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惆怅是真,对命运的世事无常也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忽然,年安的手被人重重握住,上面的热度将他微凉的手指都暖和起来,年安一愣,不由抬头看他,宓时晏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手指从指缝挤了进去,紧紧扣住。
  年安手下意识挣动两下,却被宓时晏抓得更紧:“你……”
  宓时晏:“嗯?”
  年安略一犹豫,还是别过视线:“没事。”
  这声没事如同水滴落地,涌上心头的所有话都被重新咽了回去,那点想要说出的话,彻彻底底砸落回了心房,变成暗潮,等待汹涌。
  等年安踏出电梯后,宓时晏才回过神,他也想跟出来,却被年安一手按住肩膀,“回去吧,作为总裁你得以身作则,不能带头旷工,造成不良影响我可不想替你背锅。”
  说着,他要收回手,不料宓时晏却突然反手拽住他的胳膊,上半身不怕死的凑出电梯门之外,仿佛蓄谋已久地对准年安的双唇,在上面用力亲了口,速度很快,便宜却没少占,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居然还不忘伸出舌头从唇缝里钻进去,飞快扫荡了一番,沾了一嘴草莓棒棒糖的甜腻,才噙着一抹得意之色,耳朵微微发红地退开。
  “有事给我打电话,不许抽烟。”说着宓时晏不忘从口袋里掏出方才从年安那儿抢走的半包烟,“棒棒糖我放你口袋里,想抽烟的时候吃一根,我下班了就过来。”
  等年安回过神的时候,面前的电梯已经砰的一声,合并的只剩下一条缝。
  他在原地足足愣了半晌才回过神,下意识舔了舔唇,宓时晏的味道和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年安垂着眼睛细细品了片刻,没忍住扬起了嘴角。
  那个被他亲一下就脸红皮燥眼神飘忽的毛头小子,竟也学会了偷袭。
  难得。
  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少人陆陆续续给年安打电话,慰问他,让他别被网上的事情影响了,尤其欧卯,一副担心他想不开的模样,啰嗦了一大堆后又给他发了一堆冷笑话,好不好笑年安不知道,但心情慢慢好起来是真。
  秘书一路小心翼翼地赶过来,将年安让她调查的东西以及需要处理的工作一并送过来后,窗外的景色已经慢慢被笼罩成橘红色。
  年安皱着眉头看着手里关于那家网站的资料,发现这家网站在一周前被人收购,原先的老板早就走了,经过一个下午的发酵,如今那篇报道的阅读量已经达到了七位数,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不排除有水军在搞鬼,但不得不否认,热度越来越高,关注看戏的人越来越多也是事实。
  “一周前就被收购……”年安忽然想到方才在车里,宓时晏说的,这家网站的老板他认识,顿时心下漫起不祥的预感,“那收购方是谁?”
  秘书咽了咽口水,神色颇有些犹豫,但在年安的注视下,还是定神道:“是宓氏娱乐。”
  第52章
  “收购!?”宓时晏瞪大双目, “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怎么不知道?”
  秘书被这么一吼,怔地肩膀都缩起来,“这项收购案是总部那边批下来的, 对外是用的宓式娱乐,实际操作是总部那边,也是在收购完后才并到我们这边管理, 今天是第一天……新改了名,但是网站名字还没来得及换。”
  宓时晏大脑懵了下, 在这温暖如春的办公室里, 手脚竟是直接发凉:“把那篇报道撤掉。”他声音嘶哑, “快点, 现在立刻马上去通知他们撤掉!”
  “可是上面说暂时不能撤……”
  “谁说的?”
  “……”
  宓时晏倏地想起方才年安在车上对他说的话, 心脏剧烈加速,名为慌乱无措的野马在他胸口挣脱缰绳肆意狂奔,将他脑门都沁出冷汗——怪不得他刚刚在墓园里就打电话让对方撤掉, 非但迟迟没撤, 反而回答时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他怒目圆睁,几欲喷出火来,模样将站在桌前的秘书吓得一哆嗦, 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咬牙切齿地问:“谁说不能撤的?”
  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宓时晏看也不看一眼, 便接起电话。
  秘书被他骂的兢兢战战, 正在组织下面的语言时,就见宓时晏猛地起身,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对方便已快步消失在了办公室,只留下门板重重关上的咔擦声,有些沉闷。
  隔天清晨,年安在梦中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压的他难以呼吸,挣扎了半晌,睁开眼睛后才发现原来是奶球不知何时居然爬到他胸口上,抱着尾巴睡的神魂不知。
  把猫抱起来,年安慢慢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昨夜居然在沙发睡了一晚,浑身酸痛不说,脖子还隐隐有落枕的征兆。年安吃痛地揉了揉脖颈,眼睛在安静的屋内巡视了一番,最终才想起,昨晚宓时晏没有过来。
  他坐在沙发上给僵硬的大脑半分钟的缓冲时间后,才慢慢梳理了现在的状况,正四处摸索手机时,它倒自己响了起来。
  年安躬身在地,最后从沙发底下摸出了屏幕朝下的手机。
  “安安,那新闻怎么回事?上面怎么乱说一通!?”
