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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陈涛?”牧兰之一愣,“敢问皇上问的是秦大哥?”
  皇上回神,是的,陈涛才是他的假名字,他叫秦漫修。一上殿,这牧兰之不就急急的问他情况,而称呼,不也正是“秦大哥”吗?
  “对,秦漫修。”
  “是。最近两年,草民,还有草民的爹,都与他住在一起。”
  “朕听说与你们同住的还有一人。”
  “回皇上,那是深山小屋原来的主人。去借宿,才打扰的。那主人久居深山,并不知草民的身份。”漫修急急的撇清了袁非的关系,不能再牵连人进来了,他的命,现在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现在又牵连了牧峰父女,万一再多害几条性命,让他情何以堪?
  “哦?”皇上半信半疑的看了看下面跪着的秦漫修,同时牧兰之眼中那稍瞬即逝的惊讶和担忧也尽收眼底。他虽欣赏秦漫修,不舍得杀他,但并不认为不该惩罚他,私逃军营,假扮太监入宫,替德妃弹琴欺君不说,现在居然还敢撒谎,不管这秦漫修的出发点是怎样的,他都该受惩!而这惩罚的方式嘛……皇上又看了看他手头上除了那张海捕文书之外的材料。
  “你刚说你们父女与他同住两年,你们与他是何种关系?为何,又同选深山居住?”皇上放下了手头的材料,继续平静的问牧兰之道。
  “回皇上,草民喊秦大哥为大哥,自然是兄弟关系,哦,兄妹……至于选深山居住,深山静,适合人居住,还没有人打扰。”
  牧兰之说的都是实话,的确是如此的。如果可能,她甚至都妄想过一辈子都不出那深山,永永远远的与她的秦大哥在一起。
  “那你可知他曾是陕西秦凤路军营的军卒,化名陈涛?”
  “回皇上,不知。”
  “不知?”
  “是,不知。”
  漫修开始庆幸牧兰之的聪明了,幸亏她回答了不知,否则准是个窝藏不报之罪。
  “那你父女二人又如何与他相遇的呢?”
  “回皇上,是偶然碰上的。真没想到会遇到他。”
  牧兰之这话说的也是真的。她与牧峰原是想去欣园偷一颗传说中的夜明珠的,却没想到,欣园的守卫如此森严,好容易找到了个薄弱环节—厨房,还见到了久违的秦漫修。可每每想到这里时,牧兰之的心都会很痛,她永远也忘不了漫修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模样,永远也忘不了袁叔叔耗费真气为漫修取出锁链,而漫修也几次晕厥过去的场景。而这一切,都源于欣园的主人—周欣然。
  “偶然碰上?在哪里?他当时可是身着军服?”
  “回皇上,是在陕西,具体哪里草民记不清楚了,他当时是身穿麻衣的。”牧兰之说话丝毫没有一丝胆怯,句句回答了皇上,但句句又模棱两可,使得皇上一时难以拿捏了。
  “回皇上,她不记得,臣女倒是记得。”
  周欣然,你终于忍不住了!漫修也不动声色,依旧风轻云淡,只看周欣然敢不敢说出是她劫走的嫌犯陈涛。不过,估计不会,周欣然在害别人的时候,可绝不会笨的把自己也牵进去。
  “哦?原来是周家小姐,你说,你记得?”
  “是,臣女记得。因为,他们见面的地方就在臣女的别苑,欣园之中。”
  “哦?”
  “回皇上,此女牧兰之与其父牧峰原是江湖上圣手香堂之人,其父牧峰更是圣手香堂的堂主。而所谓圣手香堂,说白了,就是偷儿聚集的地方。没有什么本领,却到处以偷东西为生。”
  “你说什么!”牧兰之可不吃周欣然那一套,当即就有些急了。可是,她立刻就被旁边的漫修给拽住了。万岁面前,也到底不敢太造次,牧兰之把这口气硬生生的吞下了。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你们父女二人偷了我府上的东西,还火烧了我欣园,这笔账,是否应该算算呢?”
