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觉得自己意思丁婕没明白,“姑娘,夫人不是身子有病,是心上难平啊。眼下虽说是咱们丁家延伸脉络的最好时机,可是老爷忙是正经事,您怎么也整日不见踪影?您下头三位妹妹都出嫁了,若是您还待字闺中,旁人要怎么看您啊。”
为由丁婕嫁一个好人家,才能真正的平了华氏心中的疙瘩,让她在侯府抬得起头,甚至能凭借女儿和女婿的身份扶摇直上,成为旁人不敢小瞧的贵妇人。
丁婕对苏嬷嬷的话根本无动于衷,“嬷嬷若是有这个闲工夫,还是好好地找几位靠谱的大夫来看看母亲的病,免得照顾的怠慢了,还总说是心病。”
苏嬷嬷大惊。
一向温顺和蔼的大姑娘,何时对身边的人说过这样的话?
况且她还是夫人身边近身伺候的嬷嬷,丁婕不该这么对她的。
“夫人说的没错,大姑娘您这是被蛊惑了!您瞧瞧您刚才说话的语气,这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吗!您的心思是到了盛京城就野了还是怎么的?”
“我看放肆的是嬷嬷你。”丁婕毫不客气的回应:“嬷嬷既然身为府中下人,就该以伺候主子为唯一的,最重要的任务,而非在人耳边尽吹教唆之风。没病的人也被嬷嬷催出了病。”
苏嬷嬷脸色一变,到了嘴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丁婕抬眼望向华氏院子的方向,话锋一改:“既然母亲不适,我去看看便是。”
房中,华氏坐在床边,一手紧紧地抓着衣襟,一手扶着床栏,脑子里面全是丁凝的那些话。
【大娘真的以为,能凭借一个无可奈何就给自己找尽理由?事已至此,后人无法对前任所言所行做出约束与改变,可既然做了,就该老老实实,大大方方的认下。你再无可奈何,再走投无路,进丁家的手段龌龊无耻,也是铁打的事实。你既然敢做的出来,如今就不要一副圣人之姿来指责我。我娘不与你计较,可是我不同,大娘,我知道你此生最想要什么,未免大娘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妨先告诉你结局——你这一生所求,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得不到!你禁锢不了任何人的人生,也操控不了任何人的路,你只能是你自己,在昔日无边无际的地底泥泞里苦苦挣扎,戴着失了本真的面具蒙骗所有人,做着无上美梦的你。】
大滴的泪水滑落,华氏如梦初醒一般伸手抹去。
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
那个小丫头懂什么!?她什么都不懂!
她的人生当然可以自己操控!当日进丁府是这样,多年来的努力和争取是这样,接下来的一切都会是这样!
她已经有了素素这个争气的女儿,她还有阿婕!
对……阿婕……
镇远侯府算什么?郡主县主又算什么?
若是……若是阿婕能做了皇妃……
华氏狰狞的面孔上渐渐地溢出笑容来:“对……皇妃。我的女儿,是要做皇妃的人!”
一旦阿婕成为了皇妃,她还需要瞧谁的脸色?还有谁不敢将她放在眼里?
可是要与皇帝牵上线……还有谁能成为丁家的踏板?
丁凝……只有丁凝。
房门被叩响,丁婕推门而入:“娘?”
华氏看到丁婕,飞快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端坐着:“你回来了。”乾坤听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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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婕进门来:“听苏嬷嬷说您身子不太舒服,所以我来看看。”
华氏赶紧将自己的情绪收的更拢一些,淡淡道:“这个老奴才又在胡说八道,我没什么,好得很。”说到这里,她瞧了丁婕一眼:“倒是你,这段日子怎么见不着人?去哪里了?你爹三国家门不顾也就罢了,怎么连你都是这样?”
丁婕:“娘难道忘了,稍后就是阿荃和阿婕的三朝回门,按照习俗,总有些牲礼要准备,娘您这些日子一直精力不济,女儿便越俎代庖的去准备了。”
华氏丝毫不在意这些:“这些哪里需要你去操心,真的当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了吗!过几日我为你寻几个老师,我看你到了盛京城之后便疲懒了许多,从前的琴棋书画,如今都生疏了吧?这样下去,你真该荒废了!你三个妹妹已经出嫁,难道你真的想做造人诟病的老姑娘么!”
