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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各怀鬼胎

  云风篁笑着赏了报信的内侍,又吩咐侍者们各司其职,只留下熙乐听用,这才敛了容色,轻哼一声:“咱们这位陛下可真是情深义重呵,这才熬了两日就忍不住跑过来了,也亏得我如今在皇后娘娘跟前还有些脸面。不然,叫嫉恨我的传到太皇太后那儿,太皇太后还当我狐媚君上,见天的霸着陛下呢!”
  熙乐献计:“等下回去凝碧殿,咱们就跟悦婕妤说,陛下老是过来,皇后她们才愈发疑心,让悦婕妤自己劝他别来了,尤其别拿您当筏子。”
  “这倒也不必。”云风篁单手托腮,注视着门口,懒洋洋说,“陛下都不怕招了太后震怒,我怕什么?”
  半晌后淳嘉帝果然来了,云风篁带着人迎了他入内落座,让熙乐沏上茶水,笑意盈盈道:“母后皇太后染恙,妾身位份卑微不敢前去打扰,闻说陛下这两日都在侍疾,这会怎么有空过来?”
  “有些日子没见贵人,心下想念。”淳嘉帝文雅如初见,捧着茶水,语调温和道,“正好有会儿空暇,就过来看看。”
  不等云风篁接话,就看了圈四周的人,让他们都退下。
  “你之前都对楝娘说了做了什么?”只剩两人了,皇帝立马变脸,皱眉问,“何以她这两日都是恹恹的?”
  云风篁气定神闲道:“陛下欺软怕硬,可不要栽赃在妾身头上!换了妾身这样性情温驯的,乍从从一品的妃位贬成三品婕妤,妾身也要受不了呢。何况主位素来性.子急,这事情过去才几天,她要是就能缓过来,那才奇怪吧?”
  又说,“再者妾身进宫才几天,能对一宫主位做什么?就算主位真着了什么暗算……陛下摸着良心想想,究竟该找谁去算账?”
  这番话连讽带刺的,竟是压根没把淳嘉当皇帝看。
  就是搁寻常人家夫妻之间吵架,也算是极不客气了。
  淳嘉帝却没有震怒,而是若有所思:“贵人似乎心绪不佳?”
  “看到陛下这么急切的过来给悦婕妤撑腰,连母后皇太后还有皇后娘娘叮嘱您这几日多临幸新人的话都因此抛之脑后……”云风篁冷笑一声,“妾身当然心绪不佳!”
  淳嘉帝挑眉道:“这话说的仿佛你吃醋一样。”
  “差不多吧。”云风篁冷冰冰的道,“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难免有眼瞎的时候!”
  “……”皇帝思索了一番,就流露出些许兴味,“你从前那个未婚夫,另娶他人了?所以见着朕关心楝娘,觉得受不了?”
  云风篁不意外他知道戚九麓,毕竟戚九麓娶了晁静幽的消息,还是朱姨告诉她的。
  此刻就沉着脸,淡淡道:“陛下好像很高兴?”
  “满宫不都知道么?”淳嘉帝看她一眼,语气平静道,“朕与楝娘本是未婚夫妻,当初原只想娶她一个,然而……所以朕听到类似的事情,怎么可能高兴?朕只会觉得难受,你不想给朕做宫嫔,朕也不想纳你入宫,偏偏你进了宫,还给朕做了宫嫔……只能说造化弄人罢。”
  云风篁听的默然。
  片刻道:“只是这样么?妾身还以为陛下会发怒。”
  “为什么?”淳嘉帝轻笑一声,“因为你还惦记着从前的未婚夫?据说你们也是青梅竹马,朕跟楝娘一块儿长大,这样的情分有多深刻,最有体会。你若是就这么几年就忘记的干干净净,那才令人觉得可怕……再说了,是你惦记着旁的男人,又不是楝娘惦记着谁。这么说罢,这六宫除了楝娘之外,任谁惦记着外头的人,朕都无所谓……只要不是生下子嗣来冒充朕的骨血就好。”
  他说这话时波澜不惊,全没寻常男子谈及绿帽时的愤慨激动,甚至有些冷漠的意思,“反正朕这三宫六院,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当然,朕虽然不在乎你们这些人心里没有朕,毕竟朕心里也没有你们,但你这样的宫嫔,跟皇后那几位到底不一样。皇后她们就算有这样的想法首先未必会在朕面前说出来,倘若说出来,朕也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你这类身不由己进宫来的宫嫔么……”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都是可怜人,朕何必还要为难?”
