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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愁_分卷阅读_31

  景砚哭笑不得地替乔玉擦眼泪,他觉得乔玉可真不好哄,难过了哭,开心了也哭,怎么着都要流眼泪,又问:“那是不是能原谅我了?”
  乔玉亲了亲那个木雕的小乔玉,朗声道:“早就原谅啦!阿慈再讨厌,我也不会记仇,顶多,顶多记一个晚上。”
  现在早就忘了。
  他这样欢欢喜喜地过了一个晚上,到了清晨,起了个大早,要去和御膳房拿饭菜。乔玉昨日没有去,也想过称心和长乐安平都很着急,长乐安平到底还是小太监,说个谎话就能糊弄过去,而称心则不同了。
  称心很不好骗。
  乔玉一到御膳房,先是被安平在门口拽住,拖到了小树林里追问了半天。幸好乔玉提前绞尽脑汁编了一套谎话,否则还骗不过来,等终于从安平那里逃脱,乔玉拍了拍胸口,还有些心虚,从小门偷溜进御膳房,才踏进两步,就被称心瞧见了。
  称心一怔,抱歉地同身前的宫女笑了笑,大步朝乔玉身边走过来,揪着他的后脖子,轻声撂下一句,“昨天怎么没来?去里头的屋子等着,我忙过了就回去。”
  乔玉答应了下来,一扭头就看到流鱼嘲讽似的笑着,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你敢告诉他吗?”
  他,他还真不敢……
  第29章 哥哥
  称心顺手塞给乔玉一个只有一层的小食盒, 叮嘱要他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头,等到自己回去再交待了昨天的事。
  乔玉连推带桑着被送进了后院,手里捏着钥匙,打开了称心的门。称心是御膳房新来的掌事,到底根基也不深厚, 身边只跟了流鱼一个小太监, 而乔玉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不敢被人瞧见踪迹,缩着身体,偷偷摸摸地溜了进去, 不开窗户,连蜡烛都不敢点。
  屋里一片漆黑,勉强能有些光亮。乔玉凭着记忆, 摸黑寻到一张椅子,盘腿坐在上头,叹了口气, 心里很发愁。
  那天发生的事,他不敢和太子说,也不敢和称心说,倒不是因为胆子小到旁人一吓唬连说都不敢说出口的地步,而是因为不想连累了他们。他虽不晓事, 但到底还不至于傻到透顶, 冯贵妃一贯视太子为眼中钉肉中刺,身边的那两个太监也不是好相与的。如果只是他们俩找上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是领命前来,才算真想要寻出什么把柄马脚,要了太子的命。
  乔玉只担心是后一种,那日瞒下太子只凭本能,不想叫太子为了自己担心难过,但如果是那两个太监自己的主意,其实说不说并无大事。而若是后一种,只怕他的姨母会穷追不舍,不只是自己,任何知晓这件事的人都会被卷入其中,不能脱身。
  一想到这里,乔玉的小圆脸都紧皱成了一团,明明是初冬的天气,后背却汗湿了一层,因为害怕得紧。
  如果称心知道了,必然是要想尽办法帮自己,是第一种倒罢了,要是第二种……乔玉不敢赌,他在心里想,还是不要告诉称心为好。
  至于如何应对,他却暂时想不出什么法子。
  兴许是心里压了太多事情,他模模糊糊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越来越近,又有钥匙开门的响动。
  称心推开门,又轻轻合上,乍一眼都没看到里头缩成一团的乔玉,随口问道:“怎么了?蜡烛也不点。”
  乔玉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微微打了个哆嗦,举起了手,颤巍巍道:“我在这里。”
  称心打开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点亮了蜡烛,端着烛台朝乔玉身边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他身边放着的食盒,还未打开,眼眸又深沉了些。
  他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乔玉身前,轻描淡写地掀开盖子,面色如常,温声道:“这是今天御膳房新制的糖粉山楂糕,样子好看,味道又酸又甜,要不腻牙,大家都说好,等到明日再将这道菜报上去,看有没有主子要点。现在做的都给了掌事,我多要了些,分给你和流鱼。”
  称心一边说,一边将糖粉山楂糕同一碗甜汤端了出来,那山楂糕做的果然很好,模样晶莹剔透,印成了花朵的形状,外头裹了层金灿灿的桂花糖粉,里面却是鲜艳亮丽的山楂红,颇为惹人喜爱。
  若是往常,乔玉满心都要扑在吃食上了,今天却恹恹地答应了一声,也不去拿山楂糕,而是先端了甜汤,舀了一勺,也只吃了半口。
  称心还很沉得住气,自己尝了口糕点,半响,才问道:“我也不问你今天为什么没精神了,到底昨日怎么没来?总得有个能让我放心的缘由。”
  他很清楚,弄明白了昨日,今天的事便也迎刃而解了,可这事对于乔玉而言,却万万不能说出口。
  乔玉偏着头,未挽上的碎发垂至脸颊,因为骗人时格外胆小,也不去看称心,盯着摇摇晃晃的烛火,似乎很认真着迷似的,结结巴巴地说着谎话,“就,就昨天生病了,伤风发烧,起不来床,没来罢了。”
  称心平时总是对他心软,此时却没有,接着问道:“前日回去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若是病了,也总得有个缘由。”
  话是这么讲,称心到底还是泄了口气,借着递糕点的功夫,用手背贴了贴乔玉的额头,已不再发烫了。
  乔玉正寻思着该如何继续编谎话,也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能一骗再骗下去,软着嗓音,想靠撒娇蒙混过关,“前日天不好,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淋了雨,晚上就病了,生病了太难受了,在床上捂了一天才好。”
  称心冷冷地看着他,语调里再听不出一丝心软,“前天你回去的时候不过巳初,雨却是未正才落下来的,中间少说也有一个多时辰,你是从御膳房爬回太清宫的吗?”
