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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目前大汉的“海军”确实很难把它联想到军队上面去,这支舰队除了上次在迎亲事件上露过一次脸之后,几乎就一下销声匿迹了,除了台湾方面之外,各地诸侯甚至汉军高层内部都有不少人忘记了这支武装力量的存在,不过作为执掌行政的最高官员,李光地还是清楚的知道这支舰队的功用,实际上海军发展到现在,早已成为了汉军政府的一项支柱产业,在如今全国战乱的情况下,运河糟运不通、陆上堡垒林立,帝国与南方的商业运输活动,泰半都是通过海运来进行,所以如今的“大汉海军”在几大财阀的银弹攻势下,几乎成为了职业的商业雇佣军,至今为止,它还从来没有通过一场战争来证明过自己的存在。
  林风一想起这件事情就感觉非常搞笑,实际上他本来对海军一直是极为重视,曾对这支部队寄予了极大希望,所以在建军之初,他就频繁的造访军港,不过后来才发现搞海军还真的是一项大工程,而且决计不是什么两年、三年就能够搞定的事情,而在这个缓慢发展的过程当中,更令他目瞪口呆的是官兵们的变化。
  在最早的时候,派去干海军的都是汉军之中最为凶悍的一部分军人,不过在日益浓厚的商业大背景之下,这些人竟然已经慢慢开始朝商人这个角色转化,林风曾在检阅的时候发现,海军舰队里的军官越来越象商号里的“掌柜地”,不少军人非常熟悉海岸线各地的物价以及特产,一扯到这个上面人人口沫横飞头头是道,而相对于他们的海战专业来说似乎并不是很行,对于他们来说,战舰上装配的大炮威慑大过实用,在中国海这片地面上,除了郑经的台湾舰队,也没有那支力量胆敢找他们的麻烦,不少水手和军官一年到头根本没什么机会开上两炮,更别说接舷战之类更高级的玩意了。
  林风在很早就发现了自己在海军建设中犯下的重大失误,实际上他在潜意识里给海军的总纲领来源于《大航海时代》这款游戏,象经营商会那样发展海军,经济目的一直压过了军事目的,虽然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现在看来,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海军在短时期内急速膨胀,并且同时给帝国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坏处就是帝国海军的商业化,对海军职业化以及国家化极为不利。
  在场的大多数大臣都了解这件事情,所以尽管气氛如此严肃,但当林风一说起这支“海军”来,大臣们都忍不住偷偷发笑。
  笑声稍歇,李光地看了周培公一眼,皱眉道,“臣常听人道,我大汉总参谋部一直在谋划民团一事,据官坊流言称,如今我大汉除了这十数万正规军士之外,尚有数十万民兵,若此事属实,御敌岂不是小事?!”
  周培公闻言摇头,对李光地客客气气的作了一个揖,“李相误会了!”他耐心解释道,“所谓‘民团’一道,乃是自去岁东征之前着手,本意只是为了防备宵小作乱,警示人心、绥靖地方,故我总参衙门派大批军官前往各府、州、县整顿、收编大户之私兵,时至今日,在册团丁青壮之数虽有六、七十万之众,然其训练不过农闲之数十日而已,且编伍不整、兵甲不全,农丁愚昧,出乡数十里即不辨方向、不明道路、不知官将、不通方言,而用之剿灭本土零散土匪、强盗或可勉强,但若是离乡背井,异地而战,其战力即十去其六矣……”他耸耸肩膀,苦笑道,“李相、诸位大人明鉴——据总参谋部谋划,民团乃我大汉之副兵,可以监督粮草,可以警戒后方,可以防守城池,却绝对无力与敌军之精锐对阵野战!”
  李光地一阵默然,随即转身对林风道,“启禀主公,如今春耕未毕,各处人丁吃紧,此时开战,来年的收成怎么办?!”
  确实为难,林风正为此头疼万分,“晋卿先生,这次战争非同小可,本王略略算了算,若要保障大军征战,至少也得征发二十万民兵保障后勤!……”他拍了拍脑袋,“而且要远征山西、安徽,这没几个月是回不了家的,不知道先生有什么好方程没有?!”
  李光地叹了一口气,躬身道,“如今战事迫人,敌我誓不两立,咱们大汉不战也是不行的!”他直起身子,皱眉道,“我朝疆域横跨雄关内外,故冷暖不均,臣昨日翻阅公文,据各地地方衙门奏报,如今直隶保定、正定至滦州山海关的耕地俱已翻土下种,可关外宁锦、奴尔干等地冻土坚固,至今尚未翻耕完毕,何况诸多开垦的荒地尚需引水沟渠开挖,工程繁琐浩大,若是贸然抽调大批壮丁,后果着实可虑!!”