丁婕一直低垂着眼眸,对华氏说的话半点反应都没有,这个样子让华氏有些不满,但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准备的事情,便不好将她逼得太紧。
“罢了,既然准备了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母女二人到最后也没说上什么体己话,华氏反复强调着要给丁婕请好的老师重新教导,丁婕什么都没说,退回自己的房间做自己的事情。
堆积成山的册子堆在案前,缘竹在一旁侍候,时不时的会添一盏灯,又或者上些新的茶点。对于丁婕做的事情,半句都不多嘴。
丁婕看册子看的烦了,往桌上一推,难得的面露烦躁陷入沉默。
缘竹看了她好几眼,这才小心翼翼道:“姑娘不是已经决定了心意么?”
丁婕眼神一动,没有回复。
缘竹低下头去:“是奴婢多言,请姑娘恕罪。”
丁婕摇摇头:“你说的不错,也说的恰到好处。有些事情容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和迟疑。既然我已经走到这里,就没有道理退缩。”
缘竹微微一笑:“姑娘做任何事情,奴婢都会帮姑娘做好。姑娘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好。”
丁婕的心情轻松了几分,伸了个懒腰,继续拿过册子翻看。
直到入夜的时候,丁永隽回来了。
这段日子,丁永隽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他仿佛是不要命了似的兼顾着蜀州和盛京两头的生意线,一方面他要稳固蜀州那一头原本的生意,理清楚泗陵商会日常的事物,另一方面,又要靠着泗陵商会相辅相成的作用,在盛京商会这头高出名堂。
但是高家自然不会让他如愿,除了断绝不少泗陵商会掌柜们送往盛京的货源之外,还散播了许多丁家的流言去往蜀州,破坏丁永隽的名誉,这让丁永隽越发的步履维艰。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奔波,像是不知疲惫似的。
今日丁永隽回来,是带了一个好消息回来。
一直以来,因为有盛京商会隔着的一层,许多宫中的采购都被商会输送的货物直接垄断,这也造成了中间极大地利润差,丁永隽这一次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揽到一批木材的采买活儿。这木材盛产与蜀州,丁永隽以取货调货以及材料优质的优势,顺利的拿到了采买供货的渠道。接下来需要尽快的调动蜀州那一头的供货商,再就是联系镖局,将货物运送入京,直至入宫内。
一向被垄断的供货,极有可能因为打开了这个小口子,而出现一番全新的局面。所以这对丁永隽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可是眼下他也面临着许多的困难。
因为两地相隔甚远,从选材到选取供货商,再到运送,一个搞不好就要拖到梅雨季节。沿途输送,若是遇上梅雨季,极易让木材发霉损坏,能拿到供货权是好事,可是能不能开辟这个新的局面,还要看东西到底合不合心意,眼下要怎么顺利的将东西弄到盛京城,完好无损的入宫,成了一个难题。
“爹,您回来了。”丁婕亲自送了汤水来,一进门就看到丁永隽对着地图发愁。
“你怎么还没休息?”丁永隽一脸疲容不自知,反倒是对丁婕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丁婕放下手中的汤水,淡淡一笑:“好些日子不见到您,今日好不容易回来了,总该来请个安。不过女儿瞧着爹的气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情?”
丁永隽摆摆手:“与你没什么大的干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丁永隽顿了顿,苦笑了一下:“阿婕,你三个妹妹都已经出嫁,唯有你独留闺中,你可曾……”
咣当,丁婕也不知道是手滑还是如何,汤水竟然泼了出来,流到了丁永隽面前的地图上。
丁永隽大惊失色,赶紧擦拭地图,丁婕自责道:“是女儿莽撞。”
丁永隽擦着擦着,忽然愣了一下。
汤水遍染了大部分地图,虽然是羊皮地图,面上一层还是因为滚烫的汤水熨烫,变得暗沉了一些,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圈出了一个一个城池。
丁永隽一拍脑门,忽然大笑起来:“真是我糊涂了,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第186章 默契
丁永隽被丁婕这么一泼,忽然想明白了。要论这木材,虽然是蜀州特产最为丰富,但绝非是仅仅只有蜀州才有,其他地方,即便不产此等木材,也有一定量的购入和售卖。就近采买,虽然有一定的差额,但是算上沿途的花费,甚至要更加节省成本,如此一来,不仅缩短了运输时间,甚至能避开梅雨季节的影响,顺利的把材料送到盛京城。
看到丁永隽一派轻松的模样,丁婕好奇道:“爹,您怎么了?”
