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镇妖司 第23节
那符咒是用香灰在棺盖表面烟熏出来的,画上去就擦不掉。
我很满意地拍了拍手,毛老五很好奇,问我画的是什么东西。
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告诉他这是送魂符。
送魂符,顾名思义就是送走魂魄的符咒。
芳草怨气不散,我怕芳草的鬼魂驻留此地,所以画上一道送魂符,送她离开。
画完送魂符以后,我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每走三步,便扔出三张黄符,走了一圈,刚好走出十二步,回到原点,大喊一声:“起!”
四个负责抬棺的船员,熟练地将打结的麻绳套在棺材前后,然后将一根粗壮的木棒,自绳套中央穿过,再拿起两根木棒横穿而过,同时发一声喊,将这口沉甸甸的棺材抬了起来。
抬棺的这一套家伙,包括麻绳和木棒,都是我们从渔村里高价租来的。别看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显眼,但却是专业的吃饭家伙,一点也马虎不得。
就拿这麻绳来说,这可不是普通麻绳,这两根麻绳在黑狗血里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再放在太阳下面暴晒九九八十一天。做出来以后,跟普通麻绳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能够克制棺材里的煞气。
还有抬棺所用的木棒,尤其是中央那根木棒,称为“龙骨”,是抬棺最关键的所在。龙骨比较要足够坚韧,否则承受不住棺材的重量,容易断裂,一旦断裂,那可就出大事了。
因为在抬棺的过程中,棺材是不能落地的,龙骨断裂,棺材落地,那这口棺材只能重新选日子下葬,弄不好沾惹地气之后,还会招惹其他祸事。
棺材不能落地是有讲究的,因为地属阴,棺材如果直接放在地上,地里的阴煞之气渗入棺材,就会影响到里面的尸体,从而为尸变埋下祸根。
所以细心的朋友一定会发现,你去农村的时候,但凡装殓着死人的棺材,都不是直接放在地上的,地上必定会架着两根长条凳,作为支架,然后再把棺材放置在长条凳上面。
有些讲究的人家,还要在棺材下面和四周洒一圈石灰粉末,防止蛇鼠虫蚁之类的东西爬到棺材上面。
四个抬棺的船员,也不是胆大就行,是我依照当天的属性以及每个人的生肖属性,一一匹配挑选出来的。
当天属虎煞,这四个船员的生肖都属龙,只有龙才能克制住虎,他们来抬棺,就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在正式抬棺之前,四个人已经操练模拟过多次,所以听见我喊“起”的时候,四个人的动作都很麻利熟练,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我走在前面,领着四个抬棺的走出船舱,毛老五和另外几个手下跟在后面,老钟的手里提着两根长条凳。从岸边走到鱼嘴葬还需要小半天时间,这一路上四个抬棺匠不可能不休息,但是休息的时候又不能把棺材放在地上,所以我让老钟提上两根长条凳,需要休息的时候,就把长条凳放在地上,用来放置棺材。
我们和芳草本来也是素不相识,一路上自然没有吹吹打打,很安静的穿过渔村,上了山,途中停下来休息了两次,终于赶在正午的时候,将棺材抬到了鱼嘴葬。
我看了看时间,正好是我预算的未时,13点至15点,这个时间段,太阳光正好照耀整个鱼嘴葬。
一口棺材上百斤,再加上一具尸体,即使是大冬天,四个抬棺的船员也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老钟把长条凳放下来,四个抬棺的船员赶紧把棺材放在凳子上,松开膀子休息。
我又招呼过来另外四个船员,这四个船员的背上背着铁锹铲子之类的工具,他们是专门负责挖坑的。
他们站在旁边等着我丈量位置,一旦确定了位置,他们就开始挖。
我掏出墨斗,来回走了几步,在地上留下一个方形的红色框框,然后我指着红色方框说:“挖!”
所有人都用一种诧异的眼神望着我,毛老五满脸困惑地问我:“阿九,你画的框框这么小,就跟一口井似的,棺材怎么放的下去?我们不是应该按照棺材的尺寸,挖一个长方形的土坑吗?”
