳在了兰氏哪根心筋上,叫兰氏生出如此剧烈的反应。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笨笨,求你不要再说了,”兰氏不住摇头,泪痕遍布的脸上露出恐惧神情,态度近乎哀求。
  连声音也放得极低,生怕被旁边的花春想听去,“笨笨你乖,你最听话,娘不过是怕你学你爹冷血无情样,抛妻弃子换新欢,毁了好好一个家,可你张口却是想要你娘亲的性命,笨笨,你们老容家的人怎么能如此对我呢,嗯?”
  “便是到现在,你竟还在想着在我家人面前挑拨一二,”容苏明抬手,轻而易举拨开兰氏捂在自己嘴上的手,起身时顺力把兰氏往后推了一下,扯开衣领露出左侧锁骨正下方那道陈年刀疤,“阿娘最是记性好,该没忘了灵寿里那一劫罢,是时,若非林士则叔叔和小舅舅及时赶到,阿娘今日怕是见了鬼才能和我在此好一通理论呢。”
  灵寿里,林士则,小舅舅......当年事情如何,那也都是只有容苏明和兰氏才清楚的过往,花春想无从得知,甚至有些不想知道。
  她怕知道后会不知该要如何才能对容昭更好些,她的阿昭是个好人,是个即使伤痕累累,也依旧顶天立地的好人。
  容苏明那一推,力道只够挡在面前的人后退半步罢了,兰氏看见那道刀疤后却像突然被人抽掉提线的木偶,踉跄着跌坐到对面椅子里,好似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
  喘息片刻,她别过脸去,不敢看女儿锁骨下的醒目刀疤,如何都不敢看,甚至抬手捂住了自己眼睛。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勉强聚拢起几缕被冲散的勇气与理智,底气则再提不起一星半点来,“笨......苏明,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情了,你如今提它做什么?怪没意思的。”
  “啊,都是旧事啊,嫌没意思那咱就不提呀,”容苏明上前一步逼近兰氏,两手搭在两个椅子扶手上叫兰氏避无可避,“小舅舅给我女儿的满月礼昨日刚到,从云南送过来的,走水路,搭丰豫的货船,花了两个半月时间。”
  兰氏努力往后挪着身子,试图在逼仄的空间里躲开容苏明的凌厉视线和迫人气场,“是、是么,你小舅舅真小气,给你送东西还要搭咱们家的货船,他自幼就是这样,小气又惧内,是的他总是这样,就算吃着皇粮也不像官家人,穿着甲胄也不像当兵的。”
  “可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容苏明歪头,试着追上兰氏闪躲的视线,“外祖母宠你疼你这个嫡长女,便是你做的事尽让兰家蒙羞,她与外祖父也不曾弃你于不顾,可是你呢?仗着这份宠爱,在娘家上瞒亲长,下欺弟媳,搅得兰家家宅不宁,逼得先小舅母晓氏抱子投河自尽,我若是小舅舅,杀你犹不解心头恨,何况断绝关系乎!”
  “逼死,逼,我才没有逼晓氏呢!”这是兰氏至今都极力否认的事情,也是埋在她心里的一根刺,让她永不得舒坦,可是人死事落,她就算再喊冤枉,也永远无法和已故的晓氏当面对质。
  她底气十足地朝容苏明大吼,“我没有逼死她,是她陷害我!她是我见过手段最狠的女人!是她陷害的我!!”
  “可死的是她和她的孩子,而不是你和我,”容苏明气急反笑,沉沉笑声让兰氏害怕得瑟瑟发抖,“您知道么,我的孩子长的其实不像我,甚至也有些不大像她阿娘,您知道她像谁么?”
  知兰氏者莫若容苏明,便是到这一步,作为母亲的兰氏也还没忘记来这里的初心,甚至觉得容苏明在怒极的情况下不慎说漏了什么辛密。
  她一把抓住容苏明手腕,激动得甚至有些尾音发颤:“谁?你说那小畜生长得像谁?”