  他从前是德妃宫中的掌事,手下掌管了半个宫的太监,为人十分精细谨慎,从不敢有人在他这里偷奸耍滑,不尽心做事,乔玉是骗不过他的。
  乔玉一怔,又往旁边躲了躲,却还是支支吾吾,几句话颠来倒去,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对付不同的人,得用不同的法子,称心叹了口气,佯装有些伤心,同乔玉道:“我与你一见便觉得有缘,不说全心全意,但也是尽心待你的,你也同我十分亲近,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乔玉是吃软不吃硬的,若是亲近的人逼他,他还能理直气壮,抵死不从,可称心这样说,他就没办法了,细长的眉毛揪成一团,眼角泛着薄红,转过头去拽着称心的袖子,“可是,没有的事,不能告诉你……”
  “是不是,和流鱼有关?”
  称心早就注意着乔玉的一举一动,趁着这个机会开口道。他是真的狠下了心,对于乔玉快要落下来的眼泪也全当看不见,继续逼他,乔玉天真娇纵,从小就没经历过什么事,现在这点心眼还算是在景砚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来学的些末,根本不是称心的对手,在逼问之下,将那日的事情全都原原本本吐了出来。
  他还是害怕,只是因为一直有景砚陪伴,又不想被瞧出来破绽,才都压在心里,勉强装出来开心的模样。现在好不容易说了出来,就再也压抑不住,哭得眼泪汪汪,拿称心的袖子擦眼泪,还不忘说流鱼的坏话。
  称心有些手抖,他轻声安慰着乔玉,又努力沉下思绪,想着这件事该如何收场,保全下乔玉。自去年冬天那时过后,很长时间以来,他仅凭一口气吊着,诸事不管,如今确实是精力不济得多,连人都看不准,竟然让流鱼那么个祸害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现在终归烧了起来。
  称心皱紧了眉,即使只是一小会,也寻出了个可用的法子,一字一句缓声道:“这件事,针对的不是你,而是太清宫里的那位。不如你,你生场大病,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太清宫却离不得人,自然将你抬出来,送回太监所,换一个人去侍候太子。沉云宫那位还未复宠,料想得福得全也不敢太过分,直接抢人。我在太监所待得久,左右有些关系,保得住你。”
  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只要乔玉能从太清宫脱身,事情便与他无关,就不再是个死局。而至于废太子,他原先对他的些微好感也不过是来自别处,并未见过面有过交集,自然是比不上相处过的乔玉的。
  称心不是坏心人,却也不是人人都要拯救的好心肠,这偌大的宫中,即使真的有那样好心的人,也早就死绝了。
  乔玉却怎么也不愿意,他连声拒绝,眼泪水浸透了腿上的那块布料,连颜色都深了许多,“不要,我不走。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太清宫,死在太子身边。”
  称心本就心烦意懒,听了这话没忍住拍了乔玉的后背一下,呵斥道:“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敢这么说话。”
  太子被废,早就是宫中禁词,轻易不能说出口,若是被捉住把柄,报到上头,便是犯上作乱、有大逆不道之心的铁证。
  他定了定神,问道:“怎么不愿意?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继续拖下去,下次就不是贴加官这么轻易就能过去了,得福得全是真的会要了你的命。那位主子,值得你拼上性命吗?”
  乔玉抬头望着称心,点了点头,说出了些埋藏在心里,永不能告诉别人的话,“值得的,我从进了太清宫,就再没想过出来。再说,如果换了个太监,一下子就屈从,伤害了大皇子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还含着泪水,软且甜,“他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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