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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主公,通州有粮!”周培公同情的看了看李光地,“这数月以来,晋徽两地商人都竭力帮我们买粮,尽管有这数月消耗,但亦可支撑至麦收有余!”
  “诸位大人,本帅的意思是要在春耕的时候给流民发一批粮食下去!!”林风轻轻咳,提醒道,“这批粮食是咱们大汉给他们的最后一批救命粮,而且不会很多,晋卿和孔伯要提醒流民节省点吃!”
  李光地大喜过望,急忙点头应是,惊喜良久,忽然省起一事,不觉疑惑的问道,“主公,为何此时发粮?!”
  “很简单,我怕他们造反!”林风看着面带疑惑的李光地和汤斌,解释道,“晋卿和孔伯都是书生,这里本帅给你们提个醒!”
  “你们一定很奇怪,维和冬天最困难的时候不给他们救命粮,而现在天气转暖了却又给了?!”林风肃容道,“这里有几个原因!”
  “今年冬天流民过的什么日子大伙都看到了,吃草根、垦树皮,咬冰嚼雪,父死子亡妻离子散,咱们大汉财力有限,只能救济一时,是不可能让他们平安过冬的,若是给他们发粮食了他们会干什么?——别跟我说他们感恩不会造反什么,我不信那一套,”林风冷冷的道,“他们冬天没有造反,是因为他们没办法造反,咱们是他们唯一的盼头,若是反了,这冰天雪地,不用老子去镇压,他们就会在三天之内全部完蛋!!”
  李光地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悚然静听。
  “百姓为朝廷之根本,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是很清楚的——本帅之所以花费这么大功夫去救他们的命,是因为我还指望这些人完税纳粮,指望他们给我当兵报国,而同时也得提防着他们,不能给他们造反的机会!”林风业不隐讳,直言无忌道,“眼下正是开春时节,大地解冻,而且野地里的野菜也长起来了,更可怕的是,因为温暖,他们即使没吃没穿,也可以支持着走很远——我的意思就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大了,可以跑很远去抢劫京畿百姓自肥,你们说,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在流民里煽动:那些直隶人凭什么在城里吃饱穿暖,而咱们却在这里挨饿受冻?!……”
  汤斌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他与流民接触得最多,这类反动言论早有接触,以前之所以无人相信,是因为天寒地冻,根本走不远,但现在开春变暖了,恐怕也就会有些变数了。当下忍不住出声同意,“主公所言不差!”
  “呵呵,本帅不懂什么民生政治,我只懂人心、懂人性,我只是会反复揣摩,若我是一个流民,这个时候我会想些什么?想干些什么?”林风笑道,“现在给他们发粮,还有一个原因,我要他们稍微强壮一点,因为我马上要发种子和农具了——去年我委派晋商徽商买了大批金薯(红薯)和洋芋(土豆)种子,我问过老农,这些东西特别是土豆,三月就可以接茎——也就是说我给他们发少量的口粮,他们再去野地里找些野菜什么的凑合,混两个多月就有粮食了——各位大人明白这个计划了么?!”
  汤斌和李光地精神一振,顺势拍道,“大帅真天才也!!”
  “晋卿、孔伯,你们皆为本帅之肱股,不必如此阿谀!”林风毫不客气的点破,也不理会两人的尴尬,转头对周培公道,“培公,此事我料此事不可能如此顺当,眼下辽东驻军不足,仅有建威中郎将王大海的一个军,区区八千人,如果那些流民骚动,定然无法弹压,我意从宣化蒙古中郎将赵广元处调集两个旅的精锐骑军,前往巡防,你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周培公忧心忡忡,“不过王大海和赵良栋两部的整编和换装计划得要退后了,而且军官的武学受训计划也会大受影响!”
  “这些你来安排,这世上哪有皆大欢喜的好事?先应急吧!”林风苦笑道,“另外传令王大海,流民屯垦的区域必须隔开,不许串界,此外还得在屯垦区的各个要地大量修筑炮台和堡垒,必须时刻监视流民、时刻弹压流民,一发现有人妖言惑众便就地处死,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走一个,本帅绝不容许有这一百几十万人有任何变乱——”林风神色转厉,“总参谋长、李大人、汤大人,你们听清楚了么?!”