  “证据,证据呢?你说我偷东西我就偷了,你说我放火我就放了,那我说你杀人了,也就是你杀的喽?”
  “你不用在这里跟我耍贫嘴抵赖。我的手下当时与你父亲打斗时抢下了他一样随身物件儿,怎么,他没对你说吗?还是怕太丢人,堂堂的一个堂主,居然没能全身而退,还被卸了兵器。”
  “你胡说,我爹才没有呢!”牧兰之虽是如此说,却是有些心虚的。因为,自再见牧峰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贴身匕首,上面是刻有牧峰的名字的。
  “你不信,尽可以回去问他。今天是宫宴,我也没想着能见到你们,所以,那物件儿现在就在我府上,要是你有兴趣,可以前去一认。你可以不承认,不过,一旦想要拿回去,那夜入我欣园偷盗东西,还有火烧欣园的责任我可就要好好追究一番了。”
  牧兰之不得不承认,在迅速拿捏住别人的软肋,并以快而有效的方式攻击对方的本领上,周欣然的确比她强。寥寥几句话,便将牧兰之逼入死地,不得翻身。可是好在,周欣然并无意追究他父女二人偷盗东西,还有什么火烧欣园的责任。只是拿话压住她,而继续她另外的陈述。
  “他们是偷儿,又如何能与秦漫修在你园中相见?莫非,这秦漫修也与他们同路不成?”
  “回皇上,这秦漫修虽是与他们同路,却非是偷儿,而是臣女家中的一个贱奴。”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昂!”
  “皇上问话,你也敢大呼小叫,莫不是瞧不起皇上?”
  牧兰之气愤不已,漫修却又悄悄的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生气,也不要再理会周欣然说的话。
  “证据,证据呢?”
  漫修清楚的记得当时牧兰之是把那按了手印的契约偷了出来的,连同他珍贵的金簪与桃花荷包,漫修没有把柄在周欣然手上的。就算是周欣然再揪集原来欣园的仆人为她作证,那也都是一面之词。毕竟,他脸上的那“贱奴”二字,早在袁叔叔的帮助下,消失殆尽了。
  那场火,欣园里的秦漫修已经死了。
  “证据?你是说那份契约吗?你以为当时你们把那份契约偷走,我就没有办法了吗?你不知道,所有奴隶也都有奴籍的吧?”
  此时的漫修和牧兰之哑口无言,他们从来没听说过奴籍这档子事。等等,该不会是周欣然信口胡编,唬他们的吧?
  “于大人,你负责管理奴籍吧?可有此事?”此时的皇上也似有意帮助周欣然一般,出言问道。
  “回皇上,奴籍虽多,但周将军府的似独此一个,就在刚刚,周小姐还托下官去将这奴隶的奴籍寻来,下官已命人去取,想必不需半刻,便能呈奉于万岁面前。”
  漫修心中一惊,周欣然做事这么绝,竟没给自己留半点后路!难怪她刚才对自己说话时那样的硬气,那杨的理直气壮!
  真有奴籍他该怎么办?好容易逃出的欣园,休养了两年,难道回来就是为了再次陷入炼狱吗?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于大人既记得周将军府里独此一个奴隶,那也该记得当初是以什么理由将他办的奴籍吧?”
  “回万岁,最初办理奴籍时是由陕西官员负责的,下官并未经手。但周小姐进京后,其奴隶的奴籍也随着一起转来了京城,因此下官是看到过的。下官隐约记得,这奴隶的父亲是犯了通敌卖国的大罪,已认罪伏法。但他和他的母亲却自那以后失踪,现在再次出现,自要追究其连带责任,因此才被定了奴籍。”
  “哦?通敌卖国?此等大罪才只是判他家人充奴,也真是便宜他们了!”
