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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傅承林问她:“等你超有钱,你想做什么?”
  他预测了几个答案——买房子、买飞机、创办基金。然而姜锦年无比坚定道:“我会赞助顶尖机构的医学研究。”
  至于理由和动机,姜锦年一个字没提。
  她只是圈住他的脖子,悄无声息地亲了他一下。
  傅承林高兴时,并不经常外露情绪。但他现在明显愉悦而放松,姜锦年的心情跟着好了起来,忍不住和他打商量:“下个礼拜我要去深圳出差,调研两家互联网公司。这次任务很紧,我只出差三天两夜……”
  她还没说完,傅承林提醒她:“下周二,2017年量化金融峰会在深圳举行,我得去看一眼。你什么时候动身?我们有机会同行。”
  姜锦年欣然道:“我也是周二。”
  这可能是她最期待的一次出差。
  *
  周一上班时,公司照例开了一场晨会。
  老板陶学义不坐椅子,始终站在会议室,聆听每个职员的意见。
  他和大家聊了聊投资风向的问题,说到2016年创业板的表现不佳。他目前比较看好的板块包括白酒,医药,互联网,新能源汽车……随后,他点名姜锦年,问她有何看法?
  姜锦年回答:“政府正在支持新能源汽车的发展,前段时间有一家券商做路演,我去听了……”
  她打开一本文件材料簿,介绍道:“我觉得,除了关注新能源汽车的具体行情,我们还能进一步拆解市场风向标。”
  离她不远处的一位名叫袁彤的新人问道:“什么叫拆解?什么是市场风向标?”
  袁彤话少,性格冰冷,十分内向。但他有一股钻劲,工作态度认真,也尊重每一位同事。
  姜锦年为他举例:“假如我们把关注点放在新能源汽车上,我想问一句,汽车电池是什么材料做的?哪一种材料发展潜力最大?我认为是金属钴和金属锰。”
  哦,她是这个意思。
  袁彤会意道:“你拆解了一辆汽车的零部件,研究了那些零件的供应商。”他拿起一只签字笔,根据姜锦年的发言,做了一些笔记。
  袁彤身旁另一位男同事说:“钴矿的主要产地在加拿大、刚果、古巴这些地方,有色金属板块的一些公司就收购了海外的矿山。2016年的钴产量太高,资源过剩,而我们的新能源汽车……没有那么多生产需求。”
  他摊开一本资料,其中的某一页纸,正是某家证券公司针对“金属钴”所做的有色金属行业分析报告。
  他说得句句在理。
  姜锦年却反驳:“我们国内的金属钴储量很少,产量很大。”
  男同事道:“全球大部分的钴原料——至少60%到70%吧,都是从非洲刚果运来。”
  他没再和姜锦年探讨。因为老板陶学义发话了。陶学义要求研究员追踪相关企业,给他出具几分报告,还让风控部门的同事继续做“事前风险控制”。
  姜锦年把笔记本翻到下一页,接着说:“另外,人工智能和大数据已经成为了国家战略的一部分,许多高校计划在2018年增设人工智能专业。软件在发展,硬件要配套。”
  她刚铺垫完这一句,袁彤就起立,站在原位,与老板的视线平齐:“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的概念一拆,就是数学算法,底层架构。关注人工智能公司,也要关注存储设备、集成电路,姜锦年是这意思。”
  袁彤每次开会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是寒冰雕成的俊秀男子,让人望而生畏。
  他倏地站直一开口,也不知怎么,会议室里无人接话。袁彤板着一张冰冷的脸,目光如炬,扫视四周,仿佛在座所有人都欠了他钱。大家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姜锦年莫名感到有些好笑——此时想来,少女时期,她最喜爱的那种“冰山男主”,似乎都多了几分喜感和无厘头。
  姜锦年走神,念起傅承林,他算是什么样的人?
  恍然一瞬间,她领悟一个真相——她年少时喜欢的他,并不是真实的他。
  她将他当做阳光。可他并不阳光。
  她觉得他很乐观积极。其实他只是伪装过类似的表象。
  姜锦年正在神游之际,老板陶学义喊了她一声。晨会结束,陶学义和他的助理,还有姜锦年、余乐乐等人,同去了某一间办公室。余乐乐是姜锦年的现任助理。她比较聪明,上手很快,明天早晨,她会和姜锦年一起出发前往深圳。
  偌大的办公室里,摆放着一排翠绿欲滴的仙人掌。其中一株头顶黄色花苞,娇嫩鲜艳,像是快开花了。陶学义格外爱惜它,先给它浇了水,才问:“你有具体推荐的公司吗?”
  姜锦年道:“哪个版块的公司?”
  陶学义将花盆移到了窗台下:“有色金属。”
  姜锦年明白:他仍然惦记着晨会上的内容。
  碍于两位助理都在,姜锦年报出那个公司的股票代号:“300816。陶总,我建议您具体了解一下,这家公司主营高纯度钴粉,它们在刚果有矿,今年二月份才上市。现在入市,风险更低。”
  陶学义温声应好。
  他拉开窗帘,阳光悠然拂落,映照着即将开花的仙人掌。这是一盆从不缺水的沙漠植物,长势旺盛。
  陶学义背对着她,问:“你以前的上级,是罗菡吗?”