  “谨遵主公之命!”听他称呼官衔训斥,被点名的三人急忙躬身应道。
  “好,你们这就去安排——对了,晋卿、汤斌要给滦河一带的地主和百姓打招呼,这个时候往往会酿成大难,你们要他们自己设立一些民团,接受王大海将军的指导,同时出粮出丁修一些村堡,严防流民渗透,培公则从武学里抽调一批精干的军官去民团,名曰‘实习’,指导这些地主民团训练!!”
  待三人应命后匆匆离去,林风转头看着自始自终一言不发的陈梦雷,“好了,现在你给我说说,辽东那边的义军是怎么回事?!”
  第十九节
  “主公!”陈梦雷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时下辽东绺子不少,这会眼看清廷势衰,都挂上了‘义军’的名号,不过这其中以两股实力最强,一股是绿林盗匪出身,匪首马大杆子,绰号‘一枝花’;另一股是正儿八经的义军,为头的是三兄弟,号称‘曹氏三雄’……”
  “停、停、停——”林风翻着白眼,“什么马大杆子?还‘一枝花’?!难道匪首居然是个女人?……”
  “大帅明鉴,”陈梦雷苦笑道,“马大杆子不是女人,据细作回报,这个人出生盗匪世家,作强盗是祖传的买卖,至于这个绰号倒也还有个缘由,江湖上传言,这个人十四岁就被他老爹带出来跑江湖,因为脸白皮细遭人取笑,此人当即跨马取弓,连珠箭发,在那人头顶、左右双肩、两肋、胯下分别射了一箭,在其后的板壁上嵌出一个花朵形状,于是因此成名,人送雅号‘一枝花’!!”
  “哦?!这么拽?!”林风倒有了些兴趣,听陈梦雷这么说,这个人还真算得上是一个武侠世界的英雄了,“还有没有别的?他后来怎么混成了义军首领?!”
  “呵呵,这也是英雄时势,若是在太平年节,马大杆子最多在深山老林里当个强盗头,但此时天下大乱,当初辽东义军兴起之时,他带人从林子里杀了出来,首先就抢劫了一个清军的马场,之后又屡屡偷袭清廷地方的驿站和辎重车队,因为他在辽东地面上很有些名气,所以打出旗号之后各支杆子纷纷赶来合股,最后还真给他拉起了一支队伍。”陈梦雷详细的解释道,看得出他的情报机构在这个冬天并没有冬眠。
  “而曹家兄弟的队伍倒确实是实打实的‘官逼民反’——这三兄弟原本是祖大寿家佃户,平日也就耕几亩旱地,兼闲时上山打打野物、砍砍樵补贴用度,日子是过得极苦的,老大三十多岁了还没能娶上老婆,这次三藩起兵之后,清廷在辽东搜拿三藩余党,祖家随吴氏之后被抄,这兄弟也被夺了佃,本来这还够不上造反,但后来满清的奉天将军达克玛出了个昏招,在抄家之后还下令捕拿这些佃民发配给披甲人为奴,三兄弟走投无路,只好邀集乡党们反了,”陈梦雷笑道,“后来之事不问可知,星星之火瞬息燎原,起兵之后四方来投,而清军前有我大汉军步步紧逼,后有罗刹国野人滋扰,无力兼顾之下,竟让他们也成了气候!”
  “哦?……不对吧?”林风疑惑的摇了摇头,用审视的眼神看着陈梦雷,“难道这些义军之中居然没有三藩的旧部啥的?!”
  “这当然还是有的,不过这也算不上‘旧部’”陈梦雷看了林风一眼,随即低下头来,小心翼翼的反驳道,“吴三桂等发迹之后,原本跟得紧的将官士卒都随他去了南方——大帅明鉴,北地苦寒,百姓生计艰难,其后经过顺治一朝,许多远房亲戚都举家南迁投奔故旧,现在留在北方的大都是与吴军不太亲近之人,义军之中,与三藩有关系的很多,但多是耕种他家的田地,真正跟随他们从军作战的很少,而又能与三藩扯上一些关系的,那就真的是凤毛麟角了!!”
