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睦妃
绀桃宫走水的消息才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慈母皇太后做的。
毕竟安妃才吃了挂落，连六皇子都被抱去了春慵宫抚养，袁太后为此对皇后很是恼怒……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所以听说这把火是大顾贵人顾苏放的，目的还是为了自救，为了从皇后手底下逃出生天，宫闱上下不免大为意外。
这次连淑妃跟德妃都在私下里议论顾箴的无能了：“这顾苏比她小那么多岁，进宫才几天，就折腾出这样的风波来，皇后也真是……心慈手软。”
德妃哼笑道：“顾苏是个没多少脑子的，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家里糊弄进宫来。只怕这事儿，不是她自己主仆能够做成的。”
她觉得袁太后还是脱不开干系。
“就算如此也是皇后没用。”淑妃低声道，“你看云婕妤活着的时候，什么时候给贵妃惹出来麻烦？是云婕妤不想吗？还是其他人想不到用她做文章？没机会罢了。”
她们这会儿是在春慵宫偏殿，皇后跟贵妃都被袁太后唤进正殿去了。
一起进去的还是皇后的三个妹妹。
左右不是自家人，太后不心疼，说让相关之人都来说个明白，那么有着干系的人就必须到场，包括受伤的顾梨满也被从榻上拖起来。
本来太后只想让皇后家四个姐妹对质的，但云风篁帝宠在身，坚持要旁观，她也不好坚决反对。
也不是很想反对。
因为贵妃跟皇后的关系也不怎么样，云风篁在侧，没准还能对皇后更加落井下石一番。
“妾身想起来当年小产之事与顾梨满有关，所以寻了她对质，哪知她不但出言不逊，还以十二皇子威胁妾身。”顾苏同意放火将事情闹大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她本来就是有点儿偏激的性子，这会儿下定决心之后，态度非常的坦然，一点都不带愧疚惶恐的，大声说道，“妾身不忿，故此失手伤了她……妾身自知理亏，也愿意赔礼道歉，可是皇后姐姐却想借此铲除顾梨满栽赃妾身，妾身为了活命，不得不点燃住处，以求引起太后娘娘跟陛下的注意！否则以妾身位份的寒微，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箴来之前给自己反复做心理准备，告诉自己不管淳嘉的话是真心是假意，他都那么说了，为了自己的后位稳固，装也该装一装。
但听着这个妹妹颠倒黑白的话语，她觉得自己有点装不出来了。
“母后，这贱婢胡言乱语，实际上她平素就……”
跟皇后想的一样，袁太后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想无事生非的，顾苏主动送上了这么个把柄，她立马就给维护上了，不等皇后说话就让她闭嘴：“哀家看胡言乱语的是你！大顾贵人才说了几句话，你就忙不迭的呵斥上了！是不是她说话行事都要看你脸色，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如此哀家何必还要这许多人过来？！干脆就听你一个人讲好了！”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云风篁坚持掺合进来就是为了挑拨离间的，闻言立刻给太后帮腔，“皇后娘娘您还是悠着点儿罢，左右两位顾贵人还有这位顾才人都带过来了。事实如何，自有太后娘娘裁决，您又何必心急？太后娘娘最是明智果决的，凭什么内情，她老人家还不能明见千里？”
袁太后看云风篁也很烦，听着这番话只是面无表情，心里却觉得容这贱婢在侧果然是对的。
眼下帮忙刺激顾箴还不算什么，关键是等会儿淳嘉来了，凭他怎么坚定的保顾箴的后位，在太后跟云风篁统一战线时，他还能给顾箴多少支持？
太后跟贵妃对望一眼，看对方的目光都没什么温度，但眼底俱是心照不宣。
之后就跟她们估计的差不多，顾箴才被皇帝提醒过，没那么冲动了，可也架不住被亲堂妹卖了的悲愤，以及太后贵妃一搭一唱的诛心之语，她简直想立马出门去跟侍卫抢把刀过来，砍死在场所有活物！！！
