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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当然,他也可以把手机拿回来直接用面容解锁,但师霁求生欲还算强,至少是懂得读气氛,乖乖报了六位数字给她,这件事大概也就略过不提,上车以后,不知怎么又谈起装修的话题。
  “如果重新分割的话,可以分成几个房间?”
  “不是早说了,”胡悦有点诧异,“卧室、书房,这就两个了,还有宝宝房,最少一个吧,如果打算二胎的话——噢。”
  他们谁都没说话,默默地开了一会,除夕的s市,其实没什么年味,反而异常冷清,就连这段最经常堵车的cbd,都是畅通无阻,一路的绿灯。胡悦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不管怎么说,你当时为什么选那样的装修,这就是你一个人住也很不方便啊,这么大的空间,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话题又回到安全范围内,师霁笑了一下,“大概我和一般人不一样吧。”
  他说,一只手撑在椅背上,随意地拨了一下头发,“可能一般人需要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才有安全感。”
  “但你不同?”胡悦一愣。
  “嗯,我不一样。”他的声音变轻了,“发生过那么多事以后……我只有那样才能安心。”
  属于自己的房子里,所有地方都要能一眼看到,只有这样,才能安心。哪怕是有一点阻隔,有一个房间,都会禁不住地想,在这房间中或许隐藏了什么阴谋,什么不利于他的、有害于他的东西……
  胡悦没有心理咨询证,但就算是她,也知道‘家’在心理学中的象征意义,看起来,师霁的信任关系的确存在极严重的问题,他甚至连自己的家都无法信任。她忽然有一点难过,但又很快提醒自己,应该振奋起来。
  “大年下,不说这些了。”她讲,“不吉利!”
  “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师霁反而不以为然,他又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案子办得怎么样了……最近几次找解同和,他都没理我。”
  “你和解警官……我还以为你会问上次那个,那个——”
  “老家那个副队长?”他们到了,买的东西太多,光是两个椰子就重,师霁要叫物业来帮忙拿,胡悦却觉得大可不必,大年下的,他们还要值班也不容易。话都是边搬边说,“他现在也不知道什么了,专案组把消息封锁得很紧——好像我听说,上级对他们警方很失望,再加上那个刘宇犯案太多,a市不能算是主要案发地,督办起来不方便,可能要异地办案。”
  “他都不知道什么,那解警官就更不知道了。”胡悦不以为然,“难道是要移到s市来督办?”
  “至少那个刘专家是s市过来的关系,你忘了?”师霁问她,“解同和怎么也是s市这边的中队长,要搭关系也从他这边近一点——这个都能忘,不应该。”
  胡悦心里一紧,看他一眼,确认他只是随口一说,才讲,“你自己摸摸良心,我最近做了多少事,现在还要做饭!你还要我把什么事记得清清楚楚?”
  她现在拿捏了做饭的把柄,还不是怎么说怎么赢,师霁赶忙举手投降,“算了算了,你最辛苦,你最辛苦。”
  “本来就我最辛苦!”胡悦理直气壮,“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来打下手好吧,我们来规划一下啊,晚上到底怎么吃。”
  椰子鸡打边炉,这是一顿火锅主食,菜烫进去往里续就行了,算做单独的一顿。排骨汤、咖喱蟹、 冷盘、炒时蔬、红烧黄鱼,这又是另一顿,师霁意思,晚餐不用吃得太饱,吃不完的菜都是隔夜菜,不好倒,也不愿在吃,除夕宁可清清淡淡地吃一顿火锅,吃多少是多少。胡悦也赞成,他们俩都没有办除夕宴席的经验,与其弄得四不像,不如索性放飞点,吃个火锅算了。
  不过,椰子鸡也还是第一次搞,赶紧拿出烹饪app看诀窍,首先从破椰子开始就要学,两个医生研究了半天,胡悦推给师霁,“这是男人的活,你来做。”
  少不得又是一番唇枪舌剑,摸索了半日,这才开好了一个椰子,师霁手滑一下,水洒出来不少,还好,多买了两个,第二个就开得好多了。胡悦一边忙忙地备料,一边叫师霁给她念步骤打下手。
  “哎你真的笨欸!”
  “你真的是个很差的老师!”