  “靠!!”林风呆了一呆,随即愤愤的骂道,心道又被汪士荣那小子晃点了,未及细问,陈梦雷又道,“不过眼下打出吴三桂的旗号去招抚,倒也有些效用!——主公可知,举清廷一朝,辽东一地走出了四位异性藩王,其荣华富贵举世皆彰,而此刻吴三桂更是自己开朝立国当了皇帝,故辽东百姓羡慕之、荣耀之、且心向往之,所以这次我军以大周名头去接洽,马大杆子和曹氏三雄也都有些意动!”
  “那就是有戏吧?——不过我看你的脸色不大对!”林风心中略略轻松,随口笑道,虽然此刻他面色和蔼,但实际上心中把此事看得很紧,对辽东的义军林风在这个冬天可算是投资了一把,为了拉拢这些反抗清廷的同道,在最寒冷的时候仅王大海部就从山海关拨过去粮一万六千石、马料五百车,另外还有不少木炭燃料,而除了这些明账之外,暗地里陈梦雷的特务组织更是大举东进,汉军的间谍在辽东上窜下跳,简直是见人就给钱,白花花的银子送了一批又一批,若这次不能收回投资,那可真就亏到姥姥家了。
  “主公……”陈梦雷脸色一变,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卑职无能……卑职此番折了银子……也……也办砸了差使……”他咚咚地的磕头不止,“卑职此番……就是在来向主公请罪……”
  林风被他唬了一跳,愕然半晌之后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搀扶着陈梦雷道,“则震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我的老臣子了,咱们起家的时候就在一块拼命,有什么事值得如此这般?!”他强行将陈梦雷拉了起来,随手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尘,故做轻松的笑道,“不就是不肯受招安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老子用大炮碾过去,叫这帮孙子好看!!”
  “主公恢宏,梦雷惭愧!”陈梦雷感激的道,“不过他们也不是不愿意招安!……”
  林风愕然。
  “他们的意思是那个什么‘听调不听宣’!”见林风疑惑,陈梦雷苦笑一叹,解释道,“就是接受咱们大汉的招抚,接受咱们的指挥,改用咱们大汉的旗号——但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事咱们不能插手,他们的军官升迁任免一概由他们作主,此外咱们也不能派人到他们那里去,而马大杆子和曹家三兄弟受抚后也不会离开队伍来京晋见,此外,他们还要求咱们发给军饷、被服、粮草以及随营一切辎重,还有他们还想请主公送他们一些火枪和大炮……”
  “混帐!!……”林风怒不可遏,当即大拍桌子,心中一团窝火,忍不住来来回回在大厅里打转,真他妈反过来了,老子来到这个世界还被人欺负过,这帮混蛋居然胆敢太岁头上动土,在老子身上讨便宜。
  陈梦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急忙闭紧了嘴巴。
  林风徘徊半晌,忽然反手指着陈梦雷道,“如果我同意了,他们能为咱们做什么?——要是老子不干,他们又待怎样?!”
  “若是主公同意,他们承诺替代咱们大汉守住辽东,绝不妨清军一兵一卒过来……”
  “扯他妈蛋!!”林风嗤之以鼻,“清廷在辽东还有几个鸟人?我还怕他们过来?本帅还准备过去找他们呢!”
  “若是主公不同意,他们就……他们……马大杆子扬言说要在山海关拉队伍……”
  “放屁……老子是吓大的?!——他以为老子的大炮是……”林风怒声大骂,心中突然打了一个激灵,顿时象被砸了一砖头般嘎然收声,他缓缓转过身来,直愣愣的看着陈梦雷,涩声道,“他的意思……他的意思就是说……”
  陈梦雷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此刻竟连声音也粗哑了不少,“不错……主公,他们就是在打咱们的、咱们流民的主意……”
  林风悚然,他心中最恐惧的、最担心的危险终于迫在眉睫。
  本以为关外的那些土包子极好对付,想来不论怎么玩,自己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高手怎么也不会拾掇不下,但现在看来,这真是一个致命的疏忽。
  早该想到了,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笨蛋?!
  “……则震,他们的目的是……”林风忽然发现自己的嗓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们想在关外自立为王?!……而且还要我给钱给粮?!”
  陈梦雷黯然点头,“其实冬天的时候形势还好,这帮土匪良莠不齐,各个杆子的头领都各有主张,不过今年一开春,日子好过些了,这帮子贼党就脑袋发热了!”
  “唉……那咱们冬天里花的银子、送的粮食岂不是白白废了?!……”林风越想越气,忍不住发泄道,“他妈的,早知道老子把这些东西扔海里去!!”
