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她很美,这一点让牧碧微颇为惊讶,毕竟没有哪家女郎肯叫身边伺候的人夺了自己的风采,祈年殿里的宫女皆有殊色,那是因为孙贵嫔本身就是个倾国级别的美人,那些寻常眼光看来已经难得一见的宫女,往孙氏身边一站,立刻失色黯然,如此反而能够烘托出孙氏的绝代风华来。
  但左昭仪曲氏却是个气度高华、容貌平淡的女子,莫要说孙贵嫔身边的宛芳、宛英之辈,就是那日的酣春,因着年少,眉眼之间青春的光辉看起来也比曲氏引人注目的多。
  只是贴身之人,眉目端庄是必须的,曲氏自己容貌平淡,平淡到了再逊色些实在连清秀二字都夸不出口,也着实压不住身边人容貌都比自己差得远。
  然眼前的酣秋却是个难得的美人,虽然比牧碧微自己不及,但比孙贵嫔身边的宛英、宛芳还要出色——她梳着宫中有些身份的宫女最爱梳的盘桓髻,发丝一点不乱,上头几件珠翠也是既合规矩,又显得大方得体,单这一条,就足以显示曲家的底蕴,身上穿了靛蓝黛缘宫装,腰间是一条玄色阔锦带,装束一点也不艳丽,人却生得极为美艳,美艳之中甚至略带了仿佛秋日的肃杀之气。
  正因为这股子肃杀之气,一般是没品级的宫人,才进宫不多久的小宫女挽衣在她跟前竟有战战兢兢之色!
  只不过酣秋虽然美得肃杀,面上神态倒不见倨傲,见牧碧微带着阿善进门,立刻从下首席上起身,行了觐见青衣之礼,口中也客客气气的道:“奴婢华罗殿宫女酣秋,见过牧青衣。”
  牧碧微不待她说完,已经笑着睨了眼阿善,阿善会意,赶忙上前去扶了一把,牧碧微含笑道:“酣秋不必多礼。”
  酣秋闻言,不动声色的挣开阿善的手道:“回青衣,左昭仪娘娘素来讲究规矩,因而奴婢们万万不敢失礼于青衣的。”
  “说到左昭仪娘娘,我方才就打算到华罗殿去谢恩呢,只是想着左昭仪娘娘管着宫务,怕是极为忙碌,又恐登门的唐突,打扰了娘娘。”她有意咬重的规矩二字牧碧微权当没听出来,请她接着在下首坐了,自己坐了主位叹息道。
  “晌午前,阮大监使人至华罗殿,说陛下想赐十匹绀青对鹅锦与青衣,不想宣室这边的库里不足,因此取了从前赐与娘娘的几匹补充。”酣秋落座之后,也不客套,从从容容的说道,“当时娘娘因长信宫的辛世妇病了,便带了凌贤人前去探望,并不在华罗殿里,而守在殿里的酣夏担心青衣这边等得急了,便擅自开了娘娘的私库,取了五匹锦缎给了阮大监派去的人。”
  牧碧微忙道:“倒叫酣夏费心了,是这么回事——我才进宫时陛下赐了我几匹松绿厚缎,阿善进宫后,便替我裁了一身宫装,今儿去宣室伺候,我便穿了,陛下见着了说好,就让阮大监将差不多的衣料都赐我些,其中就有那绀青对鹅锦,不想竟扰了华罗殿。”
  “原也说不上扰。”酣秋淡淡的道,“只不过,这绀青对鹅锦,与另一种紫棠对鹅掐金丝锦太过相似,今春飞雪不断,这两日雪虽然停了,因不曾放晴,殿中到底昏暗,酣夏又有些心急,看见对鹅边未细检,仓促之间取错了,送到青衣这里来的料子,混了三匹紫棠对鹅掐金丝锦,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那紫棠对鹅掐金丝锦虽然比绀青对鹅锦珍贵许多,但娘娘一向大度,倒不介意,只是……”说到了这里,酣秋别有所指的看了眼牧碧微。
  牧碧微虽然进宫没几日,但她做事一向仔细,倒也从挽袂等人处将宫规大致的问过,如今被酣秋这么一停一看,顿时明白了过来,当下作出惶恐之色接口道:“我虽然进宫不久,却也晓得宫中用物自有规矩品级,掐金丝的锦缎哪里是我一个青衣能用的?实在是我才回了风荷院,方才觉得乏了,未曾点检东西就先小憩了片刻,若不然就是再怕打扰左昭仪娘娘也少不得要去搅扰一遭的,却是劳动酣秋你跑这一回。”
  见她如此回答,酣秋淡淡的神色便缓和了许多,道:“哪里敢怪青衣?这都是酣夏做事不当心,娘娘回宫后,因要取些东西与辛世妇那边送去,派人再开了库房,才无意中发现的,娘娘使了奴婢走这么一回,也是担心青衣才进宫来,若是不知道规矩犯了宫规,也是伤陛下的一片爱护之心——娘娘却是要罚酣夏呢!”