  林风明白他的意思。作为帝国最近最核心的政务,他对春耕工作也从来不敢忽视,今年辽东的农业问题岂只是春耕而已?数百万流民的落户与安置,百万饷荒地的开垦和分垅才是重头戏。这两年辽东已经接纳了数百万移民,开垦区域早已从辽河平原开始从嫩江平原一代延伸,除却在水利工程造成极大的压力之外,新开垦的耕地的荒熟也成为了一个国家级难题,去年因为条件简陋的关系,广大移民不得不采取粗放耕作方式来经营农地——这个意思就是说,流民没有花费投入建设灌溉工程,而是就那么部分垅亩的选择相对肥沃的土地丢下种子,任其农作物自行生长,完全靠天吃饭,在地广人稀的东北大地上,使用这种耕作方式,一户农家可以耕种近两百亩土地,多种薄收,从而以面积取胜。
  这种耕作方式显然是不行的,帝国上下人人都明白这一点,去年之所以能够取得丰收,是因为风调雨顺农时吉利,再加上新种子耐旱多产且生命力顽强,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是决计不能作为倚靠的。
  传统的正确方式有两种,但两者都需要有一个基本的灌溉工程为保障,一种是分垅撂荒,体恤地力,采取分耕法来进行经营,这样做轮番耕作的话土壤能够得到充分的休息,从而达到高产的目的;另一种则是积肥,众所周知,农家除了种地之外,也同时进行多项副业生产,这里除了传统的桑织之外,还包括“六畜”,即鸡、鸭、狗、猪、马等牲畜的蓄养,此项副业除了为农民提供一定的收入和肉食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使命,那就是积累它们的排泄物,运到田地里肥沃土地。
  据大汉政府户部曹的公文统计,仅以猪圈为例,一头猪再饲养过程中,农家先在猪圈为其垫一层肥土和干草,待数月之后再即时挖出,然后担到田里,和着草木灰均衡的铺在土地上,然后再用猪粪或其他人畜屎尿与砒霜(注1)混合种子浸泡,春分入缸,谷雨出苗,然后移种,如此两至三年,经过反反复复细致耐心的经管,荒地才能变成熟田,成为能够保证收入的良田。
  东北的农业正是处于这样一种需要大投入的时期,因为之前这个地区一直处于半畜牧办耕种的状态,人畜屎尿的来源相对丰富,为了应付这项专门的工作,李光地政府就曾专门下达命令,行文宁锦都督府和奴尔干都督府,派遣数万丁壮至各大城池收集屎尿,而宁锦巡抚汤斌甚至还派出人马,奔赴科尔沁用粮食换取蒙古部落中的人畜粪便,用大木桶运回,然后贷给流民胚田。
  若是在太平时期,这种做法绝对是一个国际笑话,慢说官员们会认为此事有辱“大国观瞻”,就算是农民们也会笑话衙门小题大做莫明其妙,若是开发荒地,花费上三五年慢慢培育歇荒,不熟也自然就熟了,象这样远赴外地收集屎尿也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而且就农业生产来说,成本也实在太高了。
  这一切都是为战争考虑——帝国的目标就是尽快让更多的荒地变成熟地,尽量让每一块天地产出更多的粮食,从而能够让丁壮们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应付征发徭役,让朝廷能够从容的调拨物质、发动战争。
  不能不说以李光地为代表的儒生官僚阶层在农业上的卓越远见,这项计划从去年就开始实行,时至近日,大汉帝国已经不计成本的投入了白银近一百万两,粮食近四十万石,茶砖近六万块,然而任务的完成率还不到一半。数百万饱受饥饿折磨的移民迸发出生产力极为惊人,帝国的农业投入远远赶不上移民对土地的开发速度。
  李光地的忧郁正在这里,从内心来讲,他坚决反对在农村中征发一兵一卒,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在他的计划中,只要给他三年——甚至两年的时间,汉军集团即可以囤积无数的粮食,东北大地也会很快成为帝国最重要的粮食和兵源基地,届时大汉移兵四向,天下谁能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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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混合砒霜是为了防治病虫害。
  以上关于农业的资料参考于一九八八年武汉大学《十七世纪晋西、晋南农业研究》以及《清代自然经济实况》,作者不祥,在此向两位位不知名的学者表示敬意。
  此为借鉴参考,两篇论文部分内容相互之间冲突较大,笔者进行了一定的斟酌摘除,并非抄袭。
  第十三节
  这个话题有些沉闷,而且显然已经有些偏题,林风皱了皱眉头,不耐的道,“先生的意思,孤是明白的——不过眼下正式要开战,还请先生说说现在咱们大汉能哪出多少钱粮、丁壮来应战!”
