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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飞机_分卷阅读_12

  服务生关了门,拉上了厚重的画满了涂鸦的窗帘,把所有的自然光都一丝不漏地挡在外面。蓝调的灯光笼罩下来,把室内的气氛衬得有些诡谲。
  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和玩桌游的自动分成了两个阵营,正前方的台子上从后面绕过来一个长发吉他手,坐在高脚凳上高声地朝下面喊:“应茴过来,来一首。”
  “唱什么呀。”应茴经过的时候,汤君赫听到她带着笑意低声地嘟囔。
  应茴唱了一首英文歌。汤君赫低着头,仔细地辨认着歌词,他的英语是所有科目里成绩最差的,听力又是英语试卷上所有题目中最差的。
  他听到应茴发出的标准的美式卷舌音,夹杂在轻快的歌词中,好听极了。
  西餐、果盘和小吃摆满了长桌短桌,应茴在台上一首接着一首地唱,其他人毫不吝啬地在台下做观众为她鼓掌欢呼,把她捧得像万众瞩目的公主。
  汤君赫坐在长沙发上,没参与其他人的游戏。他注意到杨煊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正低头玩手机。
  看到手机的亮光,汤君赫突然想到了汤小年。
  他妈妈汤小年应该还在等他回去吃饭吧,汤君赫一瞬间涌上了有些愧疚的情绪,出来这么久,他居然都没想起过汤小年。
  “你有手机吗?”抓住尹淙朝着台上尖叫的间隙,汤君赫偏过头问她,“能借我用一下吗?”
  “手机?”尹淙怔了一下,“我没带啊!”她朝一边张望着,“等等啊,我帮你借一个。”
  然后她理所当然地看到了正在玩手机的杨煊,立刻起身朝他走过去。
  汤君赫本能地想拉住她说“算了”,但尹淙动作太快,让他抓了个空。
  他搭在桌子上的两只手因为紧张而扣了起来。尹淙会说是他要借吗?如果说了,杨煊会借给自己吗?
  他感觉到杨煊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便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不安地掐着手上的皮肤。
  “给你!”尹淙从对面走过来,隔着桌子把手机推过来。
  手机滑到桌子中间停住了,汤君赫伸长了胳膊把手机拿过来。跟杨成川昨天送给他的手机是一个款式,只是颜色是黑色的。
  汤君赫握着手机,打开了短信功能,给汤小年发了一条短信。刚把短信发出去,耳边的音乐就停了下来,随即响起了应茴的声音——她在台上叫杨煊的名字。
  他抬头朝前面的矮台上看,应茴站了起来,看上去有些紧张,但仍然不失那种娇俏的姿态,她握着话筒说:“杨煊,煊哥,今天我过生日,你就赏脸唱首歌给我听呗。”
  他下意识地朝杨煊看过去,看到杨煊像是笑了笑,有些无奈似的说了句话,从口型上看,大概是“又来了”。
  汤君赫看到他站起身,扯了扯后腰的衣服,朝这边走过来。应茴也从台上下来,手上拿着歌单,他们正好停在长桌的左侧——汤君赫的旁边。
  “唱什么?让宋哥给你弹,”应茴拿着歌单给他看,语气里掩不住的兴奋,“你看歌单有没有想唱的,或者你随便报一首,看宋哥会不会弹。”
  汤君赫意识到自己还握着杨煊的手机——他发了短信,是时候把手机还给他了。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碰了碰杨煊的胳膊。
  “嗯?”杨煊在看歌单,并没回头,只是发出了一个带着疑问语气的单音节。
  尹淙在旁边帮他说:“杨煊,你的手机。”
  杨煊依旧没回头,只是把手伸到后面,想要摸索着接过手机。
  应茴还在十足耐心地建议:“林忆莲的《纸飞机》也好听,要不唱这个?我还没听过男声版的呢。”
  然后杨煊就摸到了汤君赫的手,微凉的,有些滑腻的手背。
  汤君赫握着手机的左手条件反射般地往回一缩。
  “不好意思啊。”杨煊以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尹淙的手,回过头道歉,然后看到了捏着自己手机的汤君赫,随即一愣。
  汤君赫缩回去的那只手把手机往桌子的边沿推过去,小声说:“谢谢。”
  “行吗?”应茴在一旁问他。
  杨煊回过神,拿过手机放到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说:“不唱这个。”
  第十二章
  杨煊说完这句,就撇下应茴径自走上了台,俯身和那个长发的吉他手说了什么。那人点了点头,随即站起来,把手里的吉他递给他,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走到台下角落的一个椅子上坐下。
  冯博吹了一声尾音上扬的口哨,把两只手拢在嘴边朝台上喊:“煊哥,一定唱那首啊!”