  姜锦年承认:“是的。”
  她心下一惊:难道罗菡与陶学义有什么关系?念头刚冒出来,她恶狠狠唾弃自己,为什么要揣测女性领导?做女人本来就很难了。
  当她退后一步,陶学义再次发声:“罗菡现在好吗?我听几位朋友说,她跟原公司闹了些矛盾。”
  姜锦年略作思索,选择了隐瞒实情:“我不清楚他们的具体矛盾。罗经理离职后不久,我也辞职了。”
  陶学义点一点头,品一口茶,又瞧她一眼。他戴着一副银丝边框眼镜,模样仁厚斯文,这般外形和气质都让姜锦年回想起了谭天启。难怪那些有钱人愿意把钱交给他们管理,除了口才与能力,外表恐怕也是加分项,他们长得就像学院派的老实人。
  旭日东升,浮影渐高,陶学义和姜锦年说完了出差的注意事项。
  姜锦年记在了脑子里,而她的助理余乐乐是个心细的小姑娘,擅长速写。她将陶学义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于纸上。
  陶学义接下来的阐述,让余乐乐愣然,停住了手。
  陶学义说:“我们公司有四只股票债券型基金,三位管理它们的基金经理。有个姓吴的经理,在你来之前,他就离职了。他说太累,想活得轻松些。你这一个月来的表现,我和老陈、李工他们都看在眼里,这次调研完了,我们都保你前路开阔。”
  他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你的升职报告。”
  姜锦年会意,并表示感谢。
  她知道,在报告被公布之前,她必须拿出业绩……陶学义的器重,隐含着一点军令状的意思。这边的公司真不按常理出牌,与她原先那家一板一眼的公司相比,差别甚远。
  随后,姜锦年和余乐乐离开这间办公室。
  隔了很久,余乐乐问:“姜经理,调研结束那天,我能去一趟纪念品店,给我奶奶买几件小东西吗?”
  啧,她这就叫上了“姜经理”。
  姜锦年抱着文件,应道:“你出去玩都没关系。”
  余乐乐一笑,露出虎牙:“今晚我能请你吃饭吗?”
  “改天吧,让我请你,”姜锦年随便找了个借口,“这两天我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她新婚不久。
  她和傅承林几乎处在热恋期。他们的一切空闲时间,都被爱情压榨得所剩无几。爱情究竟是不是个好东西?除了让人欢喜、快乐、心满意足,它也消耗了许多思维和精力。
  *
  装潢别致的办公大楼内,姜锦年和余乐乐保持安静,等待电梯。
  正门一开,走出一支合作机构的队伍,为首那人竟然是纪周行。
  纪周行一身西装,挺拔而帅气,举止云淡风轻。
  他双目漆黑幽亮,与他们初见时无异。
  姜锦年和他擦肩而过。
  谁都没回头,谁都没停下脚步。
  但他似乎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姜小姐。”
  注意安全?
  注意什么安全。
  电梯门关闭,彻底隔绝了两个人。
  姜锦年站在角落内侧,询问:“你听到刚才有人在讲话吗?”
  “谁说了安全,”余乐乐道,“是那位纪总吗?”
  姜锦年摇头:“我没听清。”
  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纪周行站定了一会儿。走廊外的写字楼高低纵横,光洁的玻璃窗透着一种深蓝色,像是广阔无际的天空和大海。
  纪周行遥望那些方向,并不确定自己在看什么。旁边有同事问他:“还在想工作呢?”
  他假称:“是的。”
  纪周行的心事无人知晓。姜锦年转头就把他忘了。她记得昨天傍晚,傅承林提过不同类型的投资。她便赶在下班之前,出具了一份新三板投资的研究方案,发送给陶学义和她的直系上司。
  所谓“新三板”,指的是国内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ipo过程十分漫长,新三板为小公司提供了便利,促成了微型、小型、中型企业的融资。
  虽然,股权投资并非姜锦年的分内事,可她想起了从前高东山的那个“电商合作计划”,不是也得到了投资委员会的一致赞成吗?她斗胆亲身尝试一把。
  泉安基金的产品不多,称不上“专精”,广撒网,更可捞鱼。
  这两三年来,金融业挣钱也不容易。2018年的市场行情如何?那还是个未知数,兴许a股能涨起来呢,姜锦年乐观估计着。即便她很不相信这种乐观。
  她私下里和傅承林吐槽证券市场。
  她说:“大家都想挣快钱,快进快出,每个人都很浮躁,我也是。”
  傅承林却回答:“挺正常。”
  明天他们都要出差,今晚就比较懈怠。
  两人完全没碰工作,而是去了家庭影院,随便挑了一部名为《银行家》的电影。这间屋子紧挨着傅承林的车库,并被设计成影院模式,仅有十个座位,最中央的两张座椅最大。
  由于没有别的观众,姜锦年毫不遵守秩序,总是在和傅承林说话:“为什么正常?你要给我讲几个理由。”
  傅承林一边看电影,一边回答:“很多人都想一夜暴富。有了钱,再去消费,普通人的正常心理。”
  姜锦年问他:“你想一夜暴富吗?”
  她保持着一种随意的坐姿,纤长双腿伸直,架在扶手上,雪白肤色在幽暗处细腻反光。傅承林视线仍然定格在前方。可他撩开她的裙子,摸过她的腿,方才回答道:“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我想一夜暴富,那会儿我亏了老本。”
  “现在呢?”姜锦年问道,“亏没亏过?”
  她并拢双膝,往他那边挪。
  他道:“坐过来。”说着,还轻拍自己的腿。
  姜锦年不以为然道:“我不要坐你大腿。我又不是没座位,坐你身上,像什么样子。”
  傅承林也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推开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座椅扶手,揽着她的腰,稍微一使力就将她拖了过来。皮椅坐垫凉凉滑滑,姜锦年差点跌下去。她没有防备,被他握着双手,顺势倚靠上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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