我点点头,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你说对了!我挖的就是一口井!”
第43章 尸井
井?!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毛老五的脸上写着老大一个问号,他挖了挖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说:“阿九,啥意思?我没听错吧,你让我们挖……一口井?”
我指着地上的红色框框,很肯定地说:“没错!按照我画出的线条,挖一口竖井!”
“咱们不是要把棺材埋了吗?挖井来做什么?”毛老五大惑不解。
我笑了笑,这才跟众人解释道:“横死之人,体内怨气很重,不能按照正常的方式下葬,最好的方式是竖葬,而且是头下脚上的方式,倒着插在坑里,这样一来,才能散去死尸的怨气。芳草的怨气很重,所以我准备采用竖井葬的方式将她安葬!”
顿了顿,我又补充道:“我要你们挖的这口井,并不是普通的井,而是一口尸井!井口宽度跟棺材的宽度一样,而尸井的深度,你们比量着棺材的长度来挖,开始吧!”
我这样一解释,毛老五他们便明白了其中奥秘。
毛老五招了招手:“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挖呀!”
四个船员甩开膀子,按照我丈量出的位置,往下挖井。
四个人轮番作业,仅用了一个多时辰,一口竖井便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贴着坑壁,滑到竖井下面,点上一支蜡烛,引燃一沓黄纸,丢在坑里,这个过程叫做“暖坑”。
人死之后,埋在地下长眠,这跟睡觉是一个道理。
而我们在睡觉的时候,冰冷的床睡着肯定不舒服,如果把床弄得热和一些,躺下去就舒服了。
所以,从这一点来讲,暖坑是我们对于死者的一种尊重。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第二个原因,那就是驱散阴煞之气。
地底下面的阴湿之气很重,刚刚挖开以后,下面的阴气一时半会儿消散不了,通过暖坑的方式,尽快驱走这些阴气。
我爬回地面,等到下面的黄纸燃烧殚尽,我回头对毛老五说:“可以下葬了!”
四个抬棺人抬着棺材走过来,然后把棺材倒着竖起来,让芳草的尸体头朝着下方,小心翼翼将棺材竖着放入井口。
毛老五一直在旁边喊:“小心一点!小心一点!千万别出问题!”
终于,棺材落地,所有人都长松了一口气。
“没问题了吗?”毛老五问我。
“办妥了!把井口埋上,临走之前,再给她上炷香吧!”我说。
几个人挥舞着铁锹,将挖出的泥土重新填回去,填平井口,将棺材埋在了竖井里面。
毛老五拍了拍脑门,说忘了一件事情,怎么没给芳草立一座墓碑呢?
我摆摆手,说不用,我们都不知道芳草的名字,也不知道出生年月,怎么立碑?就这样一座无名坟也挺好的,落个清静。
冬天的天色黑得比较早,忙完这一切,我们收拾东西下山,太阳已经往黄河里沉下去。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看见一道人影飞奔而来。
那道人影跌跌撞撞跑到我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咚的跪在地上。
我们一看来人,全都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跪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竟然是李鳏夫。
“你这是做什么?”我撇撇嘴,没好气地问。
昨天李鳏夫还是不可一世的无赖模样,今天居然跑来向我下跪,他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我怎么有些搞不明白呢?
李鳏夫突然抱住我的双腿,求饶般的大喊:“陈大师,救命……救命……”
救命?!
奇了怪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李鳏夫居然向我下跪求救?
而且李鳏夫的态度跟昨天比较起来,完全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都没叫我的名字,而是叫我陈大师。
我还没开口说话,毛老五便按耐不住,张口骂道:“老李头,你还真是不要脸呢!昨天你不是让我们滚吗?今天又跑来下跪求救?对不起,陈大师忙着呢,识相的就赶紧滚吧,别逼我动手!”