  “主公恕罪!”李光地略略逊谢,随即正色道,“臣之前所言,正是为战争一道,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何谓‘察’,此之‘察’正为阅其国力尔,需知兵戈一起,打的并非仅仅是将帅武勇,也不仅仅是庙算谋略,国之相争,最终比的还是壮丁、粮秣、器械乃至朝廷耐力,君不见司马《史记》之诫,汉高祖刘邦终胜楚霸王,凭的可不是十面埋伏,而是三秦丰饶,故臣之所以在此反复计算,实也是为此战绸缪!”
  林风头痛万分,不得以,站起身来朝李光地致歉,客客气气的道,“先生说得对,本王受教了!”
  李光地急忙躬身谦让,“如今国库之内粮饷有积,支撑二十万军半年作战还是无碍,但战事若要拖下去,那就还得看今年夏收如何了!”
  周培公忍不住问道,“若战事不谐,要打到今年年底的话,那怎么办?!”他脸色不悦,对林风道,“若论南北二贼,伪清一路虽然看上去兵力雄厚声势浩大,但内里彼此狐疑猜惧,乃乌合苟营之辈,实为虚弱之敌,我军若能一战而胜,击溃伪简亲王喇布之主力,群贼必土崩瓦解,此一路或可数月之间可以战却,但西蒙古准葛尔却是劲敌,其兵力雄厚,士卒凶猛且多为骑兵,就地理而言,我军还要南去逆击,千里迢迢客战山西,战事确实难以预测!”
  面对同僚们的注视,他苦笑道,“诸位大人有所不知,蒙古骑兵机动灵便,除却战力不俗之外,其战术亦不容轻视:据某所知,蒙古铁骑对咱们中原大军一向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其士卒粗砺耐苦,一马奶、一干肉即足矣,人人携马二至三匹,轻骑一日夜可远遁千里,而我军则为步、炮、骑协同,编制繁琐,后勤巨糜,将士负重辛劳,故行动缓慢,于此,蒙古兵即可将我‘肥的拖瘦、瘦的拖垮’,待我军战力大损、军心厌战之时,或奔袭、或骚扰、或合击,先击羸弱,剪其羽翼,再攻中坚,缓缓孤立、步步合围,最终迫使我军不战而败,再自追击中各个歼灭……”
  说道这里,大厅内人人悚然动容,群情汹涌,林风目瞪口呆看着周培公,这套战术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何止是不新鲜,简直就是耳熟能详,开玩笑,蒙古兵的看家本领居然是这玩意?!还真不知道是谁剽窃谁来着。
  周培公神色波澜不惊,转过身去对厅中的一众大臣作了一个团揖,转过身来,对林风沉重的道,“非臣妄言,此乃胡人千年兵法,我中原与大漠杀伐数千年,他们一向便是如此,”他稍稍沉吟,随即摇头苦笑,“胡贼,外寇也,与咱们中原内战大不相同,彼从不注重城池攻略,亦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专以歼我有生力量为重,故散兵能合、大军能专,虽兵少国贫,而能集举国之军攻我之一路——主公明鉴、列为大人三思,昔日成吉思汗仅以十余万铁骑,三伐中原,金国虽拥兵百万,然不能敌也,正是因为这一套战法!……”
  一旁汪士荣沉默已久,这时突然插口,点头附和道,“培公言之凿凿,不说远了,数十年前的明朝大军,挟新胜倭寇之气而征建虏一隅,兵非不精,将非不用,粮非不裕,而终大败之,岂非无因哉?!!”
  “故今日大汉与准葛尔一战,现观之或仅为诸侯争霸之役,其实却为中原气数之战,若我军胜,敌溃逃大漠不敢来犯,而敌军胜,则中原汉家之地又多一异族巨寇矣,如此汉家衣冠又临大变,”周培公接过汪士荣的话头,神色严肃,“昔日大明先鉴,不可不察!”
  见一众手下人人色变,气氛沉重非常,林风轻蔑的道,“屁,他葛尔丹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他嗤笑道,“诸位爱卿听着了,老子这次要亲自去山西会会这小子,不把他打出屎来老子把名字倒过来写!”他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指着厅内的一众大臣道,“你们都记下了,要是本王这一仗打输了,从今以后本王的大号就改成‘风林’!”
