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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宠_分卷阅读_50

  都说春雨贵如油,今年的春雨下得像瓢泼一般,忒不值钱,才下了没多会儿,地势低洼的地方便已聚起一汪一汪小水塘,像镜子似的,倒映着满院的春光初绽。
  这一场雨下完,天气会更加暖和一些,宫妃们可以去内廷司做春裳穿了。但暖和归暖和,还会有乍暖还寒的时候,冬天的衣裳暂时不能全部收起来,得留几件在外头备用。
  雨天不宜外出,晨起后林桑青便闷在繁光宫里,哪里都没去,只坐在桌子前,托着腮听外头的雷声轰隆。
  前天箫白泽平白无故发那场火的时候,繁光宫里的宫人都被吓跑了,那个受内廷司差使前来漆桌子的壮汉也被箫白泽赶了出去。
  壮汉走的时候将桌子顺便也搬走了,现下已经隔了一日,他还没有将桌子送回来,不知是没漆好,还是漆好了在散味道。
  她正想着没了桌子午饭该放在哪里吃,梨奈推开半掩的殿门,领着那位壮士从外头进来,壮士背上是重量不轻的桃木饭桌。
  将手里的油纸伞收起放在门边,梨奈在门前跺跺脚上的水渍,白如皓玉的手腕稍稍一抬,她对背着桌子的壮士道:“劳烦您将桌子放在原处,注意别磕着了,桌布什么的我等会儿铺。”
  人高马大的汉子痛快“哎”一声,浑身肌肉抖动两下,像玩儿似的,轻轻松松将重量不轻的桃木饭桌放在原地。
  放下托腮的手,林桑青望着焕然一新的桃木饭桌,惊讶不已道:“这是……换了一张桌子?”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身材壮实的汉子老实挠挠头,黝黑的面容上浮现抹朴实微笑,一口白牙比瓷器还亮,他挠着头憨笑道:“方才这位姑娘也这样问,桌子还是那张桌子,不曾更换过。草民不过是重新将桌子漆了一遍,又在桌子四周和桌腿上雕刻了寓意吉祥的花纹。对了,”想到什么,他拍一拍身边的焕然一新的桌子,“这张桌子之前有些摇晃,草民便打了两根钉子进去,现在这张桌子结实得很,用个二三十年都没问题。”
  哗,望着几乎完全陌生的桌子,林桑青开始相信方御女的话了,难怪方御女如此崇拜这位乡下表哥,原来他当真有一身好手艺,破破烂烂的桌子都能让他改造得媲美收藏品!
  “你……”她想同他说两句话,却不知如何称呼他,犹豫半晌,她依据他的体型试探着唤他,“嗯……壮士?”
  壮士神色如常,看来并不讨厌这个称呼。
  林桑青遂放心唤他,“看壮士一脸质朴之色,说话也很有辨识性,似乎很少进城来。你方才自称“草民”,不是宫里的惯称“奴才”,可是仅仅受雇于内廷司,并不是宫里的人?”
  方御女这位表哥很懂宫廷之礼,拱手作了一揖,他坦然回道:“回娘娘,草民原本住在灵越县,以做木工为生,在十里八村小有名气。前段时间,里长告诉我宫里缺手艺好的木工,他让我进宫来试一试。草民想着宫里给的俸禄高,在宫里做上一年顶在老家做十年,便从老家来了平阳城,准备在宫里做几年木工再回去。”
  林桑青了然颔首,“唔,你是从灵越县来的,那可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的。”她没有去过灵越县,并不知那地方环境怎么样,但对任何人来说家乡都是令人怀念的地方,多夸夸总无坏处。
  打量皮肤黝黑的汉子几眼,她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继续往深处探问,“看壮士年纪不小了,不知你可有家室,可有妻儿?若是有家室和妻儿,你离家百里到这皇城来,她们在家中岂不是无人照拂了吗?”
  汉子咧唇哂笑,“草民孤身一人,并无父母和家室,只管自个儿的饱饿死活就成了。”
  啊?林桑青眨眨眼睛,他今年有二十五六岁了吧,这么大年龄还不成婚,他是打算孤身到老吗?乡下不比城里,乡下的男子过了一定年纪还不娶妻便娶不到好姑娘了,要么娶个寡妇,要么娶个身体有缺陷的女子,除非家中有钱,还能挑到水灵的大姑娘。
  可是方御女这位表哥看上去并不是有钱之人。
  几滴雨水透过窗子溅在面前的桌子上,像极了眼泪,林桑青伸手将水珠抹匀,刻意压低了声音问他,“壮士可认得方舒玉?”
