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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_分卷阅读_296

  毒娘子勾起了长眉:“冒昧问一下,你的名字是……”
  “我姓殷。”
  毒娘子的神情立刻就变了,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慕天光,红唇勾起:“看来我家小宝一天到晚乱交朋友(洪小宝听见这话涨红了脸),今天终于运气好了一回。两位是从东洲和北洲来的吧?”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这么有名了。”殷渺渺笑一笑,“是的。我道号素微。”
  “那么这位就一定是慕天光了。”毒娘子看向他。
  慕天光摘下了斗篷上的帽子,冷淡地点了点头。
  洪小宝在看清他长相的瞬间,清晰无比地倒吸了口冷气。毒娘子顾不得嫌他丢脸,因为她也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真是名不虚传。”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这才道,“你们想去凶剑崖做什么?”
  殷渺渺答得巧妙:“练剑。”
  “你倒是诚实,没骗我说是来找剑的。”毒娘子微微一笑,慕天光的本命剑是大名鼎鼎的雪际,要是他们企图用这个借口蒙混过关,下面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殷渺渺置若罔闻,道:“我听说很多去过的人都疯了。”
  “不错,而且他们都是剑修。”毒娘子的声音很轻,带了些诡秘,“凶剑崖能够使人看到剑术的巅峰,但也会让人因为窥视剑道的奥妙而付出代价。”
  殷渺渺神色自若:“那我们没找错地方。”
  “我奉劝二位一句,最好放弃这个念头。”毒娘子眉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剑修在追寻无上剑道的时候,通常会伤害他们身边的人。”
  短短一句话,道尽无限心酸。
  殷渺渺想起打探来的消息,毒娘子的道侣,也就是洪小宝的父亲很早就陨落了,依稀听闻……他是个剑修。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慕天光凝视着身边的人,琉璃的眼眸中流淌着柔情,于是,什么也不必说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她的。
  毒娘子长叹一声:“两位是三大宗门的高徒,我没有理由拒绝。”说着,当场写了通行令,掏出腰间系着的印鉴摁了上去。
  一缕血色的云纹落在纯白的宣纸上,鲜艳万分。她沉吟片时,心中一动,将纸交给了洪小宝,嘱咐道:“小宝,既然是你的朋友,就由你带他们去吧。最近帮里很乱,你避一避也好。”
  洪小宝不争气归不争气,却很听老娘的话,乖乖应下:“知道了。”
  “好孩子。”毒娘子的眼神蓦地一柔,而后客气道,“帮中事务杂乱,恕我不能多加招待,慢待之处还请见谅——凶剑崖离此地有些距离,二位不如现在就动身吧。”
  殷渺渺从她打发洪小宝的举动中窥出些许端倪,自然不会多留,寒暄了几句,很快随着洪小宝离开了毒帮。
  雨又下大了,整个山谷罩在了水雾中,白茫茫一片。
  洪小宝不能带侍女同去,只好自己穿上木屐打起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谷腹地走:“凶剑崖在很里面,我小时候以为能在里面找到一把绝世名剑,从此踏上无上仙途,后来发现啥也没有,而且练剑很无聊,只好放弃了这个梦想。”
  慕天光拧了拧眉,难以认同他的说法,但以他的性格,又做不出当面批判的事,只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假装没听见。
  哗啦啦的雨声中,他们逐渐靠近了凶剑崖。
  它不算太高,也不算太险,坡度大概在六十到七十度左右,土石的颜色同血色谷大部分地方一样,是种深深的偏向褐色的红,寸草不生,外表粗砺。
  洪小宝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我有一个猜想,这里或许没有剑,但又有一把剑,就是这个山崖,它就是剑本身。”
  无怪乎他会有这样的臆测,凶剑崖虽然外表平平无奇,但人站到崖前时就会感觉非常不舒服,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样,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殷渺渺没有接话,征询地看了慕天光一眼。
  他仰起头,出神地仰望着悬崖。来之前,他骗她说没有危险,可事实并非如此,或许他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可剑心却有可能遭遇极其可怖的打击,甚至从此崩溃。
  这比死亡可怕得多。但他别无选择。