  张英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道,“主公明鉴,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主公身系家国社稷,岂可轻易涉险?!——臣以为,山西战事,我朝遣一上将足矣,亲征一事,倒是……倒是……”说道这里,他忽然想起这个主公本来就是战将出身,而大汉开国到现在,他一直就冲杀在前线,对亲征似乎没什么忌讳,当下结结巴巴的道,“……倒是还需从长计议才好!!”
  林风摆了摆手,“张爱卿多虑了,葛尔丹虽然不济,但也是还是当世英雄,咱们这边除了寡人,其他人都还不够分量!”他微笑道,“这点面子,那还是要给的!”
  他对周培公道,“看得出你们总参衙门似乎有点章程了,培公你继续说!”
  “不敢欺瞒主公,至去岁葛尔丹寇边起,我总参谋部就料此獠必不甘蛰伏,我大汉与彼迟早一战,故总参衙门陕西司、山西司等官佐便开始筹划,只是方程简陋不成兵略,不敢呈奏而已!”周培公拱了拱手道,“臣以为,如今南北二寇,伪简亲王喇布不过垂死一击而已,看似凶猛,而刚不可持,安徽有周球、刘栳泗两位将军坐镇,驻军除刘栳泗之精锐部队之外,投降的绿营汉军也有三、四万多人——为抚降者之心,树人望计,这批人我军还未曾收编整顿,其粮饷补给也是从安徽本地出,虽未计入我大汉军册,但也还是附属我军的正卒,这次他们为了投降我大汉,杀尽了八旗人丁眷属,与伪清不共戴天,而且此战也是为了保卫乡梓,所以还是能打一下的!……”
  “不行、不行!”林风摇了摇头,怀疑的道,“这批地方军的战斗力跟民团差不了多少,装备也太差,我怕是挡不住清军的攻势!”
  周培公笑道,“主公勿要轻视守土之军——据安徽军报所奏,此番来犯的两路清军行事大相径庭,江苏伪简亲王一路倒是军纪尚可,一路招揽乡绅与我大汉争夺人心,而江西的那一路则因为粮饷紧缺的关系,军纪之坏无以复加,一路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臣昨日已经行文安徽巡抚袁公懋,令周球率投诚绿营军抵御江西贼军,而刘栳泗所部则与喇布交锋,局势还未成糜烂之势,不过兵力也确太过悬殊,还请主公速发援兵!……”
  “按培公的意思,咱们应该派哪位将军出征?!”
  周培公微微一怔,随即低下头来,小心翼翼的道,“臣以为,战场之事千变万化,还是得派一个能够总筹全局的大将才好,安徽周、刘二位领少将军衔,若是要派援军,最好派一位中将领军!”
  林风怔怔的看着周培公,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看培公你就很合适,不如去安徽走上一遭?!”
  “主公明鉴!”周培公神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随即定了定神,竭力推辞道,“臣后方谋划、调拨军需尚可,然沙场对垒确非所长!——还请主公另择人选!……”
  汪士荣轻咳一声,突然截断了周培公的话,朝林风拱了拱手,“臣推荐破虏将军马英领军援徽,马英将军熟知兵事且勇悍绝伦,可为大任!”
  “咳……咳……培公这是作什么?!——请起、请起,咱们开个玩笑而已!别太认真了!”林风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我看平辽将军王大海很好,这个人作战谨慎,长于防守,去安徽倒是很合适!”他摸了模下巴,思索着道,“如今东北已经平静下来,宁锦都督府和奴尔干都督府都各有两旅四千人的防军,再加上地方的民团,想来守土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驳回了自己的推荐,但汪士荣却不以为忤,“主公明鉴,王平辽所部之步兵第二军全军不过一万二千人,骑兵也不过一旅两千人,臣以为,力量还是稍嫌薄弱!”
  “哦,当然!”林风点了点头,发令道,“诏:迁平辽将军王大海权都督事,率本部步兵第二军、孙思克部之步兵第四军增援安徽,总领安徽各路军马,安徽各军民人等俱俱听其号令,不得有违!!”
  待书记官录下,汪士荣又道,“既然主公命王平辽、孙建威两位将军往援,不知准备走哪一条道路?!”
  林风一怔,奇怪的看着汪士荣,皱眉道,“那还能走哪一条道?当然是从河南杨起隆那里借道嘛!”