  手术台上受过的气,现在都嫌弃回来,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声调比赛着往上调,一个闷头洗菜,一个切配,两个人各自朝着一个方向,也免得相看两生厌,这样嘴角浮现的笑意都能藏得挺好,也不错。
  火锅到底是简单的,洗洗菜,配个底汤,切个蘸料,也就可以开饭了。半中午过来,中间还去买菜,晚上七点多,春晚还没开始呢,火锅已做得了,不过胡悦也出了一身汗——这个房子的地暖开得太足了。
  把火锅端到饭桌上,新买的电磁炉插好,在新买的围裙上擦擦手,又用手背抹抹额头,她叉着腰环视一圈饭桌,样样倒也都齐全了,满意地叹口气,一抬头发现师霁站在岛台边上望着她不动,胡悦提防道,“又干嘛?”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她笑,半晌才说,“你真——”
  拉长了声音,拖得九曲十八弯的,拖到最后说道,“真是一点都不好看。”
  她现在当然不好看了,在厨房里劳作了半日,谁还能和个小仙女似的?胡悦有些气,可看着师霁的表情,他脸上的笑——到底这些气也都化成了无奈又好笑的泡泡。
  “就你好看。”她正好洗手,把手上的水往他眼睛里掸,“就你好看行了吧,傻x。”
  “怎么骂脏话呢?好好的女孩子,一点素养都没有。”
  “平时我也很文雅的,遇到什么人就说什么话了呗。”
  谁也不会想到,师霁是个——好吧,他平时就很嘴欠,所以这大概是可以想得到的,不过,大概他们也不适合很浓情蜜意,这样互怼着,双方反而都自在,说过就算,不当真,胡悦等师霁坐下来依旧给他倒饮料,“喏,你爱喝的乌梅汁鸡尾酒。”
  说是鸡尾酒,其实无酒精,乌梅汁兑了苏打水和冰块,切两片柠檬、薄荷叶,清爽酸甜,最解腻的,两个人碰一下杯子,喝了一口,胡悦禁不住发出满意的叹息声,闻着椰子鸡那一大锅的清香,她不知不觉就说了心底话,“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话说出口,自己都一愣,有一点心虚,掩饰性地笑一下,才鼓舞起浑身的戒备去看师霁,就等着他的嘲笑了,没料到,他居然没笑话她——哪怕他们刚互怼着劳动了一个下午,她怎么也不该承认自己的开心——
  “是吗。”他说,望着她盈盈的笑,“巧了。”
  巧了,我也很久都没那么开心了。
  胡悦低头浅笑,有一点羞涩的样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师霁举起杯和她碰一下,反倒帮她缓颊,“开心一天算一天,有得开心还不好,这又不是坏事。”
  亲人去世,总是觉得光阴太急,开心一天算一天,大概是他最近的座右铭,这句话究竟也没有错,胡悦跟着放下心事——是啊,能开心这一天,又何必去想太多?
  “是,很久没吃年夜饭了。”她说,举起杯子,藏在后头窥视师霁,“这是不是这些年来最开心的除夕?”
  这问得有点直接,但师霁回得倒也很直接。
  “是。”他说,“好像这辈子第一次吃年夜饭。”
  “哪有这么夸张。”胡悦失笑,“以前也有美好的回忆吧?”
  “太久远,都已经不记得了。”
  这诚实的答案,听着匪夷所思,但却是实话,胡悦试着想一下上一个团圆饭,记忆也早遥远模糊,大概,这样的话,也就只有她能懂。
  他们两人对着坐着,千回百转的心思,有往事也有新伤,那么多的失去明明白白,心绪由不得高下起伏,喜悲参半,可大浪淘沙,渐渐只淘出纯净而喜悦的笑,默契就写在眼睛里:这一刻,实在开心,是多年未曾有过的感受,连窗外夜空,仿佛都因这般的感受,更澄澈了些许。
  管那么多?胡悦难得任性地想,以后怎么样,我只开心眼下这一天就算,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这顿饭要好好的吃,要吃得开心,吃得算数。
  他们互相看着,心思都写在了眼神里,这一刻她知道师霁想的也一样,他也是一样的欢喜,在如此无常的命运里,能有这片刻的欢聚,这纯粹的欢喜,他们也都很珍惜。
  “水开啦,”这里是s市,过年也没有鞭炮,禁放烟花,但电视里一样火树银花,热闹得欢喜,胡悦站起来说,“你要不要先喝一碗汤啊?”
