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反面教材全解_分卷阅读_11
吴君茹轻轻笑了一声,她身边的婢女也嬉笑,显然非常看不上萧景铎的问题。宁娶世家女也不娶公主,这在名门望族里屡见不鲜,萧景铎这种平民出身的人怎么会懂。
萧老夫人好笑地看着萧景铎:“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我骗你干什么?听说那还是个嫡出公主,似乎叫……”
萧英被公主相中是萧家的面子,而萧英辞了公主另求吴君茹是吴家的体面,所以老夫人和吴君茹说起容氏公主来才会这样轻佻。老夫人有心在众人面前炫耀,于是借着萧景铎的问题,侃侃谈了起来。这时她早已忘记萧英的告诫,老夫人不明白为什么萧英不让她往外声张,她只知道连公主都相中了她的儿子,而他们家却反过来拒了公主,这是实在是太有面子了。老夫人想了一会,可算想起那位公主的封号:“我想起来了,好像叫什么平魏公主,听说平定魏国公的时候,是她和父兄一起打进城的,所以封号定了平魏。”
平魏公主,萧景铎心里跟着念了一遍,原来萧英和平魏公主间还有这样一段官司。
萧老夫人说完后,萧二婶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个女儿家,居然跟着那么多外男一起攻城?这可真是……”
涉及皇家,萧二婶不好再说,但接下来的话的话,无疑在座几人都能听懂。
老夫人念叨完公主,又忍不住念叨自己的孙子:“铎儿啊,你以后要离这些公主啊郡主啊都远点,你是我们家的长孙,可万不能尚主。不是我不敬圣上,而是如今皇家的公主,实在也太……”
凶残了。
萧景铎心里不屑,老夫人未免也太把萧家当回事了,萧英固然是侯爵,但只是众多功臣中的一个,而且还不是如今得势的秦王一系,日后如何还不好说呢,现在居然就敢对公主挑挑拣拣起来。
然而还不等萧景铎说话,吴君茹身边的魏嬷嬷就开口了:“老夫人这话说笑了,庶子是尚不了公主的。”
魏嬷嬷的话让整个屋子瞬时安静下来,方才还兴冲冲闲聊的女眷都停下动作,眼神刷的聚集到萧景铎身上。
老夫人勉强地笑了笑:“君茹,你这是何意?”
吴君茹端坐一侧,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我如今已是萧家妇,自要侍奉公婆,事夫教子,然而吴家毕竟世交甚众,若将大郎君记到我的名下,日后亲友问起来,我该如何回话?君茹实在不敢应承此事,还请婆母见谅。”
吴君茹话虽然说得和缓,但其中的意义却十分坚定,老夫人知道此事再无回旋余地,吴家不能得罪,相比之下,就只能让萧景铎略牺牲一二。
于是老夫人没有开口,权作默认,对于长辈来说,只要孙子都是自家的血脉,谁嫡谁庶根本没有所谓,甚至有一个世家出身的嫡子,对侯府更好。老夫人一松口,这件事几乎就这样定下了。萧二婶低着头偷笑,萧三婶向萧景铎投来怜悯的目光,就连萧玉芳三个姐妹都低头叹气,同情又事不关己地看向萧景铎。
而作为被争讨的对象,萧景铎本人却非常平淡,仿佛对嫡庶长幼毫不关心。老夫人见萧景铎这样平静,只当他已经想通,心中也大大松了口气。等吴君茹走后,老夫人特意把萧景铎留下来,开解道:“铎儿,今日你也听到了,吴氏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你放心,我们自家人不在乎这些虚名,就是外头挂个名罢了,府里还是一视同仁,你的待遇还和原来一样,没什么差别的。”
没什么差别,为什么不让萧景虎做庶子呢?萧景铎心中冷笑,但表面上还是作出乖巧模样,似乎真的被老夫人劝服,诚心诚意向祖母道谢:“谢祖母,孙儿这就放心了。”
秦王弑太子的风波还没有过去,宫里又生惊变。整个八月长安里的兵马都特别躁动,九月初时,皇帝终于撑不下去了,写诏书让位于第二子秦王,而他自己,退位为太上皇。
不知他是否还记得,一年前也是同样的情况,他逼迫少帝禅位。然而最终,少帝的历史竟然在容搏的身上重演,他也不得不将这个皇位让给年富力强、战功赫赫的儿子。