  “未必,主公——恰恰相反,咱们那笔银子花得值,”陈梦雷虽然脸色苍白,但神情却依旧冷静,“若是咱们不在冬天拉他们一把,我怕这些人老早就窜进关内了……这些本地人熟悉地理,而咱们在山海关那边只有一个军,如何堵得严实?——若是他们在那时进关煽动流民、趁机纵军祸乱京畿,我恐怕为祸更烈!!”
  “唉……”林风呻吟一声,茫然问道,“现在这些混蛋有多少兵力?!实力如何?!”
  “主公勿要造次!眼下还不是开战的时机!”陈梦雷大惊,急忙劝谏道,“这帮匪类虽然良莠不齐,但实力却不可小窥:马大杆子一伙全为精锐骑兵,兵力约六千人许,其部多为积年老匪,强弓硬弩来去如风,兼之熟地理,能战能逃、能散能聚,此诚非一战可却之敌也;而曹家兄弟则步骑混合,兵力约一万一千人许,其中骑兵五千,其他皆为步卒,但此敌皆为本地人,与辽东百姓血脉相连,若我军与其战之,我恐非一时之功也!”
  “他们不是军队,最多算一伙马贼,若真要开战,他们打不过我!”林风摇了摇头,“不过眼下似乎确实不能武力解决……不过这帮混蛋着实可恶,竟敢拿流民来威胁本帅!!”
  “这……”陈梦雷沉默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老生常谈,“主公,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望吾主三思而后行!!”
  “我明白,则震!”林风沉重的点了点头,看着陈梦雷黯然的神情,他心中长叹,看来陈梦雷或许不太适合主持这类工作,或许让他朝宣传、洗脑方面发展会更好,想来这件事如果让汪士荣来办,凭他纵横联合的眼光辩才,应该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本帅以为,这件事若要解决,得从马大杆子下手!”林风沉吟半晌,缓缓道,“曹家兄弟是草根户,这短短数月也积累不出什么本钱,想来应该没什么野心,我料这曹家兄弟是代表辽东的地方百姓,他们因为屡受官府欺压,所以不敢相信咱们大汉政府,但他们同时也没胆量永远对抗官家,眼下肯定是打定主意,能拖一时就拖一时,能争取一些好处就争取一些好处!!”
  “或许……大帅明鉴!!”陈梦雷点了点头,“咱们这段时间派人过去接洽,曹家兄弟似乎没什么主见,适才卑职说的那些条件,大都是马大杆子提了之后,他们听到风声就跟着附和,总之摆出一副对马大杆子马首是瞻的样子来,不愿出头!”
  “所以你得分析一下——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干?!”林风笑道,“因为他们还是没打算铁了心的造反到底,因为马大杆子是凶名卓著的强盗,所以他们还真有点怕他!——别看曹家兄弟的似乎实力更强一些,但本帅估计他们打不过马大杆子!”
  “哦?!!那……依主公之见,曹家兄弟是否会被马大杆子吞并?!”陈梦雷吃了一惊,随即试探着问道。
  “唉……我说则震,咱们是搞政治的,你可别太书生气,更不要死心眼!”林风看着满脸疑惑的陈梦雷,摇头苦笑道,“怕他和被他控制是两回事——曹家兄弟身后的辽东百姓就是怕马大杆子肆虐一方,所以忍气吞声,但若马大杆子真敢太放肆,那曹家兄弟绝对不会和他客气,这就是个界限问题了,没过这个界限,曹家兄弟为了地方上的安宁会给他面子,若过了这个界限,那就只能是鱼死网破一种结局了!”
  陈梦雷恍然大悟,郑重的作揖躬身道,“主公大才,梦雷受教了!”
  “呵呵,则震别来这套,人之常情罢了,这算个屁的‘大才’?!”林风自嘲的笑道,“所以本帅以为,若能解决掉马大杆子,那曹家兄弟应该不会有胆子煽动几百万人在他家乡烧杀抢掠,所以这个问题的重心是在那伙强盗身上!!”
  “哦?!……”陈梦雷看上去有些吃惊,他皱了皱眉头,小心的反驳道,“主公似乎对曹家兄弟太过掉以轻心,属下以为,此獠貌似平常,但未尝不有李自成、张献忠志气?!”