  “这可使不得!”牧碧微连忙劝说,两边都是知机之人,又有阿善在中间插话捧场,最后牧碧微命挽衣去取了那三匹紫棠对鹅掐金丝锦仔细包了拿过来,又道今儿天色不早,明日定然亲自到华罗殿赔礼,酣秋自然推辞,只是牧碧微也不与她细说,客客气气的把人送了出门,回到前厅,与阿善对望一眼,彼此心下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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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秋日出狩图
  “这酣秋倒是好人才。”阿善命挽衣退了下去,对牧碧微道,“曲家择了这么个人给左昭仪陪嫁,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有了姜顺华的例子,曲家焉能不吸取教训?”牧碧微淡淡的道,“只不过先前挽袂总说左昭仪贤德,我原是不太相信的,如今见了这酣秋倒是信了几分。”
  阿善知她之意,点头道:“虽然算不得这宫里头最美,但也称得上如花似玉了,何况那种肃杀冷艳也不是寻常人就能够有的,左昭仪生得寻常,陪嫁却这般出色,显然曲家也是想着尽力替左昭仪笼络陛下了,可到现在还是宫女,若左昭仪早将她给了陛下,若也得个一子半女,抱到了左昭仪膝下抚养,那样孙贵嫔今儿也未必张扬得起来了。”
  “我看这酣秋是个精明的,陛下的妃嫔不过占了个名头好听,长信宫那几个的例子放在了那里,只要不是糊涂的没边了或者是全没生路的,谁会走这一条路呢?”牧碧微嗤笑了一声道,“她好好儿的伺候左昭仪几年,若是当真想嫁人,到了出宫的年纪,左昭仪未必不肯,她又生得美貌,何苦把一辈子抛在这不见天日的宫里头?”
  阿善笑了一笑,道:“绀青与紫棠的确相近,如在不甚明亮的地方却是容易混淆的,只是曲家这样的门第,能够掌着库房钥匙的大宫女,又怎么会把东西都拿错了?再者,那紫棠对鹅掐金丝的料子,放着就闪闪发亮了,哪里还有不清楚的?华罗殿那边寻了这么一个借口,实在不够圆满。”
  “若是太够圆满了,那边又要担心我看不出来那意思了。”牧碧微嘴角勾了一勾,道,“左昭仪进宫两年,即使无宠,太后护她护得紧呢,就是念着曲家的面子,也是断然不敢给她委屈受的,晌午前陛下使人夺了她的东西来给我,我若不去请罪,就算她再贤德,也定然要表明下她左昭仪的身份!如今给了这么一个台阶,我还不就势下台,也活该她也出手对付我了。”
  “既然如此,今儿天色已经晚了,那么明儿该带些什么东西去请罪?曲家养出来的女郎,等闲之物怕是都不入眼。”阿善沉吟道。
  牧碧微也感到有点头疼,将自己带进宫的私房并姬深这些日子赏下来可以转手送人的东西盘算了一番,不免一叹:“怕是又要叫陛下出这一笔了。”她心安理得道,“陛下是个大方的,我也不能浪费了他如今的心意,一会聂元生走了,我想个法子求他给我几件能入左昭仪眼里的东西罢。”
  “如此也好。”阿善道,“虽然如今风荷院里也堆进好些东西了,可未雨绸缪,宫里又不比牧家,能省则省罢。”