  神色陡然一变,肤色黝黑的汉子立刻予以否认,“不、不认得。”
  哟,他否认这么快做甚?
  眉心向上挑起,林桑青掩唇深深笑道:“本宫不过随口一问,壮士别紧张。”
  唤来梨奈赏了他几两银子,林桑青伏在冰凉的桌子上,目送他步伐紧张的匆匆离去。
  方御女的这位表哥——戒心很重呢。
  他入宫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午间白瑞公公到繁光宫来了一趟,他年纪大了,又有腿脚疼的老毛病,按理说应当退居二线养老才是。但他对箫白泽很是忠心,宁愿拖着病躯为他忙前忙后,也不愿退居二线享清福。
  一根软毛拂尘终日不离手,白瑞噙着老年人特有的和蔼微笑道:“娘娘,皇上让您多做些家常豆腐,说等会儿他和魏先生会过来用午膳。皇上还特意交代了,让您在菜里头少放点辣椒,咱们皇上口味清淡,吃不得辣。”
  彼时林桑青正在琢磨午饭吃什么,闻得箫白泽要她做家常豆腐,她顺杆子想了想,决定中午不吃御膳房送的饭菜了,她自个儿下厨,做几道寻常的菜肴将就吧。
  但做事情不抱怨不是她的风格,是以她稍微抱怨了那么两句,“皇上这是不拿本宫当妃子用啊,请厨娘还要给工钱呢,本宫这又当妃子又当厨娘的,应当拿两份工钱吧?”
  白瑞展眉微笑,他从袖笼里掏出一支簪子,递给林桑青道:“皇上料到您要说此话,所以让老奴过来传话的时候,一并给了老奴一支盘花孔雀玉簪子,皇上说,有了这支簪子,八成就能堵住您的嘴了。”
  林桑青“啧”了一声,箫白泽还真是有够了解她的,说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将她了解得这样透彻的呢?
  有机会她得问问他。
  接过样式好看的玉簪子,林桑青朝白瑞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好了公公,什么都不用说了,家常豆腐少放辣是吧,本宫这就去做。”
  白瑞没忍住,大声笑了出来。
  虽然箫白泽只点名要了家常豆腐这一道菜,但林桑青想,一道菜肯定拿不出手,何况箫白泽是带着魏虞这个外人来吃饭的,她作为一个贤惠的内人,理应多做几个菜,也不要特别多,四五个菜总还是要的。
  哎?内人?意识到自己用了这个词,林桑青不由得吃惊地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把自己当成了箫白泽的内人呢?
  这种想法很危险,极其危险,危险到了一定程度,她得在将这种想法烙进脑子之前赶紧纠正过来。
  可能是近来箫白泽待她不错的缘故,一个态度恶劣的魔鬼突然变成了慈眉善目的佛陀,任谁都会被佛光感化的。加之后宫只有箫白泽这一个男人,他的样貌又生的那样好看,很是能蛊惑人心,也许时日久了,她看他顺眼了,所以才会无意识的把自己当成他的内人来看。
  林桑青这样宽慰自己。
  饭点刚到,箫白泽和魏虞准时到来,他们俩的身形差不多,个头也差不离,一人执一把黑色的油纸伞,步伐稳重有加,远远瞧着像是去执行任务的杀手一般。
  雨天湿气加重,到处都潮乎乎的,殿内特意点了檀香来祛除湿气。檀香的香气重,却仍未盖住箫白泽身上的龙涎香气,他将黑色油纸伞靠在门边,抖了抖披风上沾染的水珠,方才迈步进殿。
  进殿首先抽了抽鼻子,他一边解披风,一边随口道:“好香。”
  林桑青迎上前去,接过他解下的披风挂在架子上,信口解释道:“是檀香的香味吧,外头下雨了,屋子里头湿气重,我特意让枫栎点了檀香来祛除湿气。”
  走到饭桌边坐下,箫白泽望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满意道:“我指的不是屋子里头的檀香气,而是这桌菜肴散发出的香气,是饭香味。”
  魏虞挽起衣袖顺势在箫白泽旁边坐下,箫白泽冷冷瞥他一眼,魏虞登时认清形势,他抬起屁股,识相的挪到箫白泽对面坐下,将他旁边的位置留给林桑青。
  挂完衣裳,林桑青在箫白泽身边落座,她拿起银筷子,眯着眼睛朝魏虞打招呼道:“魏先生近来可好?咱们有些日子不见了呢。”将目光转向箫白泽,她把上午就闷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皇上怎么想起来领着魏先生来繁光宫用膳了?”