  云风篁最恨别人可怜她,闻言差点控制不住表情,抿了会儿嘴才说:“陛下真是仁善。”
  “你心里不骂朕虚伪就好。”淳嘉帝对她的夸赞不以为然,端起茶水呷了口,淡然说道,“朕虽然一点儿也不介意你对你那曾经的未婚夫还存着什么样的情愫,不过,这事儿袁氏能够打听到,其他人必然也会晓得。你还是提早想个对策的好,不然,皇后手底下,没那么好混。”
  他意有所指道,“毕竟,你与那人,桑梓都在北地。”
  “……当初翼国公府送妾身入宫侍奉陛下,与妾身桑梓也有关系么?”云风篁沉默了会儿,忽然问。
  淳嘉帝怔了怔,旋即坦然道:“朕也不知道……朕原本以为你只是云氏族女。”
  后来云风篁跟袁楝娘闹上了,扶阳袁氏去查,这才窥知了云风篁的底细。
  袁太后姑侄也不是没想过掀出此事报复,但一来云风篁入宫走的是淑妃门路,打的是翼国公府的旗号,这是淳嘉帝目前最强大的支持者,袁楝娘或者为了报复不管不顾,袁太后跟扶阳袁氏可不能由着她发疯,再次得罪云钊父女;二来云风篁迅速抱上了纪皇后的大腿,这让袁太后彻底打消了正面交锋的念头,毕竟纪氏在后宫的势力,是她这个太后都要避其锋芒的。
  “妾身的来历翼国公府并非不知情。”云风篁闻言蹙眉,思索了会儿,仿佛自言自语道,“就算舍不得云氏族女到斛珠宫来受委屈,临时收养个美貌少女,对于国公府来说不难,却偏偏挑了同国公庶女关系要好的妾身,这到底是国公府没将妾身还有父族放在眼里,随意为之呢,还是想借妾身,图谋北地?”
  淳嘉帝忍不住道:“不是朕帮翼国公说话,但你家若当真十分看重你,也不至于退亲之后就打发了你孤身来帝京避风头了。寻常父母,谁会舍得让才十二岁的女儿远离身边?纵然姑姑姑父是亲戚,到底隔了一层,且千里迢迢的,消息来回不便,又哪里放心的下?”
  至于说翼国公府没把云风篁放在心上,所以不在乎她的喜怒哀乐跟意愿,淳嘉帝说,“朕以为至少翼国公跟世子不是这样的人,其中怕还有内情……”
  他沉吟了下,冷不丁问,“你未进宫前,可曾表示出对云美人的羡慕,或者说……嗯……对朕的歆羡向往?”
  见云风篁愕然望向自己,皇帝难得流露出些许尴尬,“朕知道你对朕无意,但朕观你颇为场面功夫,没准是随口之语,却教翼国公府的人记下来了呢?”
  “……陛下想多了。”云风篁深吸口气,正色道,“妾身又不是傻的,原就在姑姑家寄人篱下了,还要表现出羡慕翼国公府的小姐,这不是现成被议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么?至于说对陛下的仰慕,那更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这种话是妾身当时一个没出阁也到了议亲年纪的女孩子能讲的?妾身虽然不如宫里后妃们出身好,到底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出身,多少也是有些规矩的。”
  皇帝默然片刻,道:“你进宫到现在,朕还真看不出来……”
  见云风篁朝自己怒目而视,他不禁莞尔,“罢了,你既然疑惑此事,朕等翼国公世子入宫伴读时,旁敲侧击下就是。当然这种事情朕也不好问的太清楚,若果世子说的语焉不详,朕也没办法。”
  云风篁道了声谢,就说:“陛下一番善意,妾身也不敢再胡闹。妾身这儿跟您打个包票,接下来不会再故意跟悦婕妤作对,您今儿个也别去凝碧殿了,还是趁有些辰光,去烟兰宫看看贵妃娘娘罢!怎么说陛下这年岁还膝下空虚,却还对怀着皇嗣的贵妃不上心,这搁前朝后宫都说不过去。若是有心人故意败坏陛下圣誉,现成的理由就是陛下对待亲生骨肉还不如对悦婕妤关切,可见心性凉薄,贪爱美色,可不是昏君样子?”
