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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高兴

  虽然从不曾认真想过有了孩子之后该怎么办,但既然意外来了,花春想也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她没想过拒绝,即便和容苏明的关系不能算是太融洽——在二人互相触碰到她们为彼此圈出的范围之后。
  几个月相处下来,花春想发现她和容苏明之间,其实压根就不曾真正地向彼此靠近过。
  婚姻关系给二人带来的,不过是场类似于谈生意做买卖的利益交换。
  对容苏明而言,花春想不过是她在忙碌之余用来填补寂寞的存在,换作任何人似乎都能来扮演“容夫人”的角色。
  而对花春想而言,容苏明也只不过是她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暂时性的选择,容苏明不过是个帮她遮风挡雨的存在。
  在这样一段关系里,孩子的出现就像是如同个笑话。
  花龄知道后却高兴得不得了,她几乎已经忘了当初嫁女的目的,甚至以为眼前的喜悦就是期盼已久的幸福与安心。
  用过暮食后,她在病榻前拉着女儿的手,激动得哭了出来。
  花春想不曾料到,母亲知晓她将为外祖后竟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赶忙拉着母亲的手连声安慰:“大夫说大喜大悲都会伤身,阿娘莫哭了,赶紧养好身子,几个月后还要您帮我带孩子呢!”
  “你想的倒是真美,”花龄擦去眼中泪,依旧紧紧拉着女儿的手:“奶妈婆子任你选就是,你还嫌你娘不够累是罢,这会子就把事情安排上了,儿女是爹娘上辈子的债,这话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屋里还有薛妈妈在旁侍候,花春想也无避讳,认真道:“祖父豁达,不计身外得失,花家香任那帮人争去抢去,阿娘终于落了一身轻松,您四十岁不到,好日子在后头呢。”
  花龄摇头:“我的日子如何,当真是无所谓的,只要你过得好……”
  “阿娘!”花春想打断母亲。
  她最怕听到母亲说这种话,为了儿女长远,正常的父母哪怕是豁出性命都是不怕的,这反而让作儿女的不知如何承此大恩。
  “阿娘不若给外孙取个名罢,”花春想转移话题,耳朵渐红:“普通又顺口的名最好。”
  花龄破涕为笑:“要求倒是挺多,顺口还好说,普通又作何解释?”
  “普通就是普通呀,”花春想像儿时一般,乖乖地凑过去靠在母亲胳膊上撒娇,柔柔道:“旁人大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儿私心里竟不希望这孩子将来能如何大富大贵。”
  花龄低低笑着,佯装嫌弃地戳了戳女儿额头:“都快要为人母亲了,怎的还是这般傻乎乎的,孩子若不拼得一身大富大贵,难不成你要她像外面许多人家一样,日日睁开眼就为生计忙碌烦忧?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花春想不想再说太多别的,额头蹭蹭母亲胳膊:“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个道理我懂。”
  花龄失笑:“你若没亲历过,也仅仅只是懂,就像你小时候我给你吃驱疫汤,你死活不喝,还理直气壮地说,你听别人说了,驱疫汤很苦很苦,所以你不要喝,后来我硬给你灌你才喝了,这才知道,原来驱疫汤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苦。”
  是啊,有太多太多事情,我们只是听别人如何如何说,就以为那是如何如何感受,自己引以为戒,努力避着不去触碰。
  那是前人经验,后人借鉴以警惕或受益。
  “一不小心就扯远了,”花春想起身坐到那边,开始给母亲按摩腿:“方才还在说给它取名呢,阿娘阿娘,您留给它取一个嘛!”
  “阿主,姑娘,”嬷嬷在外面敲门禀告道:“容家主来了,在院外请见阿主。”
  花龄疑惑,不知容苏明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来见自己,遂与女儿对视一眼,表示不解。
  花春想站起身来,道:“她既是来找您的,我就避一避罢,下午刚在家跟她拌了几句嘴,儿暂时不想见她。”
  “如此,”花龄点点头,也不问她二人为何吵架,反而朝屏风后面指了指:“那边有个暗门,能从后头出去,出去后离你起卧居的距离也不算远,绕一圈就能到。”
  花春想绕去屏风后面,花龄唤人请容昭进来。
  未几,容苏明登门而入,见礼后规矩坐到离花龄不远的茶几旁。
  花龄请自己的契女婿用茶,语气如常地问道:“苏明近来可好?”
  “大人见谅,”容苏明捧起茶盏,象征性地沾了沾嘴,朝这边欠身道:“铺子总事告假久,事务多得使我未能及时前来探望,告罪。”
  花龄脸上笑容得体,是商人惯有的温润圆滑,只是脸色尚显病态:“丰豫生意忙碌,我能理解,苏明无需如此客套,只是不知此时寻我,苏明是有何事情要说?”
