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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节

  杨诚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没有管教杨谏,他就一直这么想。
  杨云海“仁弱”惯了,对着燕奴都能含笑以对,对着自家人当然不可能认真,对杨谏偶尔的犯上也都一笑而过,对他就像对个小弟弟,还时常在杨诚面前夸奖杨谏。
  杨谏当然没有被夸得就从了杨云海,相反,他更看不起他了。
  于是,这次听说杨云海征了许多生丁圈在大营里却不肯让其他人带去练兵,就这么白白养着,顿时不忿起来。
  “爹,他该干的事不干,这算什么大将军!”杨谏当着杨诚的面发脾气,发完后就悄悄带着人出去了,不是说那几个燕奴都把人偷走了吗?他也偷!偷完带走练,就不还给杨云海了。
  想得很好,不巧,正撞上了也来偷人的的乌彭几人。
  乌彭他们也是偷溜回来的,而且这次一定要把人带走!还必须要比两千人多,多出来的,就当送给漆四的礼物了。
  本来能搭上漆四这条线,对乌彭来说绝对是件好事。但好事不办好,就成了坏事。现在他只求漆四不要生气就行。毕竟漆太后能逼着燕王给他爵位,却不会为他得罪漆家。
  这点道理,乌彭一清二楚。
  他这次特意多带了好手,还找那个商人借了护卫,一行人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就潜到了那处营地。
  营地上回被他们驱使驽马拉坏的营墙还没修,仍倒在那里,省了他们的事。于是,商人的护卫就很有经验的分出一部分人去探路望风,再分出一部分人去堵住营地其他出入口,其他人进去赶人出来。
  杨谏只带了随身的二十几个人,也都是弓马好手,他们骑的都是良州马与本地马配出来的马,虽然不如良州马好,但年轻蹄快耐跑。
  这是辽城,杨家又才把燕奴赶走,杨谏根本没料到会有人在这里,还是原来那伙人!故技重施!
  他们距营十里之外就被发现了!可此时营里的人还没偷完呢,护卫心眼多,跑去问乌彭说有人来,跑不跑?
  乌彭想跑,护卫又发愁道:“只怕回去主人就要打死我们了!”
  乌彭才想起漆四,想起如果他骗了漆四两次……那他也不必回燕国了,直接跑吧。
  护卫又轻声说:“我看那人没有我们多,又不知我们在这里……”
  乌彭马上明白了,果断道:“那就杀了他们!我们快跑!”
  护卫这才应下,带人出去布了绊马索,又命好手伏在高处,等杨谏一行到,马一摔倒,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箭雨顷刻而下!
  数十枝箭就要了杨谏等一众人的性命,只有最后的一人转身较快,逃出生天。
  护卫看了一下距离,觉得再追也追不上,给剩下的人一人补了一刀,让乌彭带着人快走。他们刚才赶出的人至少也有四千了,就算一路跑回去丢一些死一些,也够交账了。
  乌彭二话不说,带着人就跑,护卫分出一半留着埋伏断后,剩下的就拿着刀枪驱赶这些奴隶跑,于是就在他们逃跑的路上,星星点点的都是掉队的人。杨诚得到消息追上来时,立刻就发现了他们。
  杨诚万万没想到杨谏就这么死了,听到消息时就险些吐了一口血。虽然家人劝阻让他不要去,还有去太守府报信的,但杨诚等不了,推开从人,“何必等那无能小儿!我要替我儿报仇!”
  他带着人追上来,在营前看到了儿子的尸体,被人吊着脖子,脱去衣服,挂在营柱上。杨诚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欲坠,勉强站稳了,抖着手说:“快……解下来……”
  解下杨谏后,杨诚替儿子草草收敛一番,又上马继续追。
  无奈,先是陷阱,又有暗箭,杨诚年老体衰,就此送了性命。
  护卫见再也没有人追上来了,而杨诚的人早在杨诚死后就失了军心,四散而逃。他杀退这些人后,不敢再恋战,带着人就追上去了。
  等杨云海赶到,只余满地尸骸。
  一人道:“是燕奴!”
