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混账

  从小到大，明珅就不是个需要让人操心的主。
  他总是先人一步尝鲜，别人家的小孩都是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吃剩的。明镇平看重他，不光是因为他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还因为他让自己脸上有光，叫人艳羡。
  在儿子足够优秀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这么说，只要不违法，无论明珅想做什么，明镇平都不会投否决票。
  但他确实是没有想到明珅会和明芝搞在一起。
  因为工作，他留在家的时候并不多。加上后来和沈婷关系紧张，他宁可在外无间断应酬，也不乐意回家住一晚。一来明珅不用他操心，二来明芝沈婷会管，他实在找不到回去的理由。
  直到后来和沈婷离婚，明珅搬出家，他慢慢清闲下来，父子俩的关系却愈发疏远。他不由想起自己与老爷子曾经亦是如此，也知道这样折腾到最后，伤人又伤己。他年纪大了，便有了补偿的意思，时不时就打电话叫人回来吃饭。开始明珅还好，十次有八次会应，但这样的和平在虞杏出现后就在所难免地被打得破碎。他这才意识到，儿子是怨自己的。
  明镇平身体渐渐往下缩，几年来被酒肉养得红润的脸上出现了疲惫的老态。
  俩兄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竟毫无察觉！
  说起来，明芝刚到家里的时候，他表面虽说接受，心里却是有所顾虑的。毕竟男女有别，小时候还好，等长大了，到时要是发生了什么，那还得了？只不过后来仕途太顺，浮华遮眼，便叫他只记得算命的说明芝有旺自己的命，至于其他什么男女有别之说，也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结果一念成谶。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终于问。
  明珅淡淡回：“在芝芝去澳洲之前。”
  “五年前？”明镇平脸色一变，“那个时候你妹妹还是高中生！”
  明珅面不改色地揽下责任，“是我的错。”
  “混账东西！”
  明镇平气血上涌，抓起桌边的一个玉盘就丢了出去。玉盘很沉，他又下了大力气，脱手后直接就狠狠地砸向了明珅的肩膀——
  这完全是被冲动所支配的行为。
  明珅不躲不避，饶是玉盘失了准头，也擦过了他的肩骨，他疼得皱眉，却哼也不哼。
  明镇平都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并非严父，再来明珅作为儿子当真无可挑剔，是以他从没对明珅动过手，这还是头一遭。玉盘刚丢出去他就后悔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问：“你那时候拒绝你爷爷，是不是跟她有关？”
  明珅察觉出明镇平称呼上的变化，他抬头，说是。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有。”
  明珅并不奢望在这件事上得到所有人的谅解。
  然而今天他看到虞杏，以及明镇平同她相处的方式——他知道明镇平叫自己回来的原因。虞杏怀孕了。这个事实让他心口沉重，心里忍不住会想，到底评判对错的标准是什么。
  是年龄？还是地位？又或是其他？
  外人眼中光鲜亮丽的家庭是在什么时候支离破碎的呢？
  他没这概念，只知道在无数个孤独的日子里，是明芝在陪着自己。
  此时他肩膀隐隐作疼，却让他头脑无比清醒。
  他说：“我会带芝芝离开。如果你是怕我和她在一起会影响你的官职，那大可不必。”
  明镇平身体突地一僵，就听到他又说：“虞杏现在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你也不年轻了，能重头来过，就别再重蹈覆辙。等孩子生下来，我会回来看看，其他时候，请你照顾好自己。不过我想，虞杏应该也能照顾好你。”苯彣首發玗ΓΘǔ╃ＳＨＵ╃Щǔ（肉書楃）.χ╃Ｙ╃z qǔ掉╃號
  玉盘失重，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巨响。明芝在楼下听到，心里一咯噔，刚要站起来，就被虞杏按住了手。
  “这个时候，先别上去。”虞杏劝道。
  明芝在她瞳孔里看到面色苍白的自己。她喃喃自语：“我是怕他一个人扛。在这件事上，很多时候都应该怪在我的头上，他没有错。”
  虞杏知道明芝不是在和自己倾诉，她浅浅地弯了弯唇，说：“你们爸爸经常和我提起你们俩兄妹。说你们关系一直很好，比一般家庭的兄妹都要亲，虽然没有血缘，却胜过亲生。今天你们爸爸可能会冲动，但我知道，他不是有意，你哥哥也不可能会低头。所以我只想你到时候回去劝劝，别让他们父子俩的关系闹得太僵。”
  也许明镇平正是需要这么一个体贴他的老婆——
  明芝脑子里闪过这句话，她眸色微动，慢慢把手抽了出来，“今天我们应该是留不成宿了，难为你们提前收拾出了房间。”
  “这有什么？你们以后要回来，说一声就是了。”
  明芝笑笑不语。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也不清楚楼上情形如何，只觉脑子混沌，血液发冷，喝再多热茶也暖不了身子。
  “芝芝。”
  不知过去多久，此时身后的叫唤宛如天籁。
  明芝立刻回头，看到明珅面色无异，后面没有跟着明镇平，心中稍定。想问结果如何，只因有虞杏在，她没问出口，浑浑噩噩就被牵了出去。
  夜色彻底暗了。
  明芝身体慢慢回温，她捏了捏明珅的手，体贴地没说话。
  却是明珅先开口，“回去你来开车，行吗？”
  “你怎么了？”明芝敏锐地觉得不对劲，她紧张起来，“我听到楼上闹出好大一声动静，是不是爸爸打你了？”
  “打偏了，不碍事。”
  明芝急了，“你让我看看。”
  他倒好，笑得轻浮，“在衣服下面，你确定现在看？”
  明芝脸一红，和他上车，自己进了驾驶座。因为心里惦记他的伤，一路都没怎么开口。等到家看到肩膀大片青紫，她眼眶一下就湿了，非要带他上医院。俩人好一顿折腾，末了还是他喊疼，她才消停。
  “爸怎么可以下那么重的手。”她眼泪簌簌地淌。
  明珅无奈地帮她擦眼泪，“去了一趟澳洲，你越来越爱哭了。”
  “你管我？”明芝嘴硬，手却小心地给他喷药，“现在晚了，明天情况要还是不好，你得听我的，去医院，别骨裂了都不知道。”
  “嗯。”
  明珅觉得她这会儿乖巧得不行，他用没事的那只手触了触她的面颊，见她痒得闪躲，笑了笑。
  但笑意很快就淡了下去。
  “芝芝。”
  “嗯？”
  “虞杏怀孕了，爸有意和她领证。”
  明芝动作停下，瞪圆了眼，“怀孕了？”她居然没看出来，应该是月份尚小。
  “对。”明珅眼神愈发温柔。
  他说：“所以，妈过段时间，应该会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