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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宋水水二十五岁的时候,陈尔觅得了炎症需要住到医院里去,宋水水天天跑去伺候,陈尔觅的病友们大部分都买过宋家的鱼,看着这个漂亮女娃娃忙前忙后的,都感叹两家关系是真好。陈尔觅不想要她这样,花钱请了护工,可她还是来,如果他不和她说话,她就一个人翻带来的书,如果他跟她说了话,她吃了晚饭都不舍得走。
  宋征明等了几年都没等到她往家带人,眼看着她年纪大了,着了魔一样的见天儿给她安排相亲。
  宋水水收了鱼档回家,洗了澡出来接到宋征明的电话,他说让她包一个车来市里,这次这个小伙子真的是不能错过。
  宋水水边擦头发边开了免提,她一口回绝了,“不去,我等一下要去看陈尔觅。”
  宋征明急了,“你陈叔那小病重要还是你的终身大事重要。”
  宋水水想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她擦头发的手重了很多,“都重要。所以我要去看陈尔觅。”
  宋征明哪里懂她这个机锋,“我给你陈叔叔安排个人送饭,你快来。”
  宋水水却是等了一会儿才回话,“爸爸,陈尔觅就是我的终身大事。”
  宋征明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惊得像个点着的炮仗,“宋水水!你是不要我活了么?!你在说什么疯话!”
  宋水水却没有再听他讲话,她摁了关机键,挑了一条长裙子,又装好灶上的汤,去了医院。
  宋征明回来的很快,他把宋一鱼也带回来了,他们堵在病房门口,其他两个病友今天出院了,陈尔觅过几天也可以出院。
  宋征明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子看着两个人如常的相处模式,心里知道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水水说的大约是真的。
  宋一鱼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他推开门进去,坐在床边的宋水水看到他们很平静,反倒是病床上挂着盐水的陈尔觅慌了。宋一鱼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把妹妹扯了出去。
  宋一鱼一直把宋水水拖到了已经停止供水的水房里,才要问她,他想凶,可是多年在外,他和妹妹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近了,最后只好恨铁不成钢的开口,“水水,你跟哥哥说,是不是那个老不修的坑害你?”
  宋水水看着她几乎要哭出来的哥哥,不忍心的上前一步抱住他,“不是的,哥哥,陈尔觅根本就不要我。是我欢喜他。”
  “从什么时候?”
  “很小的时候,非要算,十年都有了。”
  宋一鱼算了下时间,懊悔的说不出话,舌头都咬出血了。
  宋征明也懊悔,真要算,说陈尔觅对他们家有恩都不为过,可这个恩情不能用水水来还。陈尔觅看着坐在隔壁病床的宋征明,他们本来就都不年轻了,可宋征明坐在那里,看着比病中的自己状态还差。
  “哥,你放心,我不能耽误水水。”
  宋征明没有说话。
  “哥,我就是死也不会耽误水水的。”
  宋征明抬手捂住了眼睛,不一会儿指缝里开始溢水。
  陈尔觅也不好过,他起身的猛了,跑了针,这会儿回流的血把吊针管都装满了。他干脆拔了针。想了想又说,“哥,你以后就当没认识我好了。”
  宋征明猛的一抬头,一个中年男人一瞬苍老的脸照进陈尔觅眼里,陈尔觅听见他说,“兄弟,哥哥对不住你。哥哥有愧。但这事儿跟水水不能有关系。”
  他们把宋水水带回了家里,宋征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宋一鱼什么也说不出,宋水水却是最自然的,她回了房间洗了洗就睡了。
  第二天他们没有走,宋水水就留在了家里。
  第三天他们还是没有走,宋水水就给鱼档去了电话,让宋征明请来帮衬的那个人自己先看几天。
  到了第五天,宋水水坐不住了,她想去医院,今天陈尔觅要出院。
  她走到门口,宋征明拦下了她。
  “水水,听爸爸的,不要见了。”
  “……”
  “水水,他是你陈叔叔!”
  “……”
  “你知道他今年多大了么?!他比你爸爸只小七岁!”
  “我知道。爸爸。我都知道。可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有办法!有办法!你们见都不要再见就是办法!”
  “爸爸,没有用的。太晚了。不见他他还是在我心里啊。”
  “陈尔觅不会答应你的!”
  “无所谓。你们所有人都不答应也无所谓。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
  “爸爸,你说陈尔觅有什么不好么。我觉得他什么都很好的啊。”
  “好个屁!他比你大十七岁!”
  “有什么关系呢。他死在我后面最好,他死在了我前面,我替他活就好了。”
  宋征明惊得说不出话,他剧烈的喘着气,好像要把余生能呼吸到的氧在这几分钟里都吸尽。最后他叫来宋一鱼,把宋水水锁在了家里。
  宋水水是直接从二楼跳下来跑出去的,夜里黑,她卸了玻璃,身子轻的像浮萍一样,攀着衣服绳荡了下来,她只是想看看陈尔觅还好不好,会在天亮之前回来。
  可她赶了过去,一路的心慌都像预兆一样。河边的船不见了。屋还是那个屋,门虚掩着,就像在等她来一样,可她来了,却看到一场空。
  宋水水摸了摸皮沙发上经年累月的那处凹陷,一点灰都没有,想来是才走不久。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再出门,竟然下雨了。
  她愣了会儿神,才记起来又到五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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