  两人商议停当,牧碧微又重新梳洗过了,正在闲谈着,卓衡便来叩开了院门,说是聂元生已经走了,请牧碧微回宣室伺候。
  牧碧微赏了他一只小金镯子,到了宣室殿,却见姬深正在偏殿里作画,牧碧微过去,原本正在研墨的阮文仪识趣,忙侧身让了开来,牧碧微冲他笑了一笑,卷起袖子上去接了墨研了起来,姬深眼角瞥见,笑着道:“微娘来看朕的这幅秋日出狩图。”
  “可是去年秋日狩猎时的场景吗?”牧碧微小心的将墨放在砚台之旁,才移步到姬深身边,却见案上铺着一张长约六尺、宽约两尺略不足的澄心长卷,卷上千山黄叶、万里升烟,层林飞鸟不时惊起,苍莽山色里,人马逶迤,皇家仪仗在林间山涧之中若隐若现,更有甲士如林,文官武将各服锦绣,骑健马,挽雕弓,前后各有健奴牵犬掣鹰,呼喝之间,走兔奔鹿,长草伏倒,远处山冈上,还有一只斑斓猛虎回首咆哮,画工谈不上绝世,然以牧碧微来看,也算拿得出手了。
  姬深点头,得意道:“这是晌午后元生与朕一同画的,微娘可看得出来何处是朕之所为,何处是元生落笔?”
  牧碧微心道幸亏你说了是与聂元生一同所画,若不然我可是懒得仔细分辨,先夸上一通再说,若不小心指错了聂元生画的地方岂不是糟糕?
  这会听姬深问了,便笑盈盈的道:“陛下与聂侍郎的手迹,奴婢可都没见过,如今陛下既然问了,可得容奴婢凑近了看一看。”
  姬深原本也是心情好,所以才随口一问,听她这么一说,也不觉笑道:“好!”
  牧碧微扶着案边仔细分辨了片刻,忖度聂元生的为人,心里已经有了数,指着远处几簇仿佛漂浮于云海上的山峰之影笑道:“旁的地方先不说,这几座山峰定然是陛下手笔!”
  “微娘如何得知?”姬深奇道,旁边阮文仪也露出一丝差异,便听牧碧微含笑道:“陛下乃是天子,富有四海,纵观整幅画,这几座山峰看似不多,占的地方也不大,但想四周云海何其之深,兀自能够破云而出,可见其高,因此下笔之人,非有胸怀天下、睥睨八荒的气度无法绘出其神韵气势,聂侍郎的画工,奴婢不晓得,但观这几峰虽然用墨淡远,却有擎天立地之势,所谓由画观人,陛下以为如何?”
  姬深听了,果然大悦,拊掌赞道:“微娘好眼力!”
  “陛下,奴婢方才是看着聂侍郎陪陛下画了这幅画的,牧青衣这番话,岂非与聂侍郎推辞道他绝画不出山峰浮云海之势同义?”阮文仪在旁仿佛凑趣的笑着道,“到底聂侍郎与牧青衣都得陛下喜欢,这想法也多是相同的呢!”
  姬深听了还没说什么,牧碧微已经掩袖轻笑出了声:“阮大监这话说的正是呢,陛下乃是圣明天子,明察天下,所喜欢的自然都是忠诚守职之辈,不说奴婢与聂侍郎了,阮大监何尝不是这相同里的一个?”
  阮文仪面色有瞬间的停滞,瞬间若无其事的笑道:“牧青衣说的是,是咱家一时失口了。”
  “哦?”牧碧微笑盈盈的道,“阮大监可要保重身子,毕竟,你可是不离陛下左右的人,若是有什么不好,到底连累了陛下呢,依奴婢说呢,一些小事儿,大监不如就交给了手底下的人就是了,似阮大监这样一面跟着陛下贴身服侍,另一面又要不时过问种种事务,也实在太过疲惫,如今可不是连话都说差了?”
  听她这蹬鼻子上脸的话,阮文仪差点没忍住,他脸色迅速涨红,然而姬深闻言也抬起了头,随意道:“你若是累了,换顾长福过来也是一样。”
  阮文仪硬生生的忍住了一口心头血,躬身笑道:“老奴谢陛下体谅!这便去寻顾长福来!”