  箫白泽没有吱声,他夹了一块家常豆腐放在嘴边吹凉,魏虞看他一眼,代替他回答道:“阿泽这人性子古怪,他很少夸赞别人,但是上次他居然在我面前夸你做菜的手艺好,还说你做的家常豆腐尤其好吃,真的有家的味道。我这个人没啥大爱好,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个老饕,平阳城里的菜馆我都吃遍了,真没找出几家好吃的。”
  温雅的面容上划过一丝期待,他夹了一筷子家常豆腐,嗓音如少年人一般轻快,“这不,我想尝一尝宸妃娘娘您的手艺,便腆着脸不请自来了。”说罢,迫不及待的把豆腐塞进嘴巴里。
  也许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咀嚼几下之后,魏虞咽下豆腐,微微侧首向箫白泽,压低声音道:“嗯……阿泽,我觉得这道菜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也不过如此,还没我府上的厨子做的好吃,你是不是夸大其词了?”
  魏虞其实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了,但繁光宫人手少,现在又是饭点,更是愈发安静,很小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
  得了,扯着耳朵偷听完魏虞窃窃的私语,林桑青沮丧地想,她辛辛苦苦忙前忙后做了半天的菜,魏虞一句不过如此就打发了她,他的口味未免也太刁钻了,也太不给她面子了。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是自信,她老娘为人那样挑剔,却也挑不出她做的饭菜有什么毛病,魏虞怎么能说她做的菜“不过如此”呢?
  真是太没有礼貌了!
  她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想着去回敬魏虞,毕竟作为客人,魏虞有挑剔的权利,她没有办法去干涉他。
  箫白泽却突然对魏虞道:“你嘴巴有问题吧?”顾及魏虞的脸面,箫白泽扒拉了一口米饭,放低说话的声音,头也不抬的回怼他,“嘴巴有问题了就要及时医治,等会儿回去你用银针给自己针针嘴巴,针完后再尝东西,味道保准不一样。”
  箫白泽这是——在替她说话吗?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白皙的手指头抓着裙子,林桑青心底激动不已,她头一次觉得箫白泽是个靠谱的好人,此刻窗外虽然雷声大作骤雨未停,她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好像有一束光直直照下来,驱散了萦绕在她心头的乌云。
  箫白泽就是那道光啊!
  她感动的夹了一块清炒时蔬给箫白泽,算作是他为她说话的奖赏,后者眉心一蹙,将清炒时蔬又夹回到她面前的碗里,“我不爱吃绿色的蔬菜。”
  得了!林桑青懊丧捂脸,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头去了,她忘记箫白泽嘴巴挑剔不爱吃绿色蔬菜这件事了。
  不经意瞥到魏虞偷笑的脸,林桑青想,他们之间今儿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至于能不能解开,全看魏虞接下来表现如何。
  正尴尬着,不知道如何缓解呢,梨奈迈过门槛进殿,带来一个令某人闻之色变的消息,“娘娘,承毓郡主在殿外求见,她不知听谁说魏虞先生在咱们宫里,外头还下着雨,她竟然偷偷从家里溜了出来,奴婢看承毓郡主的架势,不见到魏先生她是不会回去的。”
  拿筷子的手抖了两抖,魏虞面上的神色登时一变,恍若做贼的听说官差在附近、孙猴子又跑回了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慢吞吞嚼着嘴巴里的莲藕,林桑青思忖道:“承毓冒雨前来,不让她进殿不大好,现在气候湿寒,吹面而过的风里都带着水汽,万一她再感染了风寒,她父亲母亲肯定会埋怨我不近人情。”
  打定主意,她正要让梨奈唤承毓进来,魏虞快速的放下手中竹筷,饭也不吃了,起身便往屏风后面躲,“等等,娘娘,外臣先躲起来,您尽快打发承毓离开,别告诉她我在这里。”
  林桑青不解道:“怎么了?你不想见承毓?我看承毓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她的年纪是小了些,但等过几年长开了,没准会成为比她淑妃堂姐还要好看的美人儿,你不喜欢她倒也罢了,作甚总躲着她?”