  淅淅沥沥的雨珠忽而凝结了成了六角的冰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带着淡淡的粉色,就好像是春日里霎时开了的桃花。
  洪小宝惊奇极了,血色谷气候温润,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雪呢。
  “渺渺。”慕天光凝视着她,轻轻道,“我要开始了。”
  她欲言又止。
  “不要担心,没事的。”他说,雪际剑已然凝于掌中。
  殷渺渺轻轻一叹,笑道:“好。”
  她带着洪小宝退开了。
  风雪忽而起。
  凶剑崖被《易水剑》的银芒惊醒了,一股极具压迫性的气息从悬崖上盖下来。洪小宝双股战栗,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椎骨似的瘫软下去,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
  殷渺渺搀起他的胳膊,带着他飞快后退了近一里。
  他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
  “不要怕。”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微施加了魂术,以神识场的力量帮他迅速稳定了情绪。
  洪小宝喘上气来了,说出了句完整的话:“太太太吓人了。”
  殷渺渺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风雪中的人影,颔首道:“是的,比我想的更可怕。”
  若是一个死了近千年的残魂,一个被封在凶地数百年的傀儡,都有这般可怖的力量,那全盛时期的剑魔,又该有多么可怕?想到这里,她心底升起了浓浓的担忧,不由自主地问:“那些疯了的人,最后……最后怎么样了?”
  洪小宝愣了愣,小声说:“有的,死了。”
  “怎么死的?”
  “自尽。”
  飞雪中,雪际剑反射出银白色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而此时此刻,慕天光已经彻底沉浸在了剑法之中。《易水剑》的剑招不过十三式,同大多数的剑法无甚区别,其精妙之处在于境界的变化。
  见过极北之地的冰川吗?这是第一重的境界。雪白透明,美得好像是晶莹的琉璃,可是琉璃易碎,坚冰却是世间最为牢固的东西之一,可以轻而易举地碾碎血肉之躯,切割钢铁犹如破开豆腐一样轻松。
  它可以是庞然大物,像山一样把人压垮,也可以细如牛毛,钻进每一个毛孔,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而等到他挥演第二重时,针芒般的寒意突然消失了,变成了温柔的初雪,小小的雪沫子落在掌中,清凉又可爱。
  杀意被隐藏起来了,然而这不代表剑已经变得不再可怕,事实上,温柔的雪也会使得天地变作一片银白,再也看不见别的色彩。
  但不可否认的是,初雪是最讨人喜欢的,它拉近了人和天地的距离,就好像神仙暂时做了凡人,展露出一种少见的、含蓄的柔情。
  第334章
  慕天光在第二重境界上停留了一会儿,凶剑崖上传来的气势更可怕了,但剑魔没有出现,似乎是知道他尚有未尽之事一样。
  轻柔的雪晶乘着风落在了地上。
  他紧接着施展了第三重,雪际剑在顷刻间被淡淡的水雾给包围了,浓郁的雾气凝结在一起,变成了一滴滴的水珠,而水滴在受冷后又迅速凝结,变成莹白的雪花,随后,雪花开始花开了,沁成了一滴水,缓缓从剑刃上雾化成气。
  周而复始,一个轮回。
  于是,气雾的温润、流水的清凉、冰雪的森寒在同一个空间里齐聚了,它们截然不同,甚至全然相反,可是又具备某一种不变的气质——这是必然的,因为水、汽和冰,自始至终就是同一种东西。
  慕天光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他的身体变得轻灵,像是雾气;他的行动时而迅疾时而平缓,像是流水;他的力量可以摧毁一切,像是风雪。
  他已经彻底掌握住了水的奥秘,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三种状态间转换。
  然而,有一个清晰无比地意识响彻在脑海,那就是……还不够。
  这并非是易水剑的真正实力,亦不是此路的终点。
  雪际剑就好似是云中的一抹银光,从半空中坠下落入慕天光的掌中,他的剑法已经演练完了,现在,就看凶剑崖会给出怎么样的反馈了。
  ——它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慕天光甫一收剑,一道强横有力的剑意就笼罩住了他,冷意如锥子穿透了他的灵力,扎进他的血肉之中,在这个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冻成了冰,而后四分五裂地碎掉了。
  毫无疑问,这是第一重的易水剑,比他的剑更霸道强硬,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
  但是,第二重的境界就有些敷衍了,即便它灵巧、细腻、多变,大有“上善若水”的风度,可缺少了至关重要的柔情。这就好比说女人如水,然而,少女低头抚琴的温柔,又怎么比得上她注视着情人的眼波呢?