  “瞒不过大人,”容苏明理理衣袖,一派温和内敛,甚而还有几分老实,“此番来见,除下探望大人,实则还有一事需要与大人商量。”
  花龄余光瞥向那边屏风,微不可查地顿了顿,道:“苏明客气,但讲无妨。”
  “如此,”容苏明点头,从袖兜里摸出卷东西,过来递给花龄:“花三爷亲自送到我手里的,请大人过目……”
  个把时辰之后,花龄和容苏明才议毕事。
  时辰尚不算晚,病中的花龄却已是倦色满面,容苏明起身,叉手准备告辞离开,被花龄伸手拦住。
  指指屏风方向,花龄示意容昭过去那边看看。
  不过是视线在屏风和花龄之间打个开会罢了,容苏明就明白了花龄的意思。
  轻步走过去,果然看见了藏在屏风后面偷听的家伙。
  但可能是她与花龄说话的时间太久,花春想已经坐在小马扎上,靠着暗门睡着了。
  容苏明扭过头看向岳母大人,但见岳母大人上道地指了指旁边衣屏上搭的风衣,以气声道:“但凡睡着,耳边打雷都吵不醒,弄她回去歇着罢。”
  容苏明抬手取下风衣,轻轻裹到花春想身上,站着半晌没动。
  真不想承认啊,她可能抱不动花春想,虽然这丫头看起来瘦了不少。
  花龄似乎知道容苏明的为难,主动唤门外的丫鬟进来帮忙。
  知女莫若母,花春想果然睡得死沉死沉,被人背回自己的起卧居都没有丝毫被扰醒的迹象。
  ……
  自花龄病下至今将近期月,花春想一直侍奉在母亲侧,加上自己偶尔有些身体不适,以至于很久都不曾睡过个完整的安心觉,这一夜,她难得睡得香甜。
  早上无人打扰,花春想自己惊醒坐起,几乎片刻不停地就跑到衣屏前拉衣裳往身上穿。
  她正要喊青荷穗儿进来侍候,却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在阿娘那里偷听到的事情。
  那厢,青荷听见屋里有动静,自己端着水敲门进来。
  穗儿上前帮夫人穿衣,被花春想问道:“容昭何时走的?”
  穗儿抿嘴笑:“容家主今早辰时不到便离开了,说是去丰豫总铺处理些事情,午前就会回来。”
  午前午后,她爱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花春想心里如此想着,手上动作一刻不停。
  匆忙整理衣裳后,她又从青荷手里接过小牙刷,可劲儿往嘴里努努着,口齿不清地问道:“我娘昨夜可曾不舒服?”
  青荷过去收拾床铺,欢喜回道:“老主亦是整夜安稳,大夫一早来家里问脉,说老主近来多有好转,待春暖花开之时,或可城外踏青呢!”
  花春想对此颇为诧异。
  自花家香大权交出去后,她阿娘就一病不起了。
  病虽不是什么沉疴杂症,但病情却是反反复复,以至于拖沓难愈,让人总是担忧。
  大夫说,身疾易治心病难医,花春想以为阿娘的心病在花家,却原来病根竟是在容昭这里。
  她简单收拾一番,直奔来母亲花龄这里。
  花龄坐在外屋,正准备吃药,远远就听见女儿喊“阿娘”,也不过是片刻功夫,那丫头就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阿娘,有吃的没?我饿了!”
  “小祖宗啊,你可给我小心点罢!”花龄惊得险些没能端稳药碗,赶忙伸手扶女儿坐到自己对面:“这种时候怎么还能这般健步如飞呢,脚底下踩的是鸡毛吗?风一吹,满天飞?”
  “人家饿了嘛!”花春想立马乖巧地坐好:“阿娘先吃药罢,吃了药我陪您用朝食。”
  花龄含笑睨女儿一眼,欣然吃下半碗汤药。
  “这汤药闻得人想吐,”花春想接下空药碗,无间隔地递上温水:“快漱漱口罢。”
  花龄漱了口,道:“前阵子就开始恶心呕吐,我让你看大夫罢,你非说是胃里不舒服,整天只顾着往庄子上跑,那般来来回回颠簸劳碌,得亏我宝贝外孙结实,不然指定不给你好果子吃!”
  话语间,下人送来饭菜,花春想扶着母亲坐到小饭桌前。
  饭菜很普通,花龄亲自给女儿盛了碗白粥,道:“天不亮就熬着了,你且尝尝味道如何。”
  白粥瞧着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倒是闻起来比较香。
  花春想用小粥勺舀一勺,不疾不徐吹吹热气,待不烫嘴了才慢吞吞尝下一口。
  入口糯软,米粒饱满,将味道细细品来,竟让人有几分置身于稻田陇上的错觉。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好吃,这粥好吃啊,”花春想不吝夸奖:“家里难道换庖厨了?味道大大的不同啊!”