毛老五挥了挥手掌,几个船员立即从后面走出来,前后左右架住李鳏夫,将他从我脚下拖开,扔到路边的草丛里。
李鳏夫满脸都是枯草烂泥,也不顾狼狈,挣扎着爬起来,重新跪在山道上,挡住我们的去路,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手掌,噼里啪啦,自己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一边扇一边哭哭啼啼的向我道歉:“对不起!陈大师,昨天实在是对不起,求求你原谅我……”
我摇了摇头,冷冷说道:“我跟你素不相识,也没有什么瓜葛,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芳草!”
“是是是!我对不起芳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陈大师,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帮我劝一劝芳草,让她不要再来找我。她应该去找拐骗她的人贩子才对呀,回来找我做什么呀?”李鳏夫崩溃大哭,不断地磕头,满脸都是鲜血。
毛老五压低声音问我:“阿九,你看这老李头,是不是……疯了?”
我冷笑一声:“作孽太深,报应来了!”
山风吹过,毛老五打了个哆嗦,抱着膀子说:“老李头说芳草回去找他是什么意思?妈的,我听他这话,怎么感觉心里有些发毛呢?”
昨晚我们离开以后,李鳏夫肯定碰上了什么恐怖事情,受到严重惊吓,所以今天才改变了态度,跑来向我求救。
我让李鳏夫先站起来,讲一讲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吓成这样。
天色越来越暗,山道上投下各种古怪的阴影,仿佛有很多的魑魅魍魉从地底下面爬出来,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
李鳏夫战战兢兢的爬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他说:“昨天半夜……芳草……回来了……”
说到这里,李鳏夫深深打了个寒颤,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双手抱头,扯着嗓子嚎叫:“她回来了……昨晚她回来找我了……昨晚她回来找我了……”
李鳏夫的嚎叫声在山道上回荡,一种莫名的惧意笼罩着我们,让我们毛骨悚然。
第44章 回魂夜
在瑟瑟阴风中,李鳏夫讲述了他昨晚上的恐怖遭遇。
昨晚,刚好是芳草死后的第七天晚上,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头七”。
头七又叫“回魂夜”,死者的鬼魂会在这一天半夜回来,看看自己的亲人,看看自己生前居住的地方。
如果是自己的亲人离世,那么头七之夜大可不必慌张,因为亲人的鬼魂是不可能害自己人的,你只需要在家门口挂一盏白灯笼,然后半掩房门,让死去的鬼魂找到回家的路。如果在地面撒上一层白石灰,还能看见鬼魂经过留下的脚印。
屋子里面最好不要留人,以免冲煞,最好在桌上摆一对白蜡烛,一碗倒头饭。
倒头饭是专门供给鬼吃的,半熟的米饭,米饭在碗里压实,再取出倒扣在碗边上,米饭上面插着三根筷子。
话说回来,芳草回魂夜归来,肯定不是为了看看自己的亲人,她在黄沙咀没有亲人。她含着怨气回来,就是来找李鳏夫报仇的。
对于横死之人来说,回魂夜就是他们的复仇夜,因为怨魂在头七的这天晚上,会变成厉鬼。
厉鬼就不是普通鬼魂了,一般人根本对付不了,所以我们经常听闻厉鬼索命的故事,很多都发生在回魂夜。
也亏得这个李鳏夫多留了个心眼,这才侥幸熬过了回魂夜。
李鳏夫这人还是比较迷信的,芳草穿着大红嫁衣跳河溺亡,他就担心芳草会变成厉鬼回来找他麻烦。
所以在芳草回魂夜这天,他早早就做了准备,跑去附近的道观求了一道平安符挂在床边,又在窗户上面粘上大红公鸡的尾翎,还将涂抹了鸡血的风铃挂在门上。
并且,这老家伙还从本村一个屠夫家里,借来一把沾满血迹的杀猪刀,倒插在床头上。
昨晚我们离开以后,李鳏夫一个人也不敢入睡,点着一盏煤油灯,剥了一口袋花生米下酒,就着花生米,足足喝了两斤烧刀子,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