  皇上此话一出,漫修心中不由一凛,倒不是怕皇上会因此判他死罪,而是,触及到了他维护父亲的那层底线。
  第二百一十八章 雪儿失言
  “启禀万岁,通敌叛国,确实重罪。但考虑到那罪人已然伏法,且是在出逃途中娶妻生子,或许其妻儿也被隐瞒,因此,才只追究了此子的连带之罪,将其定为了奴籍。”
  “草民的父亲,顶天立地,绝不会通敌卖国,还请皇上明察。”此时的漫修虽语气恭恭敬敬,但其不满之意却尽显出来。
  “哦?你是说,朕的官员诬陷了你父?让他含冤九泉?”皇上的言语不怒自威,不禁让关心漫修的人为其捏了一把冷汗。
  “回皇上,草民记忆中的父亲,是位慈父,更是位难得的好丈夫。教草民读书识字,人生道理,从未对母亲和草民发过一次脾气,能记得的全是宠溺有加。父亲做什么事情都很努力,也都有自己的主张,包括最后一次见面,他一再嘱咐的也是让草民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顾母亲。后来回想起来,才知那是父亲的遗言……试问,一个能对妻儿如此疼溺关心的丈夫,会杀人在逃,通敌卖国吗?无论别人信与不信,草民是不信的。”
  漫修没有直接回答皇上的指责,因为他没有证据指控别人诬陷,而他所说的,又好似着实打动了皇上。皇上能否因此而发善心,放过他,又或者是允许他为父亲翻案呢?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隔了许久,皇上才开口问道。
  “回皇上,草民的父亲姓秦,名威,原陕西秦凤路副行营。”
  到此时,众人才知真相,也知这秦漫修去那陕西秦凤路入伍定是为了给其父秦威翻案,却又遇到了戈大人之死。素闻戈大人与那秦威生前为莫逆之交,秦漫修为给秦威翻案,戈大人找上他助其一臂之力还是可以理解的,若要硬说是秦漫修杀的戈大人,似乎动机不足。
  “哦?陕西秦凤路副行营?朕若是没记错,周可周将军原也在那里做过副行营吧?欣然,你父亲的事你最清楚吧?”
  听到周可的名字,漫修便是心中一惊。但听皇上叫欣然,而且还用了“你父亲”这个词……莫非,莫非周欣然的父亲便是周可?漫修的心仿佛冷冻了一般,但随即又像被热浪袭来,内心汹涌澎湃。
  “回皇上,是。臣女的父亲确实曾在陕西秦凤路做过副行营。”
  “呵呵,那秦威的事情他应该知道的比朕清楚,只可惜,现在他人在宋辽边境,不能立刻返回。否则,朕真想当面问问他,他对秦威一事的看法。”
  漫修此时心中的怒火却因皇上的这句话而沉寂了下来。皇上此言何意?当初是周可说他父亲秦威通敌卖国,杀人在逃,才千里追杀,最终将其人头取下的,现在皇上居然说想要问问周可对秦威一事的看法,怎么听怎么都有些蹊跷,莫非今日之事另有文章?皇上也开始怀疑周可了吗?皇上是有意想要重新调查秦威一案吗?还是,他根本就是自作多情,皇上,高高在上的皇上,根本就不知道一个小小的秦凤路副行营的事情,只因秦威与其重用的二品马帅有过相同的经历,随口一问罢了?
  有些燃起希望的心再次被寒冷浇灭。
  “回禀万岁,下官已将与秦漫修有关的奴籍材料取来,请万岁过目。”之前的那位于大人再次上殿,将一叠材料呈于万岁面前预览。
  戚公公接过了材料,呈与万岁后,万岁拿过后撇了两眼,便道,“秦漫修,你还有何话可说?”
  “草民以下犯上,罪无可恕,任凭皇上裁夺。只是,草民万望皇上能命重审草民父亲被杀一案,如若父亲能得昭雪,那草民即使死,也瞑目了。”漫修不敢奢望皇上会答应他的话,但如今看来,再不提此事,恐怕永远都没机会再提了。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于大人说你该被判奴籍,那就该依国法行事,朕不会判你死。但无凭无据,也不会重审秦威一案。你若能拿到足够的证据,证明你父亲秦威是被人冤枉的,朕就信你。到时不仅给你脱了奴籍,还答应你,会给你和你的父亲一个说法。如何?”