  因着姬深还年轻,阮文仪如今其实也没到了自称老奴的年纪,他这么说无非是提醒姬深自己乃是其旧仆,伺候过姬深多年的,只是姬深说了那一句后,便又招手问牧碧微:“微娘眼力那般好,不知可能够挑出元生落笔处?”
  见他兴致不减,牧碧微乐得凑趣,又仔细看了一回,便指了皇家仪仗上方盘旋的几只苍鹰笑道:“这几只鹰或许是?奴婢可是既没见过聂侍郎的画,也不太晓得他平日性情,若猜错了陛下可不许恼了奴婢。”
  姬深惊奇道:“那么微娘又是怎么猜对的?”
  牧碧微听他承认,暗道聂元生这拍马的功夫果然不差,她思忖着聂元生的为人,笑着道:“鹰隼翔于半空乃是为陛下用,奴婢想着聂侍郎当绘此明志?”
  “微娘果然心思灵巧,当得起慧质兰心之语!”姬深抚掌而赞,道,“方才元生与朕说起去年秋狩,一时兴起便联手作了此画,元生与朕之画技乃是同师而出,从前皇祖并先帝在时,朕偶尔未能按时完成画作,元生每每替朕代补数笔,连老师都无法分辨,不想微娘眼力厉害至此!”
  牧碧微心道,老师哪里是没看出来?只不过你从小就被高祖皇帝亲自抚养,临终更力保你继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前程远大,你就是不交功课,怕那老师也没胆子去高祖跟前告状,恐怕还要替你隐瞒——有聂元生出手圆场,宫中教画的师傅自是喜不自胜,又哪里肯戳穿了你?左右画技对皇家子弟又不算什么要紧的技艺,能画几笔博个风雅,就是一笔不会又如何?
  又想聂元生今儿进宫来说了这狩猎之事,又拉着姬深把自己都打发了,还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原来是在作画,恐怕这幅秋日出狩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分明就是要借这偕同作画使姬深想起从前伴读时聂元生那些尽心尽力帮他的地方,以勾起两人从前的交情回忆。
  牧碧微暗忖姬深对聂元生已经十分信任,聂元生还要玩这么一出,莫非接下来他有什么大动作不成?
  这么一想,倒是祈祷牧齐快些离开邺都了,算一算时间,距离姬深加冠已经只得两年——若姬深打算把先帝留下来的格局改动,又不甘心前朝政事继续受制于曲、高等望族,那么如今开始筹算已经算晚的了,牧碧川年轻,资历也浅,清都郡司马一职被波及到的可能,比清都郡尹低多了。
  因牧齐多年守边,牧家人又不多,和邺都各家谈不上多少交情,却也没什么仇恨,只望牧齐来得及脱身才是。
  ——不过,聂元生既然向自己表明了结盟的之意,又说牧齐离开的好,想来在这眼节骨上纵然真有什么事情也会尽力压上一压、等牧齐走了再动手的吧?
  第一百三十章 谣言
  哄过了姬深,牧碧微顺势说到了明日到华罗殿去之事:“……奴婢想着料子是陛下赏的,最该谢的自然是陛下,只是劳动左昭仪殿里头的人找了一回,心里究竟过意不去,因而打算明儿去与左昭仪赔个礼,只是……未知左昭仪的喜好?”
  姬深听到曲氏便不像上回姜氏那么好说话,他微微皱起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道:“那宫女既然是在华罗殿伺候,着她取点东西又怎么了?若是什么都不做,留她何用?闻说华罗殿里刚才有人到过风荷院,可是给了你难看,因此你打算过去迂回一二?没有这个必要,朕使了人去着曲氏好生管教便是。”
  牧碧微心下一哂,暗道上回还是一口一个幼菽,这会就变成了曲氏,虽然说男子喜新厌旧是多数,可如这位这样翻脸翻的快的到底少数,不过她也听出姬深话里有话,明着听仿佛是在给自己撑腰,实际却对自己亲近太后那一派人有些不满了。
  她忙偎进姬深怀里放软了声音爱娇道:“左昭仪派来的人客气得很,奴婢想左昭仪也不会为难奴婢的。”说着她面上染了一层轻愁叹道,“奴婢蒙陛下抬爱,以卑贱之身得以伺候陛下左右,身在宫闱又有谁敢对陛下不敬、而来为难奴婢呢?”