  “呵呵!!所谓兵贵神速,辽东至安徽,千里迢迢,如此往援,岂不迟缓之至?!”汪士荣摇头一笑,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子,“臣有一计,可令喇布首尾不能相顾,自相混乱!!”
  林风呆了一呆,这个汪士荣倒也是真有意思,忽然失笑道,“纪云不是开玩笑吧?!——这话怎么说?!”
  “臣以为,孙建威所部驻军顺德,此一路援军可以自河南借道入徽,而王平辽所部则可以自海上急袭!!”汪士荣收敛笑容,肃然道,“我大汉水师养军数年,而今军近万,船数百,自当大用!如此,可令王平辽所部率军自从宁远上船,借船一路南下,自江苏海州、清河一带登陆——此地中部为淮河下游,乃入海之处,进可以攻略喇布后方,破其粮饷军需根本之地,退可以逆淮河而上,乘船迅速开往安徽,如此一来,喇布大军必然首尾不能相顾,军心动摇,溃败不远矣!”
  林风怀疑的看着汪士荣,转过头来又看了看周培公,心道这两个人不会有什么毛病吧?一个大谈特谈无产阶级革命的游击战术,一个在我面前搞“蛙跳”,真是头晕哪。
  见林风沉吟不语,汪士荣继续鼓动道,“主公,臣久居江南,知南方事,此时南下,风向适宜,而江南民风孱弱,惯恋乡土,若知后方有变,必兵无战心矣!”
  林风一拍大腿,爽快的道,“好吧,就这么干,”他站起身来,大声道,“咱们调王大海和孙思克去安徽,将马英、赵广元的骑兵集结起来,与本王的近卫大军一起迎战葛尔丹!”
  诸臣瞠目,数名大臣抢出身形尚要劝谏,林风挥了挥手,斩钉截铁的道,“不必多说了,这次倾举国之兵,定要一战而胜!!!”
  第十四节
  春寒霜重,乌黑的大地上点缀着点点白雪,太阳升得老高了,但树梢上的冰棱却迟迟不能融尽,从长城外刮进来的大风阴冷而干燥,更增添了几分寒气。
  汉寇北中郎将赵良栋骑着一匹枣色战马,伫立在山岗上,督策着他的部队向山西腹地行进。这位汉军的边关大将穿着一套标准的将官制服,骑着一匹火红的战马,甚至连腰刀的刀鞘都被描上了朱漆,而这个时候偏偏又站在最显眼的高处,远远望去,仿佛一团鲜红的火焰。
  战争是上月初六爆发的。
  和许许多多令人恼火的事情一样,汉军与准格尔战争的导火索是一件非常微小的事情。
  自从准格尔大汉葛尔丹率军“伐清”之后,数万精锐的蒙古铁骑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山西北部,虽然从一开始,汉军就对这支异族军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但因为政治方面的关系,却也没有公开的表示过敌意,驻扎在大同府的第五军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甚至还得到“不准擅开边衅”的命令,所以虽然长城之外的蒙古草原上科尔沁、土谢图和准格尔大战连连死伤狼藉,但不论是宣化的第一军还是大同的第五军都一直保持着相当的低调,对屡屡求援的科尔沁使者左右推托,竭力避免直接参与到这场惨烈的战争中去。
  准葛尔也应该注意到了这一点,去年第一次大规模侵略山西的时候,一支数千人的准格尔部队也曾开到了保德州、代州一代,但远远巡哨的蒙古骑兵小心翼翼的回避着汉军骑兵,举止非常客气,而汉军也非常配合开了他们行军路线,双方均是小心翼翼十分默契,双方保持在这种非常微妙的和平状态里。
  但跨过年之后,西蒙古的骑兵显然更为嚣张,据间谍回报,今年入寇的蒙古骑兵是由准葛尔大汉葛尔丹亲自统帅,自包头誓师出征,兵分山路越过长城杀本中原腹地,西路军直扑太原,中路军攻略绥德,而东路军则朝保德、代州方向开进,数十日间势如破竹,各地州县防御薄弱不堪一击,或破或降,上月月初的时候,终于打到了汉军的实际控制区山西代州一代。
  这一次的东路军与去年相比显然大为不同,和汉军官兵熟悉的蒙古兵不同的是,这次的准格尔士兵很多都是骑着河曲马的回回兵,而对待原居民的态度竟比蒙古兵还凶狠粗暴,上月初六,一批不知道是巡哨还是打粮的回回兵突然洗劫汉军控制下的几个村庄,掳掠丁壮妇女,强抢粮食和木材,半个时辰之内,几乎把村庄内的老百姓杀了一半,最后临走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放了一把火,将村民们赖以躲避严冬的房屋烧得一干二净。