  护卫是商人的私兵,当然不肯让自己人送死,他留下设陷设伏的都是乌彭借来的燕兵奴。
  杨云海目瞪口呆,又看到杨诚和杨谏的尸骨,周围所有人都在哭号。
  从人跪到他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让他回了神。
  “我杨云海,誓报此仇!!”杨云海突然拔下发簪,散下长发,握住发尾用剑一割,拿着一缕头发放在杨诚的胸口,看着这个老人的面容,他突然想到了父亲,泪水长流。
  “叔叔,慢些走,我送他们下去陪你。”他沉重的说。
  这一刻,他是杨家子。
  是杨家儿郎!
  第198章 哀兵
  对杨云海来说,杨诚的死把他逼到了绝路。他必须为杨诚报仇,也不能不报,甚至不能有丝毫迟疑。
  所以他割了头发就上马,连从人呼喊让他再等一等,等从家里把人都叫来后去追都顾不上,带着身边这二十几个人就追上去了。
  从人连连跺脚,看也知道,杨诚、杨谏都是犯了一样的毛病:轻敌。要不是他们带的人太少,至少也不会父子两人一起送命。
  他是真怕杨云海一去不回啊。
  但老天爷是站在杨云海这边的,这一来一回的功夫,乌彭他们已经跑远了,杨云海一路追过去,只捡回了来一千多个奴隶,杀人的已经跑了。
  眼看着天黑了,不能继续追,他们匆匆出来,没带干粮,一旦天黑,四下一片漆黑,要是继续往前跑,可能早上天亮他们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只好掉头,半路就遇上了举着火把找来的杨家部曲。
  杨云海回到了杨家,已经是满府白幡了。
  庭院里就停着两具棺木,一个是杨诚,一个是杨谏,杨谏的儿子跪在棺材前,披麻带孝,见人就磕头。
  杨云海在门前下马,也披了一块麻布,披头散发的冲进去,扑到棺材前就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拿头去撞棺材,撕衣捶胸,跺脚哀号。
  把旁边跪着的小孩子吓得一愣一愣的。
  杨家也早就挤满了人,跟杨诚算是同辈,也被杨云海尊称一声叔的杨北来了,看到杨云海这副颠狂的样子,连忙使人去拉,“快快快!不要让大将军哀毁过甚!”
  于是一堆人拥上去,七手七脚的把杨云海从棺材上撕下来抬进屋,杨云海一路急行,平时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进门前再哭闹一场,现在看起来也是格外凄惨没有人样,他挂着两行浊泪,脸色惨白,手足俱颤。
  杨北排开众人坐在他面前,关心道:“大将军,大将军,你要保重自己啊!”说着,老头也哭了。
  顿时堂上一片哭声。
  这一哭就哭到了后半夜,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全在苍促搭建的灵堂上给杨诚和杨谏守灵。
  杨云海和杨北却来到了后堂。
  杀人的已经查清了,就是今年跑到杨家这里来打秋丰的燕贵,乌彭。
  杨北道:“大将军当早做决断。”他打量着杨云海,不知他是不是明白,他现在就该倾家荡产的替杨诚报仇,如果他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他杨北就要出来主持公道了。
  让燕奴闯到家里来杀了家人还不反抗,那杨家人哪里还有一点气性?血性?又有何面目立在这天地之间?
  杨云海摇头道:“北叔小瞧我了,诚叔和阿谏这么没了,我恨不能对燕奴食肉寝皮!只是如果贸然出手,对杨家不利。”
  他道:“那些人一看就是新出头的小燕贵,家底不丰。”所以找上门去让这个小贵族赔钱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能要命。
  可杀人也有个问题。
  要么,他们深入燕地,把人抓来杀了。
  这有点难。他一个太守,带兵深入燕地报私仇,还抓住一个燕王封的贵族砍脑袋,那就等着燕王和鲁王一起来砍他的脑袋好了。
  要么,他们就在这边等着,等那个没长眼的小燕贵再跑来,他们再杀他祭坟。
  前者,麻烦太大,他兜不住;后者,全凭运气,鬼知道那个什么乌彭的还来不来呢?