  身后的花春想也紧张地掐住自己手心,她并不认为容苏明是在怀疑自己的清白,但她也在害怕,怕终于可以安稳下来的一切到头来只是场她一厢情愿的白日梦——今晚的容苏明,就像是魔怔了疯了一般。
  魔怔的人依旧弯着腰身,刻意压低声音,神色满是嘲讽,唇齿间轻轻吐出三个字,吓得兰氏险些疯掉:“像——兰、筑。”
  兰筑,那个被母亲兰门晓氏抱着投河自尽的,不满一岁的孩子。
  在兰氏如遭雷劈的呆滞中,容苏明笑声渐高,她抬手拍上兰氏肩头,吓得兰氏猛然一抖。
  容苏明道:“我们刚成亲没多久,春想就有了身子,这孩子来得这般急,您说,我们得的这个,是不是其实就是兰筑那孩子?她小小年纪便遭横祸,她不甘心呐,她寻回来了,她寻我讨债来了呢!”
  “啊!!不会的不是的!!!”兰氏抱住头惊悚嘶吼,摇头摇得银簪脱落,发髻散开,失心疯一般无二,又突然紧紧扣住容苏明手腕,犹如即将溺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是骗我的,你绝对是骗我的!吉荣说我孙女长得像我,孙女像奶奶,她的长相应该像我才对!”
  容苏明挣开兰氏的手,站直身子长长舒了口气,“原来是吉荣啊。”摇头,似有些惋惜,“这么些年过去,她手段怎么还是这般,”顿住,想了几想才想到个合适的形容词:“这般低等得不堪一击。”
  “......”陷入凌乱的兰氏好似被人兜头泼来一桶数九寒天的碧林江水,让她从头冷到脚,从里寒到外,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唇瓣哆嗦,她嗫嚅许久才得以找回自己声音,迟疑、诧异、后怕、恐惧乃至是后知后觉的耻辱,皆都直白写在了兰氏苍白的脸上。
  种种极端情绪混杂竟意外让兰氏安静了下来,甚至外表看起来与正常人一般无二,“苏明,自你进来到现在,和我争执这么多,其实从头到尾,你就只是为了从我嘴里套出吉荣的名字?”
  “不尽然,”容苏明向花春想身边退去,直到拉住花春想的手,她才找到一鼓作气后继续进攻的勇气与底气,“也想借此机会彻底与您做个了断。”
  可能是方才突如其来的打击太过厉害了些,兰氏迟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凌厉且深沉的青年,竟是她家那个一岁半才学会说话的小笨笨,可是另一边她又觉得庆幸,庆幸容苏明没有追着方才的话题问下去,不然可就真是没法子对付过去了。
  又是片刻时间过去,兰氏再开口时,语气淡然得好似无论容苏明说出什么样的话,她都不会感到意外,都能坦然接受了,“说罢,你想如何了断?我是就算死也不会同意去籍户司的,不然你就杀了我,反正你心思够深,既能骗我这么多年,就能叫我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是你弃我和阿筝在先的,”容苏明用计从未这般累过,几乎筋疲力竭,被花春想看穿,拉着坐回方椅。
  容苏明继续道:“不仅如此,你还以正房夫人身份逼萧姨娘随爹爹而去,那时候阿筝还那么小,你真狠心也真洒脱,说走就走,带着我爹置办下来的所有宅子和别院的房产书,连一个容身之处都没留给我们姊妹两个,还有后来......”
  “我那是逼不得已,我身不由己!”兰氏打断容苏明,“都是后巷的老彩珠和冬癞子害的我!让我中了计!不怨我!后来我想回来照顾你们俩我都回不来!”
  容苏明闭闭眼,不想和兰氏讲理,兰氏根本蛮不讲理,可有的话她还是得说出来:“你是回不来还是根本不想回来你自己心里清楚,好,即便是陈卯他爹将你囚在屋子里不让你出门,可那次阿筝实在想你,我背着她走三里地偷偷跑去找你时,你隔着门缝跟我说了什么?”