  她记得上次承毓到宫里来找过魏虞,那次魏虞也提前躲了起来,他似乎很害怕见到她。
  长长叹息一声,魏虞把全部身体都掩进屏风后面,连一片衣角都没有露出来,“那哪里是可爱的小姑娘。”魏虞感慨万千道:“”娘娘您不了解承毓,等到了解她之后您会知道,承毓这家伙哪里是姑娘家,分明是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噗,哪里用牛皮糖来形容小姑娘家家的,林桑青掩唇轻笑一声,偏过头,她让梨奈传承毓进来。
  承毓年岁尚小,个头却不矮,梨奈今年十八岁了,却还比承毓矮半个头。许是家里人太宠爱她的缘故,承毓姣好的面容上充满了娇纵之色,但正由于她年岁尚小,心智还不成熟,那几分娇纵之色下还有几分少女的娇憨。
  把玩着梳成垂鬟分肖髻的长发,乌溜溜的眼珠子在殿内四处打量,承毓先向箫白泽行了一礼,“萧哥哥好。”
  箫白泽淡淡“嗯”了一声,就着一块家常豆腐,头也不抬的扒着米饭,似乎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止他扒米饭。
  承毓甜甜笑一声,又乖巧的向林桑青问安,“宸妃嫂嫂好。”不等林桑青有所表示,她踮起脚尖张望了一番,“魏先生怎么不在这里?难道我来晚了一步,又让他跑掉了?”
  “噗。”林桑青把将要喝进嘴巴里的水全吐了出来。倒不是因为旁的,只为的承毓那句“嫂嫂”。
  嫂、嫂嫂?
  她长到如今这个年岁,被人家叫过姑娘,叫过乖女儿,叫过贱蹄子,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叫她“嫂嫂。”被叫嫂嫂的感觉很奇怪,林桑青觉得她的心脏有些不舒服,可能这个称呼不适合她吧。
  箫白泽似乎能听懂她的心声,凌厉的视线毫无征兆的落在她身上,箫白泽意味深长道:“你不喜欢承毓这样叫你?”
  与箫白泽认识大半年了,林桑青多少懂他一些,她知道,当箫白泽露出这种凌厉眼神的时候,便代表着他不大开心。林桑青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她问承毓,“你找魏虞啊?”
  梨奈手脚麻利的添了一副碗筷,又搬了张凳子过来,承毓在桌子边坐下,丝毫不认生,语气活泼开朗道:“是的宸妃嫂嫂,我都三天没看到他了,心里头怪惦记他的,吃饭都觉得不甚香。府中的姑姑告诉我,我这是害相思病了,只要见到魏虞一面,我的相思病就会好,所以我这才进宫来找他。”
  哈?相思病?这是劳什子病?
  林桑青觉得她孤陋寡闻了。
  她没什么良心,脾气也不大好,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还记得,魏虞方才说她做的菜“不过如此”,眼下,报复的时机就在眼前,一旦错过可就没有了,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时机。
  侧过身子,她故意对着屏风后面大声道:“魏虞我说,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小姑娘巴巴冒着雨跑来找你,你不见别人倒也罢了,作甚还故意躲起来?”
  魏虞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躲在屏风后面一动也不敢动,只等着林桑青良心发现,找个借口帮他搪塞过去。
  林桑青惯会做没良心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良心发现呢?见魏虞还不出来,她闲闲托住下巴颏,又道:“你还不出来啊?承毓都等急了呢,不若我让她过去找你?”
  屏风后人影闪烁,魏虞黑着脸走出来,先到林桑青身边拱手道:“宸妃娘娘好气性,外臣钦佩不已。”继而才不情不愿的归座。
  承毓不知魏虞就藏在屏风后面,日思夜想的人儿终于出现在眼前,虽然是黑着一张脸出现的,她仍旧欢喜难耐,“魏虞!”牛皮糖似的,扭着扭着就扭到魏虞身旁了。
  林桑青挑挑眉毛,正要对魏虞说“一般一般,家里宠的”,箫白泽抬起貌美如花的脸,刻意挑衅一般,向着魏虞招摇道:“朕宠的,有意见?”
  很难想到,平日里冷若冰霜的人会说出这种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也许是坐在皇位上沾染了不少帝皇之气,他说的这句话还显得有些霸道,霸道得恰到好处。
  魏虞看了箫白泽一眼,唇角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他再度拱手,“没意见,你们……可以的。”
  很明显,魏虞这是吃了学问多的亏,当面对林桑青和箫白泽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恶棍时,他唯有妥协的份儿,纵然有道理也说不出来——总不能对恶棍满嘴的之乎者也吧,那岂非是在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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