  “不同、不同!这个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咱们不能搞教条主义嘛!”林风随口道,见陈梦雷瞠目结舌,他不好意思的挥挥手,也不理会他的疑惑,继续道,“如果当年李自成一直在米脂县折腾,没有满世界到处流窜,那他也不会有混成闯王的那一天——这个农民造反一般是实在过不下去才干的,老实说他们的愿望和要求都低得很,我说则震啊,你别老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朝群雄逐鹿上头扯,你想想,眼下清军在辽东基本上没得机会了,衙门也倒台了,甚至连收租的地主也被满门抄斩了,这会曹家兄弟突然跟乡亲们说:跟我去打天下吧,富贵险中求,千里觅封侯——你说这些农民是愿意回家过小日子还是愿意出去拼命?!”
  陈梦雷的思绪有点混乱,他愕然半晌,方才苦笑着道,“那……马大杆子又是如何呢?!”
  “马大杆子是英雄!!”林风斩钉截铁的道,见陈梦雷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林风耐心解释道,“你不要瞧不起人家的出身,这个话说回来,他虽然是绿林出身,但生平靠的就是用马刀混饭——形势不同了,以前马刀只能混银子,现在马刀却能换王换候,甚至还有可能换到一个皇帝宝座,你说他凭什么不去搏一把?!”
  看来这些话对于陈梦雷来说很有点颠覆性效果,以致于令他的大脑长时间陷入空洞,木然良久,他吃吃的道,“……这么说来,他还真是……”
  “当然是英雄!群雄逐鹿嘛,这个游戏又没有资格限制,绿林豪杰也算是职业军人,我现在也是职业军人,我们两个都有地盘有军队,你说我和他有什么区别呢?!”林风无所谓的笑了笑,“象你开始说的,这小子和老子耍阴的,提出种种条件要钱要粮又要趁机扩军,而且还用流民来威胁我,这些东西就是政治手段嘛!”
  “那……”见林风把对手升级,陈梦雷的脸色更加难看,因为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的出现归根结底也是他办事不力的后果,他诚惶诚恐的道,“那主公准备如何料理此獠?!”
  “既然是个英雄,那就不能不去会一会吧?!”林风尽量放松心态,拍拍陈梦雷的肩膀调侃道,“这个世界总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帅得让他放明白点不是?皇帝、藩王之类他就别指望了,不过什么公爵、侯爵之类还是有希望的,当然这还得看这小子眼力如何!”
  陈梦雷几乎有点站不住了,他战战兢兢的道,“主公打算与他会面?!您一身安危系于天下……此事,是否过于冒险?!”
  “值得、值得,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生意,你算算账嘛,”林风板起指头,“马大杆子有六千精锐骑兵、曹家兄弟有五千——两边凑起来有一万铁骑,这么大一笔生意那还不能去拼命?!”
  “……”
  “那就这样吧——我说则震,你别老板着那张死人脸,轻松点不行么?!”林风微笑道,“派人过去跟那小子传个话,本帅约他在山海关外二十亭喝杯酒,他要是有种就过来碰个头——没种就算了!!”