  大火焚烧引发的满天烟尘立即引起了汉军驻防部队的注意,第五军的骑兵部队迅速出动前往巡视,将满载而归的准噶尔兵截葛正着——本来这种事情并不很出汉军的意料,大军出征在外,辎重补给困难,就地“解决”粮秣问题是很容易理解的,依着带队汉军军官的意思,如果准噶尔兵能心思活泛一点,看在汉军的面子上,放下抢来的东西和人丁,那这件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大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过准格尔的回回兵显然没有能够理解汉军的这一番“良苦用心”,依仗人多,当即向这个汉军骑兵连发起进攻,随后一番大战,双方均各有死伤数十,零散的骑兵缠战延续到天黑之后,才不得不各自撤退。
  寇北中郎将得到战报之后立即八百里快马飞报北京,而这一次北京的反应极为迅速,第五天就大汉总参谋部就送来林风的诏书,传令赵良栋将大同防务移交民团,由飞马增援的宣化第一军赵广元部队接管,即刻整顿部队进驻代州,并“消灭当前之敌”。
  于是大汉与西蒙古准葛尔部全面开战。
  据报,赵良栋当面之敌——即准格尔东路军约一万五千铁骑,除此之外,他们还收编了不少“新附军”,这些汉奸部队大多是山西本地强征而来的丁壮,不过里面也有不少卖身投靠的原清军地方部队、本地土匪和投降的农民起义军为骨干,相对于正规的准噶尔铁骑而言,这批人的战斗力极为薄弱,士气很低,装备很差、补给不够,而且因为需要“以汉制汉”的关系,他们由各自的首领率领,指挥极不统一,彼此猜忌仇恨,小团体明目繁多,毫无凝聚力可言,可谓是地地道道的“乌合之众”,但胜在人数众多,仅保德洲、代州这一代,这样的墙头草汉奸部队就高达六万人之多,蒙古军入侵山西之后,就是依靠这些卖身的汉奸军队来维持地方治安、征收粮秣辎重,巩固打下来的地盘。
  所以,如果把这些部队也加进去的话,准葛尔的部队将达到近八万人的数字,其中精锐主力是那一万五千人左右的蒙古骑兵,附庸其周围的就是这些数量庞大的杂兵,相对于敌军来说,赵良栋的军力显得相当薄弱,汉军第五军下辖三个火枪旅、一个炮兵旅和一个骑兵旅,全军总兵力不过一万三千人出头,就算加上随后征发而来押送辎重的民兵,军力也没有超过三万,所以这一仗确实很难打。
  赵良栋怔怔的看着如同长龙一般的行军队列,忍不住心中犯愁。
  自从投降汉军以后,他似乎就交上了好运气,实际上和他一起在天津投降的清军军官为数不少,而且里面级别、人缘高过他的也比比皆是,但能够混成一方大员的人物,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赵良栋是行伍出身,脾气很不好,也很不会做人,他最大的本事就练兵、打仗,既不能侵占战功又不懂吹捧上司,甚至连和同僚的关系都弄得很糟糕,所以他在军中一直混得不是很好,能混成今天这个样子,那全是因为汉王的赏识和提拔,赵良栋人虽粗鲁,但在这一点上倒也还是心中雪亮。
  一个敌军降将,今天还打生打死流血拼命,迫不得已投降之后,初次见面就给了军权任为大将,并且戍守一方信任不疑,倚为国家柱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胸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英雄气魄,赵良栋虽然嘴上不说,也从来不肯拍林风马屁,但心里却实在是感激到了极点,也钦佩到了极点。
  直到今天,他和主公见面的次数还没有超过十次,说的话也未曾超过一百句,很多外敌诸侯都怀疑过他忠心,河南杨起隆、草原科尔沁甚至还偷偷摸摸的送来黄金、战马试探他的态度,但一露口风立马就被赵良栋砍了脑袋——真他妈脑壳进水了,一员大将投降一次就已经够无耻了,如果再投降一次,那还能算人么?!