更讽刺的是,皇帝受此大辱,整个长安对此居然毫无反抗,可见秦王的权势膨胀到什么程度,也难怪容搏要先下手为强。
秦王毫不客气地接过父亲奉上的帝位,登基称帝,紧接着就大肆封赏自己的子嗣姐妹和手下将士,并立自己的嫡长子为太子。整个长安都一片喜气洋洋,而定勇侯府的氛围,却截然相反。
萧英这些年一直跟在先帝容搏身边,并不是秦王一系,如今先帝被逼退位,这对定勇侯府可不是好消息。
秦王一脉一朝煊赫,赵国公一个普普通通的赏菊宴,竟然将整个长安的贵族都惊动起来。就连吴氏都得盛装出门,代表定勇侯府前去赴宴,委婉地向当今圣上示好。
萧老夫人禁不住萧景虎软磨硬泡,将萧景虎也放出去了,出门前老夫人还是不放心,干脆把萧景铎也打发过去,让他好好看着萧景虎,千万别把她的宝贝孙子磕着碰着。
萧景铎当时满口答应,然而一到赵国公府,他转眼就甩开了萧景虎,快步朝后院走去。
他故意激萧景虎出门,又使了许多手段跟着出来,可不是真的为了参宴。
赵国公是圣上身边的得力干将,他的夫人设宴,宫里的妃子公主都会给赵国公夫人这个薄面,所以萧景铎预料,今日平魏公主也会来。
这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世家凌驾与皇权之上的局面存在了近百年,到如今世家都不改他们高高在上的姿态,萧景铎这个外人都觉得不舒服,他不相信,如今这个以美貌和心狠著称的皇族,真的能忍下这口气。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就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将全部家产都放在赌桌上,此后要么倾家荡产,要么全盘翻身。
萧英死死瞒着赵秀兰的消息,就是不想让外界知道他休弃发妻。虽然就算有人得知此事,看在萧英的面子上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非亲非故,除了赵家自己人,谁还会替赵秀兰讨回公道?萧英也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铤而走险。但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萧英固然可以以势压人,但是他还要做官,这种事是他没理,闹开了实在不利。
萧英想瞒着,萧景铎自然要想方设法给他捅出来。
萧景铎想过将这一切散播到民间,让流言来毁掉萧英,但是萧景铎没有人手,而自己亲自去散布消息的话简直傻透了,所以这个办法行不通。他也想过告官,但一来府官不一定会受理,二来官官相护,说不定府官一转身就将消息告诉了萧英,所以告官也只能作罢。
思来想去,不畏萧英的爵位,敢直接撕破萧英和吴家脸皮的,唯有皇室中人。
而曾被萧英拒婚的平魏公主,更是上上之选。堂堂公主被一个臣子拒婚,平魏公主心里肯定不会舒坦,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萧景铎觉得,他或许可以利用公主之手,达成自己的目的。
然而这个计划虽然周全,但有一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萧景铎根本不认识公主,所以萧景铎现在只能去后院碰运气,或许正好能遇到平魏殿下。
萧景铎小心翼翼地避开行人,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走,身后隐隐传来侯府下人的呼唤声,到后来,许多人都追了过来,显然他们也看出萧景铎要闹事。
萧景铎暗道一声糟糕,同时拔腿就跑。他要找到平魏公主,这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断不能被这些下人打断。
可是萧景铎到底还是吃了年龄的亏,没过一会,侯府的侍从们就追近了,跑在最前面的侍卫一伸手,几乎马上就能拽住萧景铎的后领。
萧景铎用尽全力往前跑,可是下一刻他就和人撞了个满怀,侍卫乘机抓住萧景铎,咬牙切