  师霁当然要喝,椰子鸡的头啖汤是最清甜最好喝的。胡悦为他舀了一个鸡腿,电视里主持人开始问候新春,在热闹的背景音乐里,一阵弦乐响起——是师霁的手机铃。
  他们同时低头去看,又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刚才的气氛,只因为一个电话,仿似便不可挽回地失去了,师霁嘀咕了一声,“好巧,刚还说到他呢。”
  ——是解同和。
  第185章 新年快乐
  “实在不好意思,师主任,这大年下的……”
  解同和出现在十六院很多次,从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他从口袋里抓了一包烟出来给师霁敬,被师霁推了回去,这才警觉又歉疚地一笑:师霁是不抽烟的。“太着急了——正因为是除夕,所以,他情况又重……”
  人命关天,这已经是忙过一遭,把专家都联系到,将人送进手术室以后,才有时间坐下来谈这些人情上的事,师霁平时对解同和不太客气,今天倒是没数落他,“看情况吧,不好说,还是有希望的——他家属呢?”
  “异地办案……”医院里不能抽烟,解同和也没有点上的意思,他心思重重地来回把玩着拿来敬师霁的中华——平时自己是不抽这种烟的——把烟嘴掐出了一段一段的痕,“人已经通知了,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估计应该是明早才能到了。”
  除夕夜,急诊依然热闹,医院和派出所一向是年味最淡的两个地方,手术室外护士医生来来往往,时不时有人喊,“家属呢?家属在哪里?”
  在这里站一会,什么过年的心思都没了,解同和缓了一会儿,记起来客气,“麻烦了——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的年夜饭——”
  他总算记得对师霁露出了一丝揶揄的笑容,“早知道,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就是想着平时你也不过年……”
  “来都来了。”师霁说,递给解同和一瓶矿泉水,“喝点吧,嘴唇都干裂了——最近给你发消息都没回,这是进专案组了?”
  “嗯,异地办案,封闭式,就我一个本地的做点接应工作,手机都被收了。”解同和接过矿泉水,想拧却拧不开,他的手指犹自无力地颤抖着,胡悦接过来为他拧开。“今晚收网,除夕嘛,那边的警惕心应该是最低的。没想到……”
  他拿过瓶子,水洒了些出来,解同和猛灌了半瓶才继续说,“才刚到窝点,小张摸过去看情况,走到窗户边上,还没来得及发暗号,就……就……”
  他的声音有点哆嗦,透着也不知道是后怕还是惋惜,“就炸了。”
  既然会发暗号,可见里面应该是有线人或卧底,小张直接被炸进了手术室,里头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解同和当然也为同事惋惜痛心,但至少这不是在一整队人都进去以后才出的事,不管是为自己的命,还是为自己小组的安全,他都有充足的理由后怕。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这恐怕是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胡悦说,“吉人天相,他会没事的。”
  “真的吗?”解同和现在已经完全没注意了,一句安慰的话也被他当成圣旨,他抬起头,仿佛是要求得更肯定的保证,“真的?他,他——”
  他的手又开始哆嗦了,胡悦和师霁交换了一个眼神,把他带到走廊外的小阳台上,解同和点燃烟抽了半根才缓过来,“我们去抬他的时候,他、他下半边脸都被削掉了……”
  说着,他不寒而栗,捂着脸几乎是哽咽地说,“全是血……他不应该站在窗户旁边的。”
  伤号在他们到的时候就已经进手术室了,人怎么样都,胡悦和师霁是没看到的,解同和给师霁打电话,无非也是病人家属在这时候很常见的心理,大年夜的急诊,就怕没好医生,这时候能托一个熟人都是好的,哪怕只能起到一点安慰作用。——不过师霁也的确帮上了忙,过年确实没有知名外科医生坐镇,是他紧急打电话,请托了科主任亲自过问,在除夕夜,这多少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解同和抽了两根烟,脑子转起来了,他搓了搓脸,“师主任,以前的事情,不说了,虽然也常找你帮忙 ,但是——”
  他笑了一下,不往下说了,“今天我真的欠你一个情,感谢你,不计前嫌,我现在话说不清楚,总之,感谢你,我——”
  师霁是听不得这些的,平时他的那些客户也不会这样感谢他,现在解同和真情流露,倒是让他有点窘,刚好手术室护士出来给他解围,“张海明的家属呢,家属在吗?”