  蔡女士平日里不上网,更是看不到那篇报导,再加上她从不宣扬自己的私事,因此也没有同事知道年安是她的儿子。
  昨天虽然隐约有所耳闻,但因为工作忙都给忽略过去,昨夜值班回家后倒头就睡,今早起来打开电视,看到早新闻,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儿子居然莫名其妙被扣上了一顶不孝子白眼狼心狠手辣的莫须有头衔,气得老太太饭都没吃,慌慌张张就打电话过来。
  蔡女士气得不得了,还要打电话过去举报他们诽谤,年安只好耐着性子安抚了一通,好不容易把人安慰下来,挂完电话,年安长吐一口气,翻开来电记录,未接来电不少,但一顿翻找下来,却并没有想看到的名字。
  「要使用愿望吗?」几日未曾出现的系统突然说。
  年安放下手机,摸了摸奶球柔软的猫毛:“这点事还用不着许愿。”
  系统想了想,还是说:「我觉得宓时晏不是那种人……」
  年安眯了眯眼睛,没回答,而是问:“你有没有隐瞒我什么?”
  系统一愣:「什么?」
  年安语气冰冷道:“就像你当初没有告诉我罗维和‘我’以前认识。”
  系统一阵沉默后,说:「没有。」
  年安眸色晦暗,狐疑地问:“真的?”
  系统还没来得及说话,年安手机再一次响起,是个没见过的陌生号码。这是他的私人电话,工作号码则被秘书管理,所以他才能免去被媒体记者骚扰的事情发生。他想了想,还是接起来,对方响起一道公式化的男低音:“您好,是年先生吗?您父亲在离世前留了一份遗嘱,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呢?”
  年安出门后才发现今天是圣诞节,从西方长途跋涉而来的节日被国内的人们过的有声有色,成功晋升成为一年几度的‘屠狗节’之一,被人们唾弃,被商家视为宠儿。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应景,这天早早便下了雪,将整座城市铺上一层晶莹剔透的白。
  途径年氏大门时,年安放慢车速看了眼,发现寒冷的天气里还有些人不辞辛苦的候在附近,企图能堵到人。
  他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调转车头,往公司后门开去。
  年安上楼时,自称是年父生前私人律师,并且手持遗嘱的毛律师已经在办公室里候着了,年安在沙发上坐下,他早上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东西,眼下胃里空荡荡,端起茶抿了口,才说起了正事。
  毛律师先将手里的文件袋递给年安,“这是您父亲生前遗留的遗嘱,您过目下。”
  年安打开一看,发现是份公证遗嘱,他有些惊讶,年父连自己死后的坟墓都没买过,但却立了遗嘱,一时间竟猜不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人死灯灭,现已尘埃落定,年父到底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遗嘱上清清楚楚写明了年父生前有什么财产,除却年氏,他个人名下还有很多不动产,光是银行账户的存款,都是普通人家一辈子难以赚到的。
  年安只是粗略一扫,他可不觉得年父还会给他留下财产。
  毛律师推了推眼镜:“遗嘱写明了财产分配比例为五五,您与您父亲现任妻子各占一半。”
  “不可能!”年太太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嗓子里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尖叫,“那个小兔崽子已经把我的年氏夺走了,怎么可能再给他一半的财产!!”
  毛律师见惯了大风大浪,对于年太太这般模样,见怪不怪:“年先生的公证遗嘱上的确是这么写的,我们只是按照他遗留的遗嘱来办事。”
  年太太目眦尽裂:“……我知道了,这都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是不是那个小兔崽子和他那贱妈故意算计我,制造出这么个假遗嘱来夺走我的财产!一定是这样的!”
  毛律师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公证遗嘱只有本人才能办理,具有法律效应,是不会出现假遗嘱这种事情,而这份遗嘱当初也确实是由年先生亲自来书写办理的,何况这上边有年先生亲手印上的指纹。”
  “骗子!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滚,滚!”
  莫名其妙被赶出家门,毛律师站在门口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不满地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但很快便被掩去。
  他只是在按照遗嘱办事,至于年太太接受不接受,就不归属他管辖范围内了。
  在把律师赶走后,年太太看着桌上毛律师遗留下的文件袋,她怒目圆睁片刻,愤然起身,近乎抓狂地讲文件袋撕裂,站在满地的碎纸中央,她粗喘着气,红血丝占满眼球,暴怒的模样看上去颇有些骇人。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她接起,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就说:“生气了吗?”