  杨煊不置一词,伸手把面前话筒的高度调高了一些,然后弹了一小段试音曲。
  “煊哥,不唱不是人!”有人高喊。
  杨煊低头开始弹奏吉他,他的手指划过琴弦, 一小段行云流水的前奏就顺着指尖流泻出来。前奏有些长,杨煊迟迟不开口,不知情的人纷纷好奇地交头接耳:“要唱什么啊?”
  汤君赫注意到正在拨弄琴弦的那几根修长的手指——也是经年累月拍打篮球的手指,刚刚触碰到他的手背上时,让他感觉到指腹上略微粗糙的茧。他忍不住用右手捏了捏自己的左手手背,那只手刚刚触碰过的地方。
  应茴站在他旁边,倚着桌子,他看到她的指甲一下又一下掐着桌子的边沿,那是在紧张状态下的下意识动作。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杨煊开口了,仅仅唱了一句,就引起了台下一片沸腾的起哄声。
  他唱了郑钧的《灰姑娘》,一首尤其适合表白的情歌,在这种情况下,也许可以读作《茴姑娘》,汤君赫很快联想到杨煊唱这首歌的深意。
  他看到那双掐着桌子的手抬起来,覆住了那张明媚的脸,听到应茴低声但又难掩激动的声音:“天呐,真唱这个,要死了……”
  手背上的那片皮肤被汤君赫揉得发了红,隐隐作痛,然后开始发烫,但他还是不停地揉搓着,甚至用右手短短的指甲在左手的手背上用力挠了几下,像是要把几分钟前的那种触感揉搓掉。
  不止是应茴,台下的少男少女们平日里无处宣泄的荷尔蒙此时此刻全都被点燃了,冲天的尖叫声险些掀翻屋顶,反倒是台上的杨煊一直低着头,专注地唱歌和弹吉他,对台下的骚动仿若充耳不闻。
  他的眉骨生得尤为精致,两道整整齐齐的浓眉和那双微陷的眼睛因为间距狭窄,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人时,会给人一种和年龄不符的狠戾感,但此刻他低垂着眉眼,年轻而锋利的面部轮廓被幽蓝的灯光加上了一层柔软的滤镜,明明面无表情,倒显得深情款款似的。
  也许杨成川当年就是靠着这种手段,追到了心甘情愿地追随着他的两个女人,汤君赫不无恶意地冒出这种想法。
  他想起杨成川戴着银边眼镜的模样,不得不说,他们真是一对天生父子。
  他有些想走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吵得人头晕的场合,那些不断尖叫、鼓掌、吹口哨的人真是绝顶无聊,以为自己在追星吗?
  想到一会儿还要目睹这两人含情脉脉的表白场面,他就坐立难安,也许他应该现在、立刻、马上起身就走——可是这样做会让一腔热情地拉着自己过来的尹淙失了面子吧?他用力地揉搓着手背想。
  走还是不走?这是一个问题。
  汤君赫正考虑怎么和尹淙解释离开的理由,台上的杨煊唱完了。台下齐齐地叫嚣着:“表白!表白!表白!……”还有人拿着矿泉水瓶不断敲打桌子,闷重的声响充斥耳膜。
  “诶,你们……”汤君赫垂着眼,听到杨煊有些无奈的语气,大概跟刚刚那句听不清的“又来了”是一个表情。
  杨煊接着对着话筒说:“刚刚这首歌是冯博和陈皓以及很多人给的建议……所以,不是替我自己唱的,就当是代表我们理科三班所有男生唱的吧,生日快乐应茴姑娘。”
  “我不听——”应茴捂着脸大喊,“最后一句我没听到!”
  “嘿——没劲!”冯博带头喝了声倒彩,“煊哥你可太没劲了啊!”