  “我,我,我没说什么,”兰氏矢口否认,又或许,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我能说什么,你小孩子家家惊天晌午跑去许家,我就算骂你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你隔着门缝让我们滚,让我们莫喊你阿娘,你说永远都不想看见我和阿筝两个,”容苏明好似没听见兰氏的辩白,低头嗤笑了一声,“处暑天,我背着妹妹走了三里地,想向你讨口水喝,你不给,就连陈卯他爹都觉得小儿不易,想给我们俩端碗水喝,你拦住了陈卯他爹,你那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些过往历历在目,容苏明怎么可能会真的忘记,“哦!您说喝水没有,东净有尿,想喝多少有多少呢,阿娘。”
  “胡说,你胡说八道!”兰氏连拍几下大腿,“虎毒还不食子呢我怎么会说那些天打雷劈的话?!你肯定是记错了,那些话肯定是陈卯他奶奶说的,他奶奶嘴巴恶毒,什么话都说的出口,我就没少被她骂!”
  容苏明回身靠进椅子里,“所以我也好奇您为何还能平安活到今日,说实话,您住在我容家别院的时候,老天爷每次打雷我都担心我的房子会被雷劈。”
  “我还没计较你装软扮弱骗我这么些年呢,”兰氏用手指隔空戳容苏明,“你这个小王八羔子,你骗老娘骗得好苦,看老娘撒泼打滚求你你觉着精彩是罢?跟你那短命爹简直一个德行,你们姓容的都没一个好东西,呸!王八羔子!”
  “千年王八万年龟,我借您吉言,”容苏明缓过方才那股劲,跷起二郎腿开始耍无赖,“去年年末跟您签了一纸契书,说的是只要您不再胡来,我就保您和陈卯、白妹不愁吃穿,我自问如此已是对得起您了,可您是怎么报答我的?您在后头点火烧我后宅啊,兰大娘子。”
  这声“兰大娘子”叫得分明正经,微微上挑的尾音却实实在在带着讥笑,花春想不知容苏明这家伙原来可以这般......这般无赖。
  容夫人突然有点担心,如意长大了会不会学她阿大的这点臭毛病呢?
  耍无赖,一个大的就够她受了的,到时候再来一小的,两人联手耍起无赖来那还不把屋顶给掀了?
  “你笑什么?”容苏明听见耳边极轻笑声,忍不住歪过头来“嘁”了一声,问。
  这般严肃氛围下,花春想实在不好说自己不慎开了个小差,遮嘴道:“就是没见过这般会耍赖的人,不免觉着有些好笑。”
  兰氏耳朵有时忒管用些,隔着距离都听清楚了花春想的低语,冷哼道:“花家倒是有家教,给我们容家教出这么个敢议论长辈是非的媳妇儿。”
  “哎呀,”容苏明弯起眼睛,眼角上挑,像个狐狸,“不说我还忘了,我们家长辈今儿刚跟许孙培生了场气,明早我得跟刘三军说一声,这几日就暂时不去铺子了,我得亲自搭理家里的事,我闺女的满月礼比较重要。”
  “不能不去铺子!不能不去!”兰氏最关心的就是容苏明的铺子,“吉荣正想朝你铺子下手呢,你怎么能不去铺子呢?方绮梦那个脚底板踩鸡毛恨不得漫天飞的可靠不住啊,苏明你别以为娘是在跟你说笑话,你......”
  话语骤停,兰氏瞧着容苏明满脸欠揍的笑容,又一次发现自己被套了话。
  “呸!”她作势狠狠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心里噼里啪啦碎成一片,骂自己道:“该!叫你这般嘴快!”
  容苏明抄起手,单侧手肘压在椅子扶手上,似笑非笑劝道:“我吉荣二婶婶惯会花言巧语,让兰大娘子不慎被猪油蒙了心,一时没搞明白孰轻孰重,谁亲谁远,如今兰大娘子既然明白过来了,那必定是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的,不然丰豫要是亏大了,兰大娘子自己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不是。”
  事已至此,兰氏沉沉叹了口气,“诚然如你所愿,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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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好的争取白天更新呢:)又是掉头发的一天。
  容苏明:又是心累的一天,可是还得保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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