只是让太后还有贵妃失望的是皇帝没到场，不但没到场，从头到尾连派个人来的动作都没有，就跟完全不知道这边掐起来一样。
云风篁惋惜失去了一次大大刺激顾箴的机会，但也很清楚这才符合淳嘉的为人。
他一点儿都不想换皇后，但也不想得罪太后跟贵妃。
所以这种场面就干脆装糊涂了。
不然他要是插手了，帮谁？
帮皇后吧他又舍不得委屈太后跟贵妃。
帮太后贵妃吧皇后本来就筹码不足了，这时候再传出坏消息，就算外头不卯足了劲儿拉顾家下去，就顾箴之前连续病了几次的情况来看，别到时候来个忧愤而死……
皇帝索性放任不管了。
他的想法是这三位都不傻，哪怕顾箴作为皇后能力的确欠缺了点儿，但也不是全没脑子。
所以就算闹的不可开交，也不至于闹到完全无法收拾的地步。
干脆等她们闹完了，再考虑怎么善后。
于是皇帝这天晚上都没回去后宫，第二天早上，听说皇后贵妃前一天傍晚就各归各处，偃旗息鼓了，这才施施然到了春慵宫请安，以安抚袁太后。
然后就被告诉，他多了个睦妃。
嗯，就是顾苏。
“哀家就不明白顾家的家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血脉相系的姊妹，一起进宫来伺候皇儿，怎么就不能和和睦睦的相处了？”袁太后淡定的告诉皇帝，“像贵妃跟贞熙淑妃，那还是没血缘的呢，贞熙淑妃在的时候，她们姐妹可不是亲亲热热的？就算私下里有些恩怨，为了家族体面，装也该装一装吧？结果顾家这四个女儿倒是好！跟仇雠似的！哀家上了年纪也不想多管了，寻思着就给这顾苏封个睦妃，也好时刻提醒她们姐妹四个，往后的相处之道罢！”
淳嘉：“……”
他冷静了下，试图反对，“母后，这顾苏从前只是区区贵人，一下子封妃，是不是太过了点？”
“这没有什么。”袁太后有理有据，“睦妃出身不低，要不是皇后蓄意打压姊妹，初封妃位也是够格的。淑妃、靖妃她们不就是？再者，要说破格晋位，贵妃什么出身，当年也不是一步步升上贵妃之位的不是么？”
见皇帝还在纠结，太后使个眼色让其他人都下去，就语重心长的劝道，“母后这也是为你好。你虽然不喜欢顾箴这皇后，但为了大局，却从来没想过动摇她的后位，更没想过以庶子为储，对也不对？”
这一点，连云风篁都心里有数，一手养大淳嘉的太后，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眼下就是抓住皇帝这份心思劝，“但你想过没有？顾箴尽管不是很聪明，看着不像是能够干涉朝政的样子，可就是因为她不聪明，有时候反而更容易坏事！这世上，好心办坏事的例子还少吗？这两年你也是亲自劝过她的，可她就是听不进去！为什么？因为她总觉得她能够稳居后位是靠着顾家，而不是你！这么着，就算你故意纵容贵妃针对她，她也是退让为主，全没想过提升一下自己的心机城府，更加配得上你！”
“可睦妃不一样。”
“这是皇后的亲堂妹，她真心实意当妹妹爱护过的！”
“皇后能够容忍你偏爱贵妃，却怎么忍得了睦妃踩着她上位？”
“哀家啊就是故意抬举睦妃的，好刺激皇后聪明点儿，别老是稀里糊涂的给你拖后腿！”
淳嘉知道太后这番话不尽不实，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打压皇后跟顾家。
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就是他力保顾箴后位的根本原因，是因为顾箴不是很聪慧，再加上顾氏虽然子嗣昌盛却后继无人，将来威胁到新君的可能性不大，没有成为下一个纪氏的潜力。
然而前朝也不是没有太后、后族都没有什么聪明人，却凭借孝道以及年轻天子的孝顺，压制皇权、祸乱朝纲的例子。
虽然这种后族往往富贵不久，但对皇家的伤害却未必小。
要是接受了睦妃的存在，兴许也能挑起顾氏内部的纷争，进一步削弱这个老字号的高门？
皇帝这么想着，就默许了太后这番安排。
但离开春慵宫之后，他到了浣花殿，还是摆起了脸色，让云风篁说清楚搞事搞到十二皇子生母头上是几个意思？
“陛下怎么什么脏水都朝妾身头上泼？！”云风篁立马就炸了，“您干脆说睦妃没了的孩子也是妾身干的好了！”
淳嘉只是诈她的，见状怕真的冤枉了她，也怕她有孕在身受不得刺激，只得放软了语调开始哄。
