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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刚过了这么几天,我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似的。”男人道。
  “你不能分辨出昼日吗?”
  “这里没有晚上。”男人说道,“戎医生,你们是从别的岛来到这里的吧?别的地方也没有夜晚吗?”
  医生刚想和他解释‘这是太阳移动轨迹出现偏差的吞噬大陆’时,男人突然惊喊:“戎医生,你的手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医生抬起自己的机械手,一路的磨难让那手看起来就像是废铜烂铁一般,医生道:“一言难尽。”然后转念又想,当初自己的机械手就是让男人安装上去的,不知道男人会不会修复。
  男人有一个很够呛的名字。万幸的是,他的动手能力没有他的名字那么够呛。男人爸爸属于那种前半生从未走出家乡,然后骤然变成暴发户的农民。很多乡下人觉得,给自己的儿子起一个烂点的名字,这样的孩子会比较好养活。什么狗胆狗剩的,在他们乡最为流行。男人也没有躲过,在外界男人都叫‘建国’‘爱国’的年代,因为男人排行老三,于是男人的父亲给他起了个名字,名叫张三柱。
  三柱厌恶自己的名字到了极点,七八岁正是朦朦胧胧的年代,男人经常躲在被子里想为什么自己不叫张震天或者别的名字,但是转念一想他二哥名叫张二嘎,他大哥名叫张大铁,他隔壁家邻居的小孩儿名叫李蝴蝶。于是三柱就平衡了。最起码在他们这个小小的乡村里,他是平衡的。
  后来爸爸突然成了暴发户,一家人迁到了城里,三柱心里的不平衡感就越发浓重了。爸爸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名字,于是给他们换了名字,比如三柱改名叫倚霄,这个奇怪的三柱暂时告一段落。
  但是唯一让他们头疼的,是户口本上的名字。户口本上的名字可没有那么好改,平时没人看户口本,但是到了医院,就要用户口本上的名字。
  很不幸的是,戎尘良戎医生,在张倚霄二十四岁急性阑尾炎手术的时候,曾经给他做过初级检查。
  于是医生就成了为数不多的,知道三柱原名的人。
  那时候医生的手臂感染,面临着截肢的痛苦,这时三柱找到了他,并且愿意无偿向他提供一双智能机械手,完全是三柱手工制作的,医生惊叹三柱的动手能力,但是无以为报,这时三柱告诉他:“只要你忘记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既然人家不愿意用这个名字,医生也就不戳人伤口了,只是淡淡地说:“小张,你看你能不能帮帮我修复一下这个手?我总感觉这双机械手要掉下去了。”
  “嗯,可以倒是可以,”男人飞快的回答,同时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季秋白和白泽,“但是我没有工具。”
  医生失望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看白泽和季秋白,只见刚才一直在昏睡的白泽突然坐了起来,他和季秋白之间的距离一度缩小到了一个拳头左右,季秋白瞪大眼睛盯着白泽,看起来非常被动。
  “他们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医生回答,“你看坐在地上的那个人,他叫白泽,本身拥有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空间冻结一切的能力。”
  “超能力?”张倚霄吹了一声口哨。
  “对啊,但是最近有些不对劲。他开始失控了。”医生说,“所以我们要躲远一点,万一他真的失控了,我们两个都会被冻成冰棍的。”
  医生探头看了看两人胶着的模样,拽起小张就要跑。谁知道张倚霄的腿一软,整个人就跪在地上了。
  “呃,抱歉啊。”张倚霄道,“我太饿了,跑不动了。”
  “……”
  就在这时,医生感觉到那股刺眼的白光渐渐消退,季秋白也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蹲在白泽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季秋白的左手,赫然出现了一枚和白泽一模一样的指环。
  医生连拉带拽地把张倚霄拖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能力了。”季秋白说,“但是我觉得没什么改变。”
  医生转头看着白泽,问:“怎么个能控制法?”
  白泽不动声色的抬起手,轻轻一挥,一把尖锐的冰刃就顺着小张的耳侧划过,弄掉了许多的碎发。
  医生和小张同时喊:“你在干什么啊?!”