  这一次的先锋命令一来,他就毫不迟疑的集结部队开拔出征,虽然任务艰巨却没有丝毫犹豫——在别人看来,以一万之军攻敌十万之众,而且孤军深入敌方腹地,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但赵良栋却明白林风的意思:马英、赵广元、王大海都升了中将,这次他赵广元能不能换个肩牌,那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场战争一开始,他似乎就没有讨到好彩头。
  现在他的部队已经翻过了内长城,沿着乌牛山一路朝府城进发,道路蜿蜒崎岖,大大的影响了部队的行军速度,而且也给尾随跟进的辎重部队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他选的这条路本来是军参谋部的秀才们精心选择的结果,这些从马庄武学毕业的参谋们费了老大的劲,才找到了这条“好路”,就书本上的记载来看,这条路原本是明代为了修缮长城,官府耗资巨万、终其数十年才开辟出来的官道,任其名为“军道”,意思就是专门用来调拨军队、输送补给和为长城修筑队使用的军事道路,但现在一走才知道差得离谱,实际上这条路虽然一直记录在册,但因为明朝衰落的关系,自万历朝以后就没人理会了,百多年来的风风雨雨,每一任地方官都只拿它当个屁,所以时至如今,不少地段山石崩塌阻塞道路,地面也是泥泞不平,更离谱的是很多山间沟渠上的桥梁都山洪摧毁了,大军还不得停下来不重新修桥。
  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军事事故,大汉第五军的六名参谋因此丢掉了脑袋,而他们的参谋长此刻已经被押送回京,估计其命运也是凶多吉少。
  根据战前汉军总参谋部拟定的战略计划,赵广元的大汉步兵第五军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在准格尔大军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代州境内,抢占雁门关以南的所有战略据点,创造条件逼迫准噶尔东路军在代州府城一带决战,并击退之,同时引诱、招抚汉奸部队反正,巩固既有战线,为林风亲自统帅的后续大军建好这一块攻略山西的桥头堡。
  这个命令到了赵良栋这里又有了变化,赵良栋是一个雄心勃勃的人,他打算仅凭手里的这一万两千名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士兵攻下代州,消灭准格尔东路军的一万五千铁骑,独立招降那数万汉奸军,为大汉创造一个孤军深入、以少胜多、以弱击强并且获得大胜的军事典范,如此一来,谁还敢在背后嘀嘀咕咕他赵良栋是一个“伪清降将”?谁还敢怀疑主公的“眼光”?!我赵良栋也从此扬眉吐气,不再夹着尾巴做人。
  赵良栋本来的计划就是进入代州以后,不顾周边投敌的伪军滋扰,不顾一切直奔府城,孤军直入直接挑战敌精锐部队,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敌军胆敢会战就用火枪大炮击溃之,若敌军不敢迎战就占据府城招降纳叛,然后号令各方“反正义士”围攻敌寇,如此一来,覆雨翻云转守为攻,当可与昔年“雪夜下蔡州”的经典战例媲美,
  他根本没把什么所谓“蒙古铁骑”放在心上,赵良栋籍贯甘肃凉州,鞑子们那几下散手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赵良栋还会不清楚么?——可惜的是,第五军的参谋长是个笨蛋,赵良栋郁闷的想到,平时看这个人机灵活泛儒雅非常,怎么没有早点发现这个蠢货的真面目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赵良栋迫不得已,只得在后军中抽调大批民兵,在骑兵部队的保护下开往前方修缮道路,大军由纵列行进转为横向运动,开始在乌牛山区稳打稳扎、步步为营。
  从改变计划之时开始,汉军部队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对本地各大山寨进行清剿——山寨是这个时代晋北地区一个极有时代特色的经济组织,如果从渊源上来追溯的话,可以在明代末年找到影子,起初是一些地主、富农为了应付时局而“狡兔三窟”,随后因为李自成等农民军的兴起和满清入关,数十年战乱不断,大批农民也奔逃入山,加入了各个山寨,在山中开荒播种,自产自食,农时种地,战时回寨,大军过路就投诚顺服,小规模土匪流寇滋扰就坚决抵抗,倒也算得上一种行之有效的生存方式。这种山寨大多是以宗族为单位聚集,基本上一个山寨只有一、两种姓氏,所以大多数山寨的名字都是什么“张家寨”、“王家寨”之类,听上去土得掉渣,实际上和平原里的村庄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只是看上去军事色彩更浓厚一些罢了。