而云风篁其实也是诈他的，见他服软，顿时心里有了数，越发的不依不饶，又哭又闹，又嚷着说肚子不舒服……将皇帝折腾了好半晌，还不肯揭过，闹着要他彻查到底，一定搞清楚顾家姊妹闹起来是谁干的，她可不担这个罪名！
“好了好了，应该就是她们姐妹自己有龃龉，是朕说错了话，朕其实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你十二的生母怎么被伤成那个样子，结果刚刚心里想着其他事情，一开口就说差了！”皇帝寻思着这事儿如果不是贵妃做的，那么基本上就是袁太后的手笔。
他之所以质问云风篁，其实也不是怪她对顾梨满下毒手，而是因为他属意的储君，优先考虑十皇子跟十二皇子，但对云风篁也是真心喜爱，那么当然不希望云风篁跟十二皇子之间结仇了。
但这话不好说出来，如今被云风篁逼着追根问底，只得敷衍道，“阿篁最是宽宏大量了，就别跟朕计较了，啊？”
云风篁哼笑道：“怕不陛下就是那么想的，这才说了出来？”
“怎么可能呢？”淳嘉好声好气的哄她道，“朕是那种人么？朕最信任的就是阿篁了。”
云风篁拿捏着架子，刁难了一阵，才缓和下脸色：“妾身虽然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可今时不比往日，就算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这眼接骨上妾身又哪里敢去做什么事儿？如今忙着好好儿养胎都来不及呢！陛下可别忘记了，当初妾身还没有孕，只是传出能够怀孕的消息，秦王身上的药囊就被……妾身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心惊。”
淳嘉听着也觉得有道理，毕竟他是深信不疑贵妃对子嗣的看重的。
就算贵妃平素娇纵跋扈吧，现在好容易有了身孕，的确为了孩子的太太平平，对于积德行善的事儿，也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么着，这回的事情还真是冤枉贵妃了？
他心里就有些愧疚，但转念一想，又问：“那母后逼着皇后册睦妃时你也同意了？”
“妾身能不同意吗？”云风篁白了他一眼，“当时慈母皇太后态度十分的坚决，妾身有孕以来精力大不如常，坐了那么会儿就觉得吃力了，巴不得早点儿了结了事情走人，这是一个。第二个……”
她伸手抚上已经显怀的小腹，叹道，“慈母皇太后说，宫里这两年没进新人，睦妃好歹算个新鲜的。妾身如今有孕在身不便伺候陛下，陛下总是来浣花殿看望妾身是陛下的恩情，可妾身也不能不为陛下考虑……也该提携些人起来服侍您了。”
淳嘉有点儿哭笑不得，道：“宫里人已经不少了，朕膝下子嗣亦是众多。却何必讲究什么新鲜不新鲜？朕原非重色之君。”
“那妾身能怎么办呢？”云风篁委屈道，“妾身怎么可能不希望陛下见天陪着妾身？但谁叫自己伺候的是天子？政务繁忙不说，总是将您留在浣花殿，时间久了，没准您就忘了是您自己愿意来陪着妾身的，倒觉得妾身善妒，有孕在身也不肯放人！到时候妾身可要怎么办？”
淳嘉道：“朕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
“陛下刚刚还怀疑妾身害了十二皇子的生母呢？”云风篁迅速反问。
皇帝干咳一声：“说了那是口误。”
云风篁哼笑道：“反正慈母皇太后那么说了，妾身当时要是不答应，显得自己多不心疼陛下一样。再说了，只是个妃位罢了，陛下不愿意去，妾身还能逼着您过去不成？总不能为这么点事儿，叫慈母皇太后不喜。”
“合着你在母后跟前装了宽容大度，却希望朕不要去睦妃那儿？”淳嘉失笑着拧拧她面颊，“阿篁还是那么坏，尽拿朕当筏子。”
心里最后的一点怀疑也散去了。
毕竟贵妃的确不是什么贤惠大度的主儿。
善妒蛮横的明明白白。
于是在六宫的无语之中，顾苏就这么一步登天的，从贵人成了睦妃。
这转折让许多人都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甚至云风篁都是在送走淳嘉之后，方记起来问：“对了，那……十二皇子那生母，是怎么处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