  “你是谁?”白泽看着小张,眼神冰冷。
  “……”医生叹了口气,说,“他说他是这座岛的唯一一个人,也曾经是我的患者,我叫他小张。”
  “我是一名机械师。”张倚霄和季秋白握了握手,在看到季秋白手上和白泽一模一样的戒指时,先是愣了愣,然后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医生从季秋白的背包里取出面包,递给张倚霄,张倚霄原本还想保持一点风度,但是后来实在是无法保持了,吃饭的模样比小狼还要可怕。
  医生很高兴地说:“你刚才冻结出那个冰刃,周围没有那么冷了。我都没有感觉到冷。”
  白泽嗯了一声,摊开手掌,做出了张合的动作。
  医生不知道的是,白泽现在用这股能力,手指不会觉得痛。在季秋白戴上指环之前,他每次用冻结的力量,手臂都痛得无法忍受。
  季秋白站起身,苦笑:“所以说我的什么狗屁初级进化完全不能和小狼比是吗……哎,同人不同命。”
  季秋白转了转自己左手的指环,却觉得指环很紧,摘不下来。
  “什么是初级进化?”张倚霄问。
  季秋白看了看张倚霄。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到张倚霄,季秋白就觉得很熟悉,也不认生,刚才还和张倚霄握了手,这会儿更是先自我介绍:“张先生你好,我叫季秋白,你可以叫我小季。”
  张倚霄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停地往自己嘴里塞东西吃。
  季秋白说:“所谓初级进化,嗯,就像是超能力似的吧,你看白泽,他就是这样。”
  白泽很给面子的,突然幻化成一条巨狼,吓得张倚霄几乎吐了出来。
  “也可以变成人,就像是你刚才看到的。”季秋白说,然后苦笑一声,“也有没什么作用的,比如我。”
  虽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但是张倚霄告诉他们,除了沿海的地方,这里没有夜晚,那么酷热将会一直持续,季秋白热得都快死了,直说:“这座岛没人,咱们去下一个岛吧。”
  张倚霄显然没想到白泽的空间里还有水果待遇,一口将西红柿咬了一大半,红色的汁水顺着手臂流到了他赤.裸的胸腔上,张倚霄也不在意,顺着手臂舔了舔,然后说:“没用。这四天我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了个遍,就是找不到出口。和鬼打墙似的,不管怎么走,总能回到这棵合欢树下,根本走不出去。”
  小狼一听,干脆坐到了地上,也不怕热,闭上眼睛开始休息。它知道以季秋白磨磨蹭蹭的性格最起码要在这里磨叽两个小时。它想睡觉。
  果然,季秋白冲着张倚霄喊:“什么?那怎么办啊?”
  “哈哈,为了感谢你们的食物。”张倚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说道,“走了这么多天,我也在想,为什么那棵树总是要让我回来?后来我发现了,只有这棵树旁边有路。”
  医生和季秋白都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看,顺着张倚霄的手指,他们看到了公路一侧被撞翻了的护栏,通向大海。
  “这……”医生倒吸一口气,“是让我们往海里走?”
  “嗯。”张倚霄点了点头,又偷偷拿了一个苹果,“但是这公路护栏下是悬崖,走不过去,然后我又发现合欢树后面的山坡上,有两条分开的小路。”
  医生问:“你想下山?”
  “嗯,但是有两条路,我不知道哪一条是正确的。”张倚霄两口吃完苹果,都快要感动的哭了,然后说,“但是你们来了,我们就可以分开行动了。”
  一直在旁边闭上眼睛的小狼,突然睁开眼睛,道:“我跟着季秋白,医生你跟着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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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xdjq在一点一滴中前进【愤慨脸
  ☆、22·不和谐的花。
  第二十二章
  医生随便看了一眼,就知道白泽的选择是正确的了。如果按照实力来安排,那么很明显队伍里最强的白泽应该跟着……比较弱的季秋白。医生的攻击能力不出众,但是好在小张是他的机械师,受伤了还可以相互扶持。
  医生将急救箱里的药品平分,塞到季秋白的口袋里,虽然有些担心,但是想了想白泽剽悍的能力,还是松了口气。
  白泽从空间里取出了一些衣物,还有够一个星期食用的食物还有水,递给他们。
  张倚霄套上上衣,然后从裤兜掏出几个金属状的物体——难得他把上衣都丢了还能带着这些东西,递给季秋白,说道:“如果你们找到了出口,就把这东西往上扔,然后赶紧跑,这东西能发出很大的声音,到时候我就知道你们找到出口了。”
  季秋白点点头,收下了。
  三人跟在张倚霄身后,来到了刚才还在发飙的合欢树下,那树这会儿变得稍微安静了一点,没有刚才癫狂的模样。
  医生小心翼翼地走上山坡,绕开那棵树,这才松了口气。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山,山体周围非常光滑方正,就像是洪水冲击后留下来的墙壁,只有两条蜿蜒的羊肠小道,顺着山腰向外蔓延,不知通向何方。
  四人站在小路的分叉口,前途不可探究,季秋白觉得心里很慌,但是也没办法说出来。本来就是,说出来给谁听呢?谁不害怕?谁能帮得了谁?