  第二十节
  随着工作日程的推进,春耕工作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展开,由于需要安置的流民基数过于可怕,这个庞大的工作量显然压迫得汉军政府喘不过气来,起先草草结构的行政框架在这场工作冲击之中简直有点摇摇不支,可以说为了搞好这场工程,李光地几乎派出了他所有的属员,不论衙役、师爷或者其他吏员,以致于有一段时间他在北京成了光杆司令。
  这个时候一个很特别的机构出人意料的登上了历史舞台。在大汉政府累得快散架的时候,“大汉商税律令修订委员会”粉墨登场,显而易见,这个组织有点象是林风大帅与不法商贩勾结的明证,在数千年来以“农桑为本”的中国显得尤为醒目,若放在平时它的诞生一定会受到士林的强烈谴责,不过在这个危机的时刻大部分人都暂时压下了学术大义,因为它在这场春耕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在林风大帅的授意之下,晋徽商会总头目、许淡阳先生号召全体商会同仁发起了一场“救济民生”的慈善运动,不过这个活动用林风的眼光来看,有点象是后来的“农业合作社”或者“互助组”什么的,不过这里面当然还是区别很大,综合其措施大概是这么一个样子,首先是晋商票号搬出银子,朝徽商杂货商人们购买了大量洋芋和金薯种子,然后又朝汉军政府购买了几万头挽马、骡子之类,最后把这批物资以低息贷款的模式发放给流民,约定其在若干年内分期付款——因为汉军政府对流民采取宗族族长负责制的管理方式,所以晋商商人在进行此项投资的时候是分别与各个姓氏的族长们签订的合同,而当这批物资落实在具体的生产过程之中后就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形:除了种籽之外,这些农具和牲畜当然也就成了一个宗族的公共财产,由若干户农民共用一套耕种设备,而等农作物获得收获之后,又由宗族内的老人家负责向各门各户筹措偿还。
  在这个生产流程之中,林风的大汉政府可以说基本上插不进手去——实际上无论是农户或者是商人,都绝对不希望那些官僚们朝这里面伸手,因为只要是稍有商业眼光的人,都能在这个买卖中看到金子,而林风大帅当然也顺天应民的响应了这个要求,颁下严令不准官府干涉商人与农户之间的合同,不过有一条例外:此间林大帅严格规定,此项贷款的利息不得超过百分之十五,若有违反,轻微者由商会联合制裁赶出商界,重则以“叛逆罪”满门抄斩。
  当然这个金融止息的政策让很多商人不满,实际上这些商人当初就准备按照老习惯来操办这件事情——在千年来的传统中,高利贷商人和官府衙门联合起来盘剥农民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林风大帅好像不打算接这个茬,总之态度是强硬得出奇,以致于商人们贿赂了不少汉军官员也未能如愿,后来这件事情在社会上引起了一点八卦新闻,不过最后却很可怕的转向到林风大帅的私生活方面——这些商人在汉军重臣那里撞墙之后,又耗费了许多银子来贿赂元帅府的管家、亲兵甚至仆役老妈子,希望他们能给大帅吹吹风,体贴一下“民间疾苦”,结果可想而知,这些人当然没什么机会和林帅商讨国家大事,所以基本上这笔钱算是丢进水里了,于是这些商人悲愤之下纷纷指责大帅不娶老婆小妾的坏习惯,在他们看来,如果大帅有了那么一两个红颜知己能吹枕头风,那么这件事情也还应该大有商量的余地。
  因为林大帅态度过于强硬的关系,这场十七世纪的金融或期货买卖在折腾得沸沸扬扬之后渐渐落下帷幕,晋商虽然在中国商场上影响很大,但在这件事情上却也没有能够翻过盘来,这里面当然有许多原因,除了出身晋商却坚决执行林风政策的商会会长许淡阳利用其自身的资历威望施加影响之外,未获得其他商人的支持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汉军的工商业政策可谓是空前绝后的美好灿烂,商人和工场主没有理由为这件本来就不大地道的事情跟大帅作对,所以愈见绝望的晋商最后也只得收场了事,因为不管怎么说,对于商人来说,生意总是还得做下去,纵然利息低了点但只要有赚头,那就值得干。
  汉军领地的工商业发展势头猛烈得出奇,阅览过商会许淡阳和李光地的报告之后,林风真的有点难以置信。因为在他自己看来,自己对于工商这块确实没投入太多的精力,而所颁布的那些政策跟他所理解的“发展经济”简直擦不上边,迄今为止,汉军政府从来没有搞什么“招商引资”之类买卖,如果说保护工商的话,那就只是把自己的政府行为好好规范了一下,绝对禁止官僚行政体系对工商业使邪劲,此外也就是命令各地的衙役、驻军发布“护商令”,命令汉军集团的所有武装力量,对在汉军政府注册过的商人提供安全保证。
  而且林风自己除了扶植了一个军火钢铁企业之外,也并未搞什么“五年计划、星火任务”之类嚎头——这正是林风时常洋洋自得的一个优点,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事业上也称得上是风生水起,到如今也算是一个领袖了,但他倒也没有因此自我膨胀——这点几乎是所有领袖的一个通病,所谓一个人不能太成功了,如果太成功那就一定会太自信,太自信那就免不了会一通乱搞,历史上因为这点而毁却一世英名的老大太多了,比如什么农业学大寨或者蹦蹦跳跳前进之类就是明证。在林风看来,搞生产、做生意乃至于发展经济,那都是一种非常非常之专业的活动,很显然,他自己确实缺乏这方面的才能,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开手让这些专业人士去干呢?