  花龄失笑,略显蜡黄的脸色似乎有所好转,至少状态不错:“你就是个傻的,脑子不转圈呀,粥突然变好吃了,也有可能是换米的原因,再不成,换掉煮粥的水,粥的味道也会变啊。”
  花春想罕见地没跟她娘拌嘴,反而是“呕”地一声,捂着嘴冲到外面呕吐去了。
  身子两个月余,恶心呕吐都是正常反应,花龄虽然不太记得自己当初怀小香椿时的情况了,但作为过来人,她对女儿孕吐的反应则是比较平淡的。
  待花春想再进来,花龄已高兴地用了半碗粥。
  “阿娘都不心疼我,”花春想泪眼朦胧的,委屈巴巴揉眼睛:“我难受成这样,阿娘竟然趁机吃独食!”
  花龄把盛着粥的砂锅往女儿这边推过来,大方道:“这锅里的都是你的,吃罢。”
  “……”白粥明明那么好吃,可是自己却没胃口了,瘪瘪嘴道:“阿娘,我想吃肉姜包。”
  这时候的孕妇大概都是挑嘴又厌食罢,女儿既然开口点了,花龄就忙让下人去外面买肉姜包子。
  女人都是善变的,尤其是怀孕的女人。
  香喷喷热乎乎的肉姜包买回来,花小祖宗只看一眼,就捂着嘴干呕了好几声。
  推开肉姜包,人改口要吃白粥就咸菜。
  白粥重新热了端上来,花春想实在没什么胃口,配着咸菜勉强吃下去半碗白粥。
  花龄确实感觉自己的身体今日有所好转,她颇为高兴,甚至饭后还在院子里散步,慢吞吞走了几圈。
  见女儿难受得如何都吃不下东西,她还耐心十足地陪了女儿小半个时辰,光是外头的各种吃食,都零零星星被买回来了十来种。
  容苏明是午时末刻的时候回来的,不巧的是,开始嗜睡的花春想此时正睡得乖巧。
  可能是晨时起得太早,也可能是因为上午忙了许久,容苏明看见花春想的睡脸,竟然也开始跟着犯困,反正别无它事,容家主干脆躺下来休息片刻。
  孰料,花春想不仅嗜睡,而且还觉轻,容苏明才躺下身子,她就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
  “睡得我好累啊……”她伸伸懒腰,翻过身来把胳膊腿都压在了容昭的身上,声音低哑道:“不知道有它的时候,它尚且还能老实一些,怎的昨日才知道它,小家伙今日就闹腾我闹腾到这个地步,容哥哥,我又饿了……”
  容苏明闭着眼,懒懒散散答道:“想吃什么,让人去买。”
  困意,在她躺下来的瞬间就攻占了她的整个身体,真的好想睡啊……
  花春想说出道丰乐楼的面食,容苏明喊人去买,自己闭着眼继续睡觉。
  就在她的脑子完全罢工前,花春想在她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做什么去了,困成这副模样?”
  容苏明已有些迷糊,甚至连方才喊人去丰乐楼买饭,都感觉这是在自己梦里发生的事情,
  遂含含糊糊答道:“怕你生气不开心,所以去做了点偷鸡摸狗的事,以后多多陪你……”
  花春想也听不懂这人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干脆绕开她而起身下榻,到外面透气去了。
  身子未满三个月前,知情人不能到处声张,是以除了家中贴身的几个人之外,旁的没人知道花春想又吐又厌食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向箜来城北有公务,结束后顺道去容家送解酒药,恰好遇见迦南回家取东西,他便跟着迦南来花龄这里见见容昭。
  时间虽才是傍晚,但是他来得十分不巧,容昭正在起卧居里睡得香。
  礼貌性地问候过花龄后,花春想在正厅接待小叔子许向箜。
  说实话,许向箜和这位小表嫂虽然感觉很亲,但却并不怎么熟,相对而坐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他也怕尴尬,忙拿出解酒药递给花春想,道:“既然我姐还在睡着,想来是酒劲尚未解去,这是我新得的解酒丸,一次两粒,以温水融了吃,效果颇佳,嫂子可让阿姐试试。”
  花春想接下小瓶子,道了谢,好奇问道:“你姐昨夜不曾吃酒,今晨又很早就上工去了,中午回来时也是干干净净的,却是何时吃的酒?”
  许向箜眨眨眼,眼底带着不太明显的红血丝,反应过来后,他忙不迭叉手道:“弟唐突鲁莽,半午时与阿姐一道吃酒,她道嫂子身子有些不适……”
  未满三个月时外人不能点破,许向箜避开了那几个字:“阿姐高兴得太甚,又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便拉着我多喝了两杯,望嫂子莫怪。”
  “如此。”花春想颔首,眉眼中荡漾出温柔笑意。
  原来,对于这个未满三个月的“意外”,容昭其实是和自己一样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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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了存稿的淡淡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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