  因为土地贫瘠给养不继,蒙古军主力在征服地方势力之后就立即撤离了这里,这个时候代州的绝大多数山寨倒也并没有认清当前险峻的政治形势,更没有什么坚定的立场觉悟,当侵略军打到家乡的时候,山寨很自然的依照惯例派人投降,向准格尔部队表示愿意接受惯例,并且派人送了粮食和猪羊表示诚意,幸运的是蒙古军也一一笑纳,对这种友好行为大加赞赏,于是宾主皆欢,准格尔军队象征性的委派了几个头头就撤回府城。
  现在这些山寨马上就有大麻烦了。
  第十五节
  据汉王诏,目前大汉与准葛尔的战争是一场民族战争,是一场抵御侵略的战争,是一场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意识形态战争,所以,任何本族人对敌方的同情、资助以及一切软弱行为都是背叛行为——这个具体的名词叫做“汉奸罪”,等同谋逆,属十恶不赦,当抄家灭门,夷三族。
  在开战之前,随军行动的大汉军事宣讲队就已经把根据个观念对汉军官兵进行反复洗脑,具体的口号很有不少,比如“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或“抗蒙援晋,保家卫国”之类,总之明目繁多杀气腾腾,在汉王的授意下,汉军军方一直高度重视这类“军事软设施”的投入,实际上就在开拔之前,由总参高士奇上校主持编纂的小册子就作为最重要的一种作战物资,和火药、子弹、粮食一起被紧急运送到了大同,军事宣讲队必须在宪兵部队的监督下,分成早上、中午、晚上三班执行,各级军官、士兵必须无条件的认真揣摩领会。
  这个小册子虽然字数不多,但内容极为丰富,而且写得非常煽情,从蒙古开国大汗铁木真写起,一直写到当今葛尔丹,历数昔年蒙古军对中原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并且极为生动的刻画了昔年大元王朝对汉家百姓的苛酷统治,可以说当年那些大汗贵人们的那点破烂基本上一件不拉,总之令人看了悲愤万分热血沸腾,临到了最后,方才点出中心要点,那就是准葛尔军是邪恶的敌人,他们进攻中原的目的是为了杀光汉人为元朝复仇,同时让“苍天覆盖的地方,都变成准葛尔的牧场”,所以咱们大汉王师必须坚决消灭他们,不能让他们祸害咱们的家乡。
  文中沥沥切切,尽数蒙军的残暴不仁,旗帜鲜明的指出,若是今天不再山西打败他们,明天他们就要祸害到咱们的家乡,所以去山西打仗实际上就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妻儿老小,不然等到他们杀到大汉那一切都晚了,所以将士们为了大汉、为了家乡父老去英勇作战是非常之光荣的,就算去死,那也是英雄豪杰的行径,大汉百姓和家乡父老永远不会忘记你们,当然,临到最后还是按老套路对林风进行疯狂吹捧,总之英明神武的汉王殿下战无不胜,区区鞑子跳梁小丑那是自取灭亡,当年玄烨小儿气焰嚣张不可一世,我王殿下一根手指头就把他捅了,现在收拾葛尔丹这个贼子当然也是不在话下,所以我大汉官兵必须保持信心、团结在伟大的汉王麾下,同心协力勇敢作战,将来一定会取得伟大的胜利。
  从执行情况来看,这一套东西显然非常之有效,经过数年的政治工作锻炼之后,现在汉军内部也涌现出了一大批老练的政治工作者,所以办起这件事来也是驾轻就熟没有半分困难,实际上这个宣传倒也是很受广大官兵的欢迎,因为军营生活实在是枯燥无聊,除了赌钱和找女人之外很难说还有什么其他话题,而一个人如果在一个没有信仰、极度空虚环境下生活是非常痛苦的,相对来说这个年代的大部分基层军人都不是什么很怕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冷兵器的战争条件下,两军对垒刀枪肉搏,而且医疗条件极端落后,当兵的说死了那也就死了,没有任何麻烦,如果说怕,那怕的也是那种不明不白的死,所以这种“光荣”的死法虽然听起来很悲壮,但还是很能给人一种寄托,从人性上讲,为了一个高尚的目的牺牲,大部分人还是可以接受的。
  更令人开心的是,开办这种活动类似于某种宗教仪式,场面一般都很热闹,通常的情况下是某个宣讲队的“秀才”一通鼓动,随即某个“饱受鞑子欺凌虐待”并且面目慈祥的老头儿上台诉苦,声泪俱下的控诉敌军的残暴不仁,而当大伙情绪被调动起来之后,宣讲队趁机高呼“杀光鞑子”或“活捉葛尔丹”之类口号释放激情,干完之后真是令人血脉贲张浑身舒泰。
  可以想象,在这样一支狂热的军队眼中,某些“汉奸行为”当然是绝对不能容忍,于是赵良栋一声令下,大批山寨被汉军宣布犯有“汉奸罪”,大汉步兵第五军立即对乌牛山各处山寨发动了凶猛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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