  对于小狼愿意和他组团的事情,季秋白觉得非常高兴,他觉得自己是走了八辈子的运才能收养小狼。
  于是四人沉默地站了半天,良久,张倚霄才叹了口气,拍了拍医生的后背,说:“那我们先走了。”
  张倚霄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比较平坦的路,但是谁知道这条路是不是一直平坦呢?季秋白盯着剩下的那条路半天,才下定决心,打算踏出第一步。
  “我走在前面。”小狼原本趴在他身后,抓紧一分一秒躺下,在听到季秋白的脚步声后,快走两步,冲到他前面。
  “嗯。”季秋白点点头,看着小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喊了句:“小狼……白泽,你能变成人形吗?”
  小狼转过头,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他觉得这条路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因为他没有感觉到戾气,季秋白这么说,就像是在担心狼形的白泽没办法使用能力一样。
  小狼突然觉得自己的能力被轻视了,于是小狼转过头,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季秋白,问:“你说什么?”
  虽然季秋白和小狼相处的日子不久,但是他已经可以完全分辨小狼的每一个表情了。当小狼眯起眼睛的时候,代表两个意思,一是困,二是很生气。
  “……”季秋白脑子飞快地动了动,然后僵硬地说,“……因为我想牵着你的手……”
  小狼突然愣了一下。在他的记忆中,似乎还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然后小狼仰起前肢,做了个人立,再转眼的时候,就是一个翩翩少年站在季秋白的眼前。
  季秋白原本只是觉得狼形的白泽实在是太大,大得季秋白没办法凑近,而且还有视线差,让季秋白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是说出口的话也无法收回来,季秋白硬着头皮想牵住白泽的手。妈呀,自从他上了初中,连他妈妈都没牵过他的手了。
  白泽轻轻地哼了一声,撩开自己遮住手指的白袍,示意季秋白可以牵他的左手。
  季秋白在牵住白泽的手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手实在是太凉了,凉而且温润、干燥,牵着的时候,季秋白就觉得很安心,这样热的夏天也觉得无所谓了。
  他们两个是简单的扣住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白泽特别喜欢把季秋白的拳头整个包到手里,季秋白很害怕自己的指甲会划到白泽,于是轻轻挣扎了一下,白泽无奈地看了季秋白一眼,然后张开手,和季秋白十指相扣。
  “……”季秋白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想,我去,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但是这样牵手又觉得非常安心。季秋白也就不再多说,安静地任由白泽扣着自己的手,只一个劲儿地盯着脚下,生怕旁边蹿出来什么东西。
  事实证明,张倚霄害怕路途危险而不敢前进是多余的,虽然行走艰难,有些地方甚至要两人相互搀扶才能过去,但是也没有什么要命的东西。
  季秋白稍微松了口气。
  前方有一处被石头砸断了的断处,白泽正弯腰查看,打算用冰将断层修复,但是断裂的地方实在是太长,要控制好力度不破坏本来就脆弱的土层还挺困难。
  季秋白走了一整天,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他小心翼翼地脱了袜子,然后就看到自己长了水泡的小脚板。
  不看还不觉得怎么样,一看到水泡季秋白后知后觉的疼得龇牙咧嘴,他抱着自己的脚丫正打算让白泽给自己冻一层冰——反正他也不觉得凉——的时候,季秋白突然闻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香气。
  那香气不像是普通的香水,而是非常甜,甜到季秋白都无法形容,季秋白抬头刚想看看什么东西这么香,就感觉自己肩膀上滴了一滴水。
  下雨了?
  季秋白一边毫不在意地抬头,一边冲白泽道:“白泽,什么味道这么香?”
  白泽是那种一认真起来旁边什么都顾及不到的人,所以他虽然听到了季秋白的声音,却没在意,只是轻轻地用‘嗯’字敷衍过去。
  于是季秋白也没在意,只是微微抬起头,顺便擦了擦自己的肩膀。季秋白这一擦就觉得不对劲了,哪儿有那么粘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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