  这么说着她眼里却落下泪来,姬深本是狐疑的听着,忽觉她声音有异,不由皱眉道:“既然无人为难过你,好端端的你又哭什么?”
  他对高太后一系的妃嫔到底疑心重,立刻追问道,“可是曲氏派人羞辱了你?!”
  牧碧微忙擦了擦眼泪嗔道:“陛下不信奴婢方才所言吗?左昭仪哪里为难过奴婢了?奴婢……”说着她又眼泪簌簌而落,“奴婢是想起了父兄!”
  “牧卿自请离开邺都果然是受了旁人排挤。”姬深脸色却没好看多少,沉着脸道,“亏朕当初还再三盘问了他,他竟也不开口,难道是觉得朕年轻,不足以庇护他不成!”
  牧碧微一听这不是话儿,心想姬深果真是极不喜欢旁人拒恩的,何况如今朝政委托蒋、计二相,姬深因着贪玩,倒不觉得不亲政有什么不好,只是蒋、计二人对先帝睿宗的临终托付很是看重,他们又都是位极人臣了,再往上也不敢想,如今年纪大了,俱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何况邺都的望族还有曲、高在上,如今除了博取一个史书上一片丹心的名头对旁的也没什么念想了,对姬深的劝谏限制自然不少,姬深因此对两人极为逆反,也难怪听说牧齐果然受了排挤才要离开邺都,当初在西暖阁却怎么也不肯说后要生气。
  “陛下不知,奴婢的阿爹哪里是觉得陛下年轻所以不足庇护?”牧碧微赶紧替牧齐说话,“若不然这离都之事怎的先来求了陛下准许而不是左右丞相?”
  姬深听她这么说了脸色才缓和了点,依旧不大高兴道:“他若是当真觉得朕足以庇护于他,怎的朕问他缘故,却一味的拿先人来欺哄于朕?”
  这个欺君之罪,牧碧微当然不能叫牧齐得了,忙解释道:“阿爹离开邺都的缘故,正是他禀告陛下的这些,焉有欺瞒之处?奴婢说想起父兄就难过,却是因为大兄的缘故。”
  “哦?”
  “陛下隆恩,任奴婢的大兄为清都郡之司马,原本阿爹为尹,自然可以彼此照拂,也好指点大兄初为政事的不足之处,只是因邺都流言浩荡,阿爹行正影直,又得陛下垂青,亲自任命职位,自然不惧流言,不敢瞒陛下,奴婢的大兄,本也是不惧什么议论的,只是……”牧碧微说到了此处,似有难言之隐,姬深不免催促:“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碧微叹了口气,方用一种无奈的语气道:“陛下也知道,因着容华娘娘之弟死于雪蓝关的缘故,容华娘娘对奴婢并牧家总有些芥蒂,这也是人之常情。”
  姬深嗯了一声道:“锦娘是个明白的,你未曾进宫前,朕就与她说过此事,锦娘尝言过不会因此来为难你,你不必担心。”
  何宝锦的话若是能够相信,莫非当日绮兰殿并后来梅林之局都是我臆病所见么!
  牧碧微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作出乖巧柔顺之色,依依的点了点头道:“奴婢谢陛下费心——只是呢,奴婢的大兄不知宫中之事,担心容华娘娘因此对奴婢心存不喜,故而……故而欲与何家化干戈为玉帛!”
  姬深对牧何两家的恩怨兴趣不大,若非何容华正得宠,雪蓝关死上一百个何海,姬深也懒得多问一句,至于牧齐丢关失关之事,若无何容华这么一插手,过后也就是蒋、计二人处置,他只管用个玺便是。
  之所以调解两边,不过是因为如今牧碧微是新宠,何宝锦却也没有失宠,他不想两人因了何海之事成日里勾心斗角,变着法子向自己告状惹自己心烦罢了。
  如今听了牧碧微的话倒有了几分兴趣:“牧郎想怎么与何家化解?”