  接着是第三重。
  圆润、自然、流畅,暗含了事物变迁的至理,既有窥见雪落无声的刹那,也能找到斗转星移的轨迹。
  慕天光受到了启发。
  要是一切就此结束,那么毫无疑问,他会因为这些点拨而更上一层楼,能够将第三重境界发挥到完美。然而……凶剑崖并没有在此停留。
  第四重,它展现出了慕天光尚未掌握的第四重境界。
  无情之境,听起来像是一股极其霸道的力量,如暴雨打碎了桃花,如风雪席卷了村庄,不管花的娇媚,不顾百姓的哭泣,固执地把世界变成一片荒芜——这当然十分可怕,但慕天光相信他是绝对不会因此而被毁灭。
  可惜的是,此无情非彼无情。
  在剑被挥出的刹那,慕天光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念头:我如蝼蚁,不,我即是蝼蚁。
  他不是置身于剑光中,而是身处于天道的注视之下。祂的意念能够左右一粒尘埃的位置,能够毁灭万物的存在,能够决定人在下一秒是生或是死。
  人可以反抗暴力,却不能违逆天意。
  而现在,剑魔就是天意,在剑下的他是蝼蚁。他被剥夺了一切,五感、身体、心跳、情绪……全都消失了。
  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人,在此时此刻彻底沦为了傀儡。
  没有什么比丧失了自我更可怕,他感觉不到恐惧,全然想不起抗拒,温顺的、无神的、悲哀的被那一剑刺中了。
  雪际剑发出嗡嗡的悲鸣,心意相通的本命宝剑奋力反扑,挣回了一缕神智——不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好就在剑光透过身体的刹那,慕天光的意识回来了,于是,他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意识与剑意融为了一体。
  他被动地调转了视角,“看到”了剑魔的世界。
  如果说,第三重的境界时,他能够自由自在地变换形态,那么此时此刻,他的角度是全然的居高临下,像是神祇一样俯视着世界。
  他看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幻象:原本广袤无垠的大陆突然开始分裂,陆地上出现了海洋与深谷;一望无际的大海沸腾蒸发,变成了一块块凡人栖居的陆地;呱呱坠地的婴孩长大,变成青年,再变成壮年,最后变成了老人,化为了枯骨……
  这是何等庞大又令人畏惧的力量啊。
  是了,守仪道尊最后一次路过易水,想到的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最无情的就是时间。它从没有厚待过任何一个人,天潢贵胄会死,绝世美人会老,沧海已经三次变作桑田,哪怕再心爱一个人,也无法在时间的洪流里将她夺来。
  想要悟出最后一剑,就必须像时间一样无情。
  万千思绪驰骋而过,好似已然过去千万年,然而实际上,这不过是一弹指的事罢了。
  过了很久,伤口开始渗血,灵力慢慢崩散,身体隐约感觉到了一丝疼痛。但是不等大脑给出更准确的反馈,剑魔的第二剑来了。
  那种被掌控、被剥夺的感觉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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