  其实这个理论倒也不是林风独创,虽然当年功课不咋样,但一些大趋势倒也还记得,实际上在林风印象之中,在这个资本萌芽的当口正是自由经济大行其道的时期,所以说自己的这个汉军政府只要不捞过界,任由这帮工商业主折腾就行了,政府在这个时代最主要的角色就是充当打手,比如某地欺压汉军的商人或者拒绝开放市场之类,如果这类现象很严重林风当然就得拖上大炮碾过去。
  当然除了这些宽松的政策环境,汉军近期的政府采购计划在本地的工商业发展注射了一记强心针,这段时间汉军总参谋部的青年参谋在军队中上下走访,参考了军中老兵宿将的意见,另外再按照林风大帅和指示,制定出了一套新的装备方案。在这套新的军备计划中,汉军士兵和军官的装备得到了质的提高,除了武器装备之外,其他的许多辎重或者生活用品也得到了大大改观,比如根据新的规定,一名汉军士兵除了武器之外,还得配发军服、军鞋、武装带、绑腿、芦苇席、火药囊、饮水葫芦等等,涵盖生活的各个方面,此外此次整编之中汉军正式成了军医编制,为此又大量采购了行军散、金疮药以及其他治疗疫病的药物。
  以前这类活动对于商人来说都算不上一种“买卖”,因为在这战乱的年月。朝廷基本上是以“抢劫”的方式来完成,而且对于这种强盗行为不予配合还得被戴上“叛党”的名号杀头,但在汉军政府这个新的经济框架下,这些行为都必须遵循正常的商业途径来完成,当然起初开始采购的时候汉军的官员们也打算按老办法干,不过这个阴谋火速被“大汉商税律令修订委员会”捅了上去,企图肇事的几个官员当即被最高领导以最快的速度干掉,于是这个事情在汉军政府的官场中发挥了警示作用,这些官员们不得不捏着鼻子和商人们对等的坐下来谈判。
  这个政策最后的直接效果就是直隶一地的各种手工工场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而这个繁荣的景象简直令老人家啧啧称奇,而且总是令林风想起当年的深圳神话,因为这个时候直隶一代也到处流传着某种“发财现象”,甚至还流传到了林风耳中,印象中比较深刻的就是某个保定人的故事,这个人本来是白洋淀放鸭子兼打鱼的穷措大,后来因为汉军大批采购芦苇席和军用的辎重篓子,这个人牵头组织乡党搞编织业,在这个冬天赚了个饱,最后成为身家达两千两白银的巨富。
  虽然林风大帅如此纵然商贾,但汉军那的几个传统的儒家重臣,比如李光地、陈梦雷汤斌等却纷纷转过脸去假装没看见,这个现象倒也不是偶然,因为现在汉军政府上上下下每个人都知道大帅与这些商人的“秘密交易”。
  众所周知,汉军势力膨胀得非常厉害,无论军队或者政府行政机构都在一天一天的扩充,但财政状况却一直非常糟糕,入不敷出赤字现象非常严重,这个问题就目前来看根本无法解决。一个是因为还未到收获的季节,眼下也不能收取农赋,而新的工商政策却税率不高,所以这段时间李光地可谓是难为到家了,除了疯狂的朝**身上伸手他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出什么招来,然而即算如此,所取得的税收也非常有限,可以说汉军现在还一直在吃康熙的老本。
  这个时候无所不能的林大帅当然又出了奇招。
  在这个漫长的冬季内,一头扎在天津港口的施琅和杨海生面对着面的比赛,极为疯狂的朝造船工匠们使劲——虽然两个人都知道这是大帅的阴谋,而且这种简陋的激将法也更本瞒不住人,但两个人却谁也不愿让步,这个原因倒也简单:若是让对面的那个“玩意儿”当了自己的上司,神气活现的对自己发号施令,那还真不如一头撞死了干脆。
  这个现象的出现当然在效率方面起了非常好的效果,而且在这项海军投资上,汉军的确是真真切切的做到了杜绝贪污,两位提督在这个时候吝啬得出奇,除了捏着经费一分一厘的掂量之外,还非常狂热的把自己的军饷也砸了进去,于是天津港的造船工匠就倒了大霉,因为两位将军都把铺盖带了进来,瞪着眼睛看他们造船——当然没有人能指望一个将军会有好脾气。