  淳嘉帝握着茶碗好半晌没说话,良久才轻声道:“朕虽然不想跟你这等无奈入宫的宫嫔们计较,但你这样子说话……朕还是想揍你。”
  “要不世人怎么说忠言逆耳?”云风篁叹口气,很为难的样子,“妾身难得投桃报李,陛下却想揍妾身,难不成要妾身跟之前一样,想方设法的取悦您?”
  皇帝想了想这贵人之前取悦自己的行径,那惨不忍睹的凌波舞,还有矫揉造作的撒娇发嗲,那见缝插针的捅刀子……叹口气,道:“算了,你这年岁……年少无知也是有的,朕不会放在心上。”
  云风篁趁势道:“陛下方才说不介意悦婕妤之外的后妃心里有人,只要不混淆皇家血脉就好。这会儿却对贵妃娘娘腹中子嗣不甚热络,难道贵妃娘娘她……”
  话没说完,就见淳嘉帝骤然凝眸看来,目光如炬,凌厉逼人,不觉下意识的噤了声。
  “贵人年岁尚幼,年少无知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室中静默片刻,淳嘉帝放下茶碗,淡声说道,“但既然入了宫闱,太无知了,怕是红颜薄命。”
  “……”云风篁正襟危坐,乖巧点头,就跟之前问出诛心之语的不是她一样,这做派弄的淳嘉帝也有些气不起来了,缓和了神情,语重心长道:“朕看得出来,你生性聪慧,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却自有分寸,所以入宫即抓住机会,不几日便接连晋位。只是到底出身不高,皇后非是长久依靠。有些事情不是年少美貌聪慧机敏就能够解决的……往后还是谨慎些的好。这六宫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云风篁眼珠转了转,道:“那妾身能依靠陛下么?”
  淳嘉帝瞥她一眼,轻笑着摇头:“你不信任朕,朕也无暇顾及你,谈什么依靠不依靠?”
  他不欲跟这少年宫嫔多言,看看时辰差不多,也就起了身,“朕走了,你好自为之。”
  这话他之前也跟云风篁说过,其时多为警告,这次却有着些许告诫提点的意思……云风篁听了出来,面上神色就慎重了几分。
  等送走了这皇帝,熙乐再到跟前来,就听她自言自语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陛下,非池中物,纪氏怕是要看走眼了!”
  就朝熙乐抬了抬下巴,“这番话回头带给你主子,让他行事之际掂量着点儿。”
  熙乐低头领命的时候,出斛珠宫的路上,雁引也在轻声问淳嘉帝:“陛下,那云贵人可用么?”
  皇帝淡笑:“装模作样罢了,她压根不相信朕!不过……朕也不需要她的信任。”
  他沉思了会儿,“纪氏那边可知道那戚氏子入摄政王府之事了?”
  “已经知道了。”雁引说,“今日诸命妇入宫请母后皇太后安,想必纪氏诸妇,在绵福宫中便会谈及此事。”
  “这就好。”淳嘉帝平静道,“云贵人年岁虽幼,却生性多疑。这样的人,想用温情脉脉打动她,错非长年累月,急切之间毫无可能。况且朕也不屑于诱哄一年方及笄女子……索性皇后虽然聪慧,却颇受纪氏牵掣……这其中大有可做文章之处,到时候,却由不得云贵人从容斡旋,气定神闲!”
  雁引思索了会儿,忍不住道:“陛下,云贵人区区一介宫嫔,身后更无显赫家世,何以得陛下、皇后如此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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