  “大兄因早年随阿爹驻边多年,至今尚未娶亲。”牧碧微轻声道,“因而闻说容华娘娘还有一妹,明年及笄,如今正待字闺中,所以便向何家求娶,何家也答应了,如今已经换过了庚贴。”
  姬深听了,便笑道:“锦娘美貌,其妹怕也未必会差,牧郎倒是好艳福!”
  牧碧微不防他以貌取人至此,面上表情足足顿了一息才调整过来,勉强笑道:“陛下说笑了,大兄求娶何家三娘子是为了与何家化解前怨,至于何三娘子是否美貌,奴婢却不知道了。”
  她这么说时用力捏了捏拳,心想难怪当初姬深想立孙贵嫔为皇后时,高太后那么愤怒,合着这位君上眼里只有美貌二字定高下,门第出身气度教养统统都是浮云?!
  可怜的左昭仪,曲家碍着皇室的权势不敢说什么,高太后发了话,曲幼菽也只能收拾东西住进华罗殿里去,若不然威烈伯亲自教导出来的掌上明珠,便是容貌平平,冲着她那一身高华气度,外头多少人家费尽了心机去求?
  这一瞬间,牧碧微想到了焚琴煮鹤四字……
  只听姬深奇道:“何家既然允了婚,此事又是你大兄主动去求,你却忧虑什么?”
  “唉!”牧碧微先是幽幽一叹,这才继续道,“大兄向何家提亲,本意是希望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彼此握手言和,可是邺都里却传起了谣言——说大兄这是觑着容华娘娘得陛下的喜欢,因此想着攀龙附凤,这……这简直从何说起!”
  姬深虽然是个以貌取人的主儿,到底也没全傻了,闻言不由失笑:“这话是什么人说出来的?锦娘当然是个好的,不然朕也不会疼她,只是何家门楣……你牧家人的确少了些,却是正经的忠良之后,若非前魏神武帝驾崩后柔然趁机进犯,牧家为守关多数战死西北,都迁徙到了邺都何尝又不是望族之一了?”
  牧碧微心道你总算还没糊涂透,若不然我就该真哭了,便越发凄楚道:“陛下圣明!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可谣言里头却说……却说……”她说到了这里,咬着嘴唇却是说不下去了,姬深便问:“莫非除了说牧碧川攀附何家外,还有更滑稽的谣言?究竟是什么?”
  “奴婢不敢瞒陛下,只是还望陛下明鉴,这些话儿都是邺都街头巷尾流传的,阿爹告诉奴婢也只是给奴婢提个醒儿,叫奴婢在宫中更当谨慎言行,并没有旁的意思。”牧碧微张了张嘴却先慎重道。
  姬深看她这个样子倒是来了兴趣,笑道:“好,朕不疑你,你且把话说来听一听!”
  牧碧微咬了咬牙才道:“谣言里又有一重说,牧家人丁单薄,又在雪蓝关丢失上头担了极大的罪责,因此畏惧陛下追查,先将奴婢送进宫闱,却因奴婢颜色粗鄙,不得陛下喜欢,所以只做了个小小的青衣,实际上便是宫奴,所以奴婢的大兄闻之惶恐,担心容华娘娘继续对付牧家,情急之下,才向何家提亲!”
  这话说出口,牧碧微便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俨然不忍去看姬深的脸色。
  姬深果然大怒:“胡说八道!若非蒋贼、计贼从中作梗,以微娘之容色,朕焉能舍得叫你委屈于人下为宫婢?再者当日蒋贼、计贼强闯绮兰殿,元生于殿上与二人辩驳,蒋贼、计贼坚持要求问牧卿并牧郎之过,后来朕也至承天门听议,百金之罚都已入库,这算什么献女脱罪!再者,锦娘为人贤德——这究竟是谁家豁了嘴传出这等荒谬之谣言来!”
  牧碧微便趁机道:“正因邺都满了这些儿谣言,原本奴婢的父兄都想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去理会,可是后来又见谣言越发的浩荡,奴婢的阿爹实在担心圣誉受损……”说到此处她却是哎哟一声,以袖遮口,眼中满是懊恼之色,仿佛是在后悔说漏了嘴。
  “这么说来牧卿却是为了朕的名声才坚持求去西北的?”姬深顿时醒悟了过来,瞥了眼牧碧微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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