丁永隽:“阿婕,你这一泼,可真是将我泼明白了,这碗汤我不忙着喝,稍后我要出门一趟,这么晚了你也不要忙活了,早些去休息吧。”
“是。”丁婕盈盈一拜,看着丁永隽不知疲倦的冲出府门,无奈的摇摇头。
丁永隽这一忙,又是第二日一大早才回来。回到书房的时候,桌案上竟然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
“老爷,这是大姑娘一早起来给您准备的,您忙了一整夜了,喝完了早些休息吧。”
丁永隽周身疲惫,瞧着这一碗热汤,心中感慨不已。
丁婕是他的大女儿,可是这么多年来,他给出的关怀并不多,现在三个妹妹都已经出家了,她身为长姐,也不应该比几个妹妹差。不过话说回来,丁永隽虽然对丁婕的关怀不多,却不代表他完全不关心丁婕,来到盛京城多日,丁婕与谁有交情,曾经见过谁,他多少还是心里有数的。
只是当日那位老先生绑子上门,声势浩大,胡闹至极,实在是让人不敢苟同,加上丁婕也是实实在在的拒绝了,他现在过问她和那个宁伯州之间的事情,会不会有些多此一举?
想着想着,丁永隽还是找来了管家:“大姑娘最近与谁走的近?”
管家回道:“大姑娘最近早出晚归,老奴只是个下人,不好追问这些。”
丁永隽顿了顿,又问:“那夫人最近呢?”
“夫人最近的身体不适,多在府内休息。”
丁永隽沉默了一下,摆摆手不再说什么。
以华氏的性格,怎么会放任阿婕的婚事不管?他如今忙的脱不开身,想来华氏应当是在给她安排了。
罢了……罢了,是他思虑深多了,有华氏在,阿婕自有着落。
丁婕早起给丁永隽准备了汤水之后,就带着缘竹一起出门了,驾着马车轻车熟路的到了国子监门口停下。守门的童生已经认得了这辆马车,熟络的前来帮忙开门:“是丁家娘子么。”
丁婕弯腰出马车,对着童生弯唇一笑,下了马车,瞧着他是在可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又轮到你守职?”
童生只觉得一股清香袭来,越发的喜欢这个出手大方又优雅的姑娘,殷勤道:“旁人眼拙,冲撞了娘子,宁先生可是要发大火的。”
丁婕的笑意渐深,还没来得及编排几句,一个高大清俊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边。
宁伯州一袭青衫,含着微笑看她。
丁婕对上他的目光,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语言,两人已经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
“来了。进来吧。”
丁婕也不客气,在小童子的拥簇下,被宁伯州领着进了国子监。
宁伯州比在蜀州的时候更为淡泊,若说从前他的性子还有些怀才不遇的愤怒,那么如今,那双如墨的深瞳之中,慢慢的都是岁月静好的淡然。
从国子监进来,宁伯州和丁婕说着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无非是宁无居在博士厅呼呼大睡,引得其他博士愤怒指责,加起来都是几百岁的老头,险些撸袖子打了一架。
又或者是国子监新晋的监生中哪些是可造之材,再者,就是抱怨抱怨前些日子采购的纸张不好用,写字写的毫无雅兴。
在外宛若谪仙不苟言笑的高冷清俊大才子,对着丁家姑娘的时候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到不乐意的地方,还带着些许小脾气。
丁婕听得认认真真,在他义愤填膺之时,还能点个头表示赞同。宁伯州把泡好的茶地给她:“今年的新茶,尝尝看。”
丁婕接过,认认真真的品了一口,摇摇头,“是新旧掺和的茶,你被骗了。”
宁伯州一愣,不信邪的拿过她的杯子尝了一口,十分笃定:“胡说!论品鉴珍宝我不如你,可是这个我是半点都不差的。”
丁婕一本正经:“真的是新旧掺杂,不信你再尝尝?”
宁伯州果然又尝了一口,味道还是没问题。他拧着眉头:“我看你是舌头上留着昨日的茶味吧。”
丁婕瞧着她,终于忍俊不禁的笑了:“昨日又没忍住熬夜了吧。”乾坤听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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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伯州神情一怔,然后有些不自然的揉了揉脸。在旁伺候的小书童一脸敬佩:“姑娘真是好眼力,先生一看书便入神,谁叫都没用,堪称不吃不喝的化神境界,吾等也是无可奈何。”
丁婕认真的点点头,素手轻点宁伯州微微发干的唇瓣:“一脸疲相。”
宁伯州反应过来她刚才不过是骗他多喝几口水,反手就握住她的手,人也很不要脸的凑过去挤着坐下。
“我自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宁伯州顺着她的说法,将那只没舍得放开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蹭:“若非孤枕难眠,谁愿通宵达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