  “什么啊——还以为真要表白!”台下的观众难掩失望,喷薄而出的荷尔蒙无处释放。
  一阵喝倒彩的声势下去之后,酒吧里又恢复了几分钟前杂乱的喧嚷声。
  杨煊把吉他还给那人,走下来,对着冯博的后脑勺拍下去:“起什么哄。”又转头对应茴说:“不好意思啊,他们非要我唱这首,我正好会弹,就……”
  “没关系,”应茴捂着红得要滴血的脸,从指缝里看杨煊,“虽然是拒绝,但还是很开心。”
  杨煊对着她笑了一下,又坐回了斜对角的位置。
  所以,传说中的表白就这么结束了吗?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场面,汤君赫有些意外。他觉得应茴对待“喜欢”的态度有种出人意料的大度与坦然,这更衬得他之前那种阴暗的想法见不得光。
  就着长凳留下的位置,应茴坐在了汤君赫旁边。她一直捧着脸,不断用手背贴着脸颊试图降温。
  “你喜欢他什么?”汤君赫忍不住想问她,难道仅仅是“长得帅、会打架、还不爱搭理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如今的杨煊有些好奇——或许一直都很好奇,只是在这一刻这种想法尤为强烈而已。
  但他那个掌控得体的好奇心系统逼他把这个问题咽了回去。没想到应茴反而转过头,红着脸小声问他:“他是你哥哥,是不是?”
  汤君赫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这种涉及到双方的关系似乎并不由他一个人决定,如果杨煊不肯承认的话,他们就什么也不是。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你哥哥?”应茴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接着小声道,“但他真的很好啊。”
  汤君赫转头看着她,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应茴紧接着讲了一个很老套的少女心动故事——高一时她被附近职高的小混混们堵在学校后门,杨煊当时并不认识她,但却上去帮她解了围。
  “他打架真的挺厉害的,”应茴脸上掩饰不住情窦初开的神情,“一拳解决一个,哇——跟拍电影似的。”
  “是吗。”汤君赫的反应近乎冷漠。
  他小时候打架就很厉害,汤君赫想。他继而想起小时候他在河边摔破额头那次,后来没过几天,杨煊就把那个推他的男生狠狠地揍了一顿,帮他报了仇。
  一直闹到九点多才有人提议散场。
  在大家纷纷把书包背起来的时候,冯博又起了歪心思。他拿着矿泉水瓶在桌子上用力敲了几下,发出“梆梆”的声响,然后表情不失淫荡地说:“哎哎哎,咱们给煊哥和应茴留一点私人空间好吧?”然后隔着几个人朝杨煊挤眉弄眼,“煊哥,我们先撤,你们随意?”
  杨煊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这时瞥了他一眼当作警告。
  “应茴生日,给点面子嘛——”冯博不怀好意地朝应茴抬着下巴说,“直接生扑吧茴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应茴被调侃得有些恼,上前抓过他手上的矿泉水瓶往他脑袋上敲:“闭嘴吧你!”
  冯博赶紧抱头溜了。其他人也很给面子地匆匆撤了,不出几分钟,酒吧里间只剩下应茴和杨煊两个人。
  走出长廊的时候,汤君赫故意落后几步,走在冯博和陈皓他们的后面。他听到前面的男生在用很下流的语气讨论杨煊和应茴的事情。
  “要不要赌一把?”冯博用力拍着王兴淳的肩膀,“我觉得起码得啵儿一个,赌不赌?”
  “你怎么不说起码拿一血呢。”旁边有人跟着说。
  “操,滚你丫的拿一血。”陈皓一巴掌拍在那人的后脑勺上。
  “哎哟皓子,平时一说这事儿明明是你最来劲啊!什么意思这是?”
  “哎哎别失落皓子,”冯博揽着他的肩膀安慰,“开玩笑呢,你也看出来了,煊哥明显对应茴没兴趣啊。”
  “操,那你还撮合个毛线。”因为临走前的那一出,陈皓对他爱搭不理。
  “玩儿么——别当真别当真,等会儿我发短信给煊哥,保证什么也没发生。”冯博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较真,他一拉下面子求和,没人好意思跟他继续置气。
  陈皓的脸色总算缓过一些。
  因为不想和他们离得太近,汤君赫特意放慢脚步,离前面几个勾肩搭背的人越来越远。
  那间弥漫着幽蓝灯光的小酒吧里,那两人之间真的不会发生什么吗?汤君赫是最后一个走出酒吧的,出来的时候他正暗自猜测着这个问题。
  正在这时,侧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用力地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酒吧的侧墙。汤君赫没有防备,被那人推着压到墙上。
  ——他随即意识到这人又是周林。他被断断续续地跟踪了六年,不需正眼看他就能辨认出来。
  他居然一直跟到了这里。汤君赫心里一惊,面上仍表现得镇定。
  “放开我。”汤君赫试图挣脱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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