  除了这些好处之外,这种现象的负面效应也是非常巨大,而且很多纠纷时常闹到了林风哪里,令大帅也头疼万分。因为将军们之间的矛盾,两支舰队的水兵自然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这个时候海军的编制都比较小,所有能被施琅和杨海生挑中的人那都是自己带得顺手的人,所以官兵之间也非常之贴心。于是当第一舰队的水兵去茶馆喝茶的时候,第二舰队的水兵一定选择离开,转而去酒馆喝酒,总之这里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团结、联欢之类现象,甚至连走在路上双方都是怒目而视,饶是如此,打架斗殴也还是少不了,不过看在同穿一种军服的面子上大伙不好意思舞刀弄枪,于是砸砖头敲棒子自然也就成了传统项目,所以虽然没有死人但断胳膊断腿的事情总是少不了的,而且这类恶性治安事件也给汉军政府的天津地方官带来极大的困扰,因为每次砸完酒馆茶馆之后总是由父母官出去给军爷们擦屁股。
  在拼命的督促之下,杨海生和施琅连造带买,总算是各自都有了几条海船,而且两人在武器装备上两位海军少将也表现比陆军将军们更坏的脾气,每次船一落水,他们派给督造总管戴梓的信使那是一拨接一拨,川流不息,工场的工人们也对此习以为常,因为稍微迟了一两天,两位将军就气势汹汹的带领亲兵亲自上门,堵着戴总管要大炮。
  当冬天过去之后,两支小小的舰队也基本上武装完毕,这个时候大帅的“经济计划”也开始着手实施。
  这个计划林风提出来之后经过几个重臣的秘密商议,综合起来的意见有点矛盾,总的来说优势就是可行性高、周转快、投入成本不大,但后的一致意见是要求大帅秘密行事,最好要假装不是咱们干的。据说与会的几位大臣当时满脸惭愧,唯独林风大帅一个人恬不知耻的逐一开导:说什么在历史事件的比较之中,就人品方面,咱们这些人比不了先贤,但绝对还是要比曹操要强的,人家阿瞒挖坟盗墓还任命“摸金校尉”什么的,咱们比起他来,还是有资格在道义上鄙视他的。
  其实这个计划商会会长许淡阳早已知晓,而且在很早以前就开始进行了各项准备工作,所以在林风通报重臣之后,一支不起眼的小型商队在林风的精锐近卫军保护下进入了天津港口,然后施、杨两位将军就立即心照不宣的火速装船,林风在这件事上账目做得相当公平,起码就货物的价值上绝对不会偏向谁,比如假如施琅舰队护送了一张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那么杨海生舰队就绝对有一张宋徽宗的瘦金帖或“百鸟朝凤图”,总之大帅绝对公平公正,绝对不会偏向那一边。
  当然这里杨海生和施琅自然不可能从这批货物上得到直接利润,虽然林风下达的命令是要他们自行扩张,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总还是大汉政府的武装力量,不是强盗或者佣兵,而这次活动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军事指令而不是一桩买卖,之所以看重货物的价值,除了怕对方在大帅心中得印象分之外,也还因为商人方面的许诺——这是人之常情,如果货物很贵重商人很紧张的话,那么他们多少会给护航的舰队一些好处,而这些好处,也在林风的许可范围之内。
  林风大帅对商人的感情投资和政策拉拢在这个时候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实际上这些商人对大汉的帮助之大,简直用左膀右臂来形容都不过分,其实在汉军起兵之初,直隶、京畿甚至其他地方都因为漕运断绝的关系爆发了大面积经济恐慌,到底明、清两朝这么多年北京都是靠漕运吃饭的,现在漕运断绝的感觉象是世界末日,所以汉军领地的金融形势一日之间由银本位坠落为粮本位,给李光地的政府造成了沉重打击,除了少数城市,其他广大农村地区的百姓都拒绝使用白银或铜钱,而把小米、玉米等粮食当成硬通货,在这样的情况下政府对经济也就几乎完全失去了干预能力,至少在行政手段是无效的。而在这个危急的时刻,商会的介入就立即扭转了这一困难局面,而就物流手段来说,商人们的效率真是令任何政府机构惭愧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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