  年太太的声音如同地狱里的恶鬼挤出的尖锐:“是你搞的鬼?”
  “当然不是,那份遗嘱当然是真的。”
  “住口!”年太太身体不可抑制的剧烈颤抖起来,“我不信、不可能!!”
  那头的声音低低笑了笑:“信不信由你,但事实如此——不过别担心,你还有机会。”
  年太太闻言,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眼中慢慢上过一丝狠戾。
  遗嘱在当事人死亡后即可生效,现在就等年安去过继,对此他还是有些茫然,一时间难得陷入两难境地时,蔡女士突然打电话过来。
  “怎么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过去接你。”年安给蔡女士倒了一杯热牛奶驱寒,后者接过抿了口,外套都来不及脱,就兴冲冲的放下手里的保温盒,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在空气里蔓延开来,“来尝尝,你上次说你想尝尝可乐鸡翅,我特意跟邻居学的呢。”
  年安一愣,才记起自己之前去蔡女士家里的时候,电视正好在播美食节目,他随口扯了句想尝尝可乐鸡翅,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记在了心里。
  这位盐和糖都分不清母亲,为了实现儿子的‘心愿’,硬是不学走就学跑,菜都还没学会怎么炒,就开始跟邻居学起怎么做可乐鸡翅这等富有难度的菜色。
  他心里一暖,身体与心理上的疲倦在这一刻,似乎消散了些许。
  鸡翅的卖相难得的不错,一口咬下,浓郁的汁香在舌尖蔓延开来,虽然有点过咸,但意外的不错,简直可以说是蔡女士厨艺巅峰也不过为。蔡女士被夸的脸都笑出花儿来,年安便又说起了年父遗留的财产问题。
  蔡女士听完也不免陷入沉思,最终不知想到什么,重重叹了口气。
  “我认识他的时候,你爷爷病重,他白天公司晚上医院两头奔波,累的眼窝都是青黑的。后来人走了,他葬礼上一个字都没说,晚上我陪他回家,刚刚进门,我还没进去呢,他突然整个人就蹲了下去,抽抽噎噎地哭,眼泪鼻涕糊的满脸都是,边哭边跟我说,他从今天起,就成了孤儿。”说起往事,蔡女士忍不住唏嘘,“谁知道当初嚎啕大哭的人,最后居然会变成那样呢?”
  年安咬着鸡翅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蔡女士的肩膀以示安慰,蔡女士连忙从回忆里抽出神来,她今天来是为了安慰年安,可不是来让年安安慰她的,为了调节情绪,她随手抓起年安放在桌上的遗嘱看,突然惊讶道:“城南郊区平房……这不是老房子吗?”
  年安疑惑道:“老房子?”
  蔡女士点点头:“对,年合盛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富二代,小时候跟你爷爷两人相依为命,听说有一度还落魄过,但是后来好像遇上了什么贵人,跟着下海经商,才慢慢富裕起来。”
  这还是年安第一次听说往事,他微微皱起眉头,不由追问起来,然而蔡女士知道的也不多。不知为何,年父对于这位带着年家发家致富的贵人分外忌惮,这些东西还是当初蔡女士和年父感情好时知道的,但即便如此,也不知那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如今又在何处。
  年安还欲多问些时,蔡女士已经站起身,围着客厅走了一圈,脚步突然停在了厨房:“咦?安安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怎么锅都没洗?”
  年安一愣,才想起来那是前天宓时晏在他家做饭时遗留下来的,这两天忙的晕头转向根本没去厨房,平日请的钟点工也因为儿子要结婚而回了乡下,家政公司那边还没请新人来,他都快忘了厨房里的锅碗还没刷。
  然而蔡女士已经从厨房里走出来,面带犹豫:“你是不是有……新男朋友啦?”
  年安一怔。
  蔡女士又说:“还会做饭……难道是女朋友?”
  年安忍不住笑道:“你宁愿觉得我找对象也不相信我会做饭?”
  蔡女士哼笑道:“谁叫你是我儿子。”
  年安低笑道:“那你可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
  蔡女士又冲他眨眨眼,意有所指道:“下次带来给我看看?”
  年安唔了一声,姿态放松:“当然可以——等我找到第一个带给你看。”
  “不是?那怎么会是两副碗筷……”蔡女士倏地想到昨天在墓园里见到的宓时晏,不由嘟囔了句,“总不能是宓时晏那小子做的吧?”
  年安:“……”这直觉怎么突然这么准了呢?
  蔡女士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是他呀?”
  年安没说话,等于默认了,蔡女士登时满脸震惊,走到他面前,“你两这是什么情况?要复婚吗?那……那他现在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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