  解同和赶忙走过去,“在的在的。”
  师霁也陪着过去,他是大名人,护士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笑意,语气也没那么生硬了。“是师主任啊——这个伤号现在情况稳定一点了,就是要输血,你也知道,现在血源非常紧张,血库那边是出多少进多少,一点也不讲情面的,你在这里就最好了,和这个警察同志一起,赶快组织献血,他浑身烧伤,以后要用血的机会多着呢。”
  要用血不怕,怕的就是连输血的机会都没有,解同和是听得懂弦外之音的,惊喜地问,“护士,这样说,他救回来啦?”
  “这……”护士也有点为难,医院不成文的规定,人没下手术台,医务人员根本不会给你讲能不能救回来,就是怕万一出什么变故,家属大起大落更要闹事——不过,她看了师霁一眼,还是含含糊糊地说,“反正,你总归是要为后续治疗多考虑!”
  这差不多就是准话了,解同和一下松弛下来,“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
  护士抿嘴一笑,“谢我干什么——你和师主任好好商量吧,命差不多是救回来了,但是他的伤情复杂得很,烧伤不说,颜面缺损那么严重,等一会下了手术台就该考虑颜面修复的问题了,这个正好找你们师主任,不然,我看我们十六院也没什么医生敢接手。”
  这么一说,解同和与胡悦不约而同都望向师霁,师霁也没有推脱,“明天再说吧,一般都是先治烧伤,这个得烧伤科给颜面修复那边下会诊单才好安排。”
  医院里的流程,外人就不是那么熟悉了,解同和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胡悦,好像在询问她这是不是推托之词,胡悦要比他清醒,好像没有看懂似的,也对他安抚地说,“规矩是这样的,解警官,你放心好了,师主任平时工作忙,这些事归我管,我帮你看着。”
  这是站在师霁这边跟着安慰解同和,不是和解同和保证师霁可信,这里的亲疏关系要注意,乱了容易惹疑心。还好,师霁好像没看出来,解同和楞了一下,也没露出更多马脚,掏出手机,“我现在找同事——是今晚就得献血吗?”
  “定向献血要去指定采血点,可能得等明天上班了,这样,我们医院是和市第一血库调血的,你打电话到值班室去问一下,用警察身份做个保证,明天一上班就去献血,这样应该能调得出来——既然他有烧伤,那肯定是要用血了。”
  关键就卡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大年初一就要献血,也不是什么好意头,这都得解同和去协调,好在警局那边后续也来了人帮忙,解同和过去和他沟通一会,转回来说,“师霁,脱离生命危险的话,这边应该就不用麻烦你亲自看着了,今晚麻烦你了,现在——”
  他看看手表,“十点多,回去还能守个岁,要不——”
  看着他满脸强压的愁容和烦难,胡悦不可能无动于衷,她看了一下师霁,师霁没什么表情,对她摊摊手——就是那种每次她大发恻隐之心的时候,他的表现。
  这就相当于是默许了,胡悦说,“可能还有不少突发情况,师主任在这边,对情况掌握得比较仔细的话,要给别人打电话也知道该怎么说。有时候险情禁不住几个电话耽搁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留下来陪解同和,师霁一个人回去吃那已凉的椰子鸡也没趣味。
  人命关天,解同和嘴唇蠕动几下,没有反对,胡悦问到他也没吃晚饭,跑到附近的全家,平时的便当炒面,今天基本都没有上货,只好买了几个饭团,一大碗关东煮,拎着回来的时候,解同和又在外面抽烟。
  “……其实警察确实没有帮过你什么,可能一直以来,对你们家的伤害比较多……”他和师霁的对话,断断续续被风吹进没合拢的门里,胡悦并不用听完整,也明白解同和想说什么:是啊,一直以来,师霁未受过警方什么恩,那些交集,更多地是对他的打击,包括与解同和的来往……恐怕,今天打来的这个电话,就连解同和自己都没想到能获得师霁的回应。
  但师霁为他打了电话,人也来了,没说什么,事情就这样做了。
  “好了,”他现在又带了些不耐烦地打断了解同和的话,“是不是男人?”
  是男人就别啰嗦了,有些情记在心里就好——解同和也顿了一下,随后,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不是这样说的。”
  “你们家今年怎么过的?”师霁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打断了问。
  “他们在老家自己过,”解同和也只好顺着这个话题回答,“都习惯了,每年除夕都有事,没什么的。”
  “我也一样,都自己过。”师霁说,“都差不多。”
  他没家了,解同和有,但却也和没家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境地,同病相怜,在这样的处境里还愿意拉别人一把,是工作,可也许,心里也是需要一点情怀的。既然都是如此,那么,大概别的事也就不用计较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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