  杨北点头:“大将军说的也有道理。那大将军可有良策?”
  良策,当然是有的。
  从一开始,杨云海就没考虑第二个可能。真那样做了,他也没脸再当这个大将军了。他这个大将军,全靠杨诚、杨北这些人的推举,如果他不替杨诚报仇,那这个大将军他也从此不必再做了。
  而第一个可能,他缺的就是名正言顺进入燕地寻仇的理由。以私怨不行,那如果是公主让他去呢?
  杨北知道杨云海藏了个公主,他只想了一想就点头道:“这样也好。”反正只是差一层遮羞布,到时就算大王或燕王来问罪,只要把这个公主推出去就行了。
  杨云海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见公主了。”
  他起身整衣,夜拜姜姬。
  姜姬当然还没有睡。从白天就听到前面不绝于耳的哭声,让她怀疑杨云海是不是死了。可如果他死了,怎么杨家不乱?难道杨家还有一个她不知道的定海神针?
  直到杨云海披麻带孝的进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杨云海见姜姬披衣起来却不敢下床,躲在侍女怀中瑟瑟发抖。
  卫始挡在前面说:“太守,今日公主吓坏了。”
  就是要你害怕。
  杨云海扑地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往床榻那边爬,卫始等人来拦都被他给打开了,而杨云海带来的人也帮着按住了卫始等人。
  姜姬很配合的发出尖叫。
  卫始被人按在地上,目眦欲裂,挣扎道:“太守欲害公主吗!!”
  从人道:“休要胡言!”
  杨云海来到榻前,他一头一脸的泥汗,又为了做戏,在脸上抹了鸡血,阿柳都吓得浑身发抖了,姜姬还以为阿柳会一直抖下去,不料她猛得一脚跺在杨云海脸上!
  杨云海被玉足跺得刚要爬上来就被跺下去。
  姜姬目瞪口呆。
  云姑他们也一拥而上,手上拿着什么都往杨云海身上招呼,她还看到云姑手上的恭桶!
  但杨云海有地利之便,一番混乱后,阿柳和云姑他们也都被抓了缚在阶下。
  姜姬尽职尽责的一边发抖一边求情,除了哭不出来之外。
  “太、太守有事尽管直言……”她道。
  “公主。”杨云海狰狞道,被阿柳云姑她们一通打之后,脸上身上还真添了不少伤,“非是某冒犯公主,乃是今日……”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大概就是燕地那边来了一个贵族,贪婪凶恶,以前他们也常来劫掠,他都看在百姓的份上不欲与他们争斗,以免伤到了百姓。
  “所以他们要些钱物,我都加倍奉上……”
  掏钱免灾这一招,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但是,今年因为公主到此,他就觉得为了保护公主,不能再容忍这种事了!就拒绝了他们,明言从今年起,辽城的一草一石都是公主之物,当然不能让他们想拿就拿。
  “谁料这些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将我等的仁善当成了可欺!”
  于是这些人见索要不成,就来明抢了。
  杨云海他们因为把人想得太好,以为以前你们要我就给,大家就是好朋友了,今年我也跟你们说清楚了不能给,你们就该懂道理啊。结果他没料到那些人根本不讲道理!
  于是,他们就来抢人了。抢的还是他准备给姜姬盖行宫而征的百姓。
  “燕奴粗蛮,他们抢走了我们的百姓,不过是当成牛马一般的奴隶……”杨云海声泪俱下,痛心疾首,他视百姓如亲子,百姓伤,就是他伤,百姓受苦,比他自己受苦还要难受啊!
  然后因为看到百姓被人凌虐,先是一个叫杨谏的少年人义愤填膺跑去阻止,结果螳臂当车,挂了;再然后听说杨谏死了,他亲爹,一个七十多的老人也披挂上阵欲与贼子一校高下,也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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