  漫修的眼中灵光一闪,皇上这是在给他机会吗?
  “如若不然,你就永远都是周家的奴隶,一切买卖,均由周家做主!你,可听明白了?”
  这可不是玩笑!漫修再次倒抽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命活到查出真相的那一天。
  “是,草民明白。”
  “错,是奴隶!”
  “是……”
  “周欣然,你原先既是此奴的主人,自现在也应归你所有。如今,你便可带了他去,他的一切,均由你发落。但是,大宋国法亦有规定,即使主人,也无权剥夺奴隶的性命。因此,纵然他哪日触及了国法,犯了该死之罪,也应交由衙门处置,切不可私自动刑杀人,你可是也听明白了?”
  “是。臣女谨遵圣言。但皇上,臣女敢再问一句,如若是奴隶私逃,又当如何呢?”
  “奴隶私逃,官家皆有权为主人将其擒回。一旦擒回,自是任凭主人发落。”
  “欣然素闻朝廷发配犯人之时有刺字一说,不瞒皇上,欣然也曾为此人面上刺字,可是如今见他脸庞润滑,想是有法儿将那刺字去除。因此,欣然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借官家烙印一用,如此一来,此奴就算有胆再次逃脱,官家也是能将其认出擒回的,请皇上成全。”
  “周欣然,你太过分了吧!”杜雪儿再也没能忍住,这恐怕也已到了她的底线了吧。
  皇上虽也觉周欣然做事太过狠毒,有些不忍将漫修就那样判与她,但既开了金口,就绝无收回之理,只是没想到,杜雪儿会在此时宁可与周欣然反目,也要为秦漫修说话。事情,似乎比他之前想象的更有趣了些。
  “杜小姐,万岁面前,可是不得无礼。”戚公公说的很平静,不似刚才呵斥漫修一般。因为,他可是知道,这位杜小姐不仅本身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更得太后娘娘和万岁爷的欢心,又是今日宫宴的最大赢家,得罪了她,今后可没得好果子吃,于是,说话间便多了几分客气。
  “启禀皇上,非是杜雪儿敢在皇上面前无礼,只是觉得此事对秦漫修不公。”
  “哦?不公?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公了?”
  “回万岁,既这秦漫修已请求皇上重查其父秦威被杀一案,就等同于在告御状,他既有冤,朝廷又岂能不管不问,反而先追究他奴籍一事?臣女虽愚钝,但也知百姓事为天,有哪一个告状之人是自己手握足够的证据才去告的,如此,还要官府做甚?还要朝廷作甚?”
  “大胆!你这是在指责朕是个昏君吗?”
  “杜雪儿不敢!”
  “来人那,杜雪儿出言不逊,目中无朕,论罪当斩!”
  “皇上开恩,小女无知,才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皇上仁政,万请恕了小女无知之罪,臣愿代小女受罚,只求皇上开恩,赦免小女死罪。”
  “爹!”
  杜雪儿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冲动会引来万岁的震怒。都道是伴君如伴虎,可能她今日太过顺利,得了太后的宠爱,还得了万岁的赏识,就不知自己的一句话就能使这万般的宠爱和赏识都化为乌有,甚至还搭上自己的性命。仁君,这天底下哪里会有仁君!只不过,君高兴的时候会给些身外之物的赏赐,君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将身也统统拿去。这就是君,而偏偏,她只是臣,应该说只是臣的女儿。
  看着父亲胆战心惊的样子,还有那甚至要代自己受罚的说辞,雪儿也不忍了,自己做错了吗?她只是想出来为漫修说句话,难道眼睁睁的看着漫修沦为周欣然的奴隶不管吗?她是没见过上次漫修沦为奴隶的模样,但从祁天晴断断续续的说话中,她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漫修当时有多苦的,而现在,再看着他回到原点吗?漫修不欠周欣然的,更重要的,漫修是她杜雪儿最重要的人。
  “皇上开恩,雪儿她说话一直心直口快,情急之下才出言不逊,还请皇上念她心性纯洁,且是初犯,饶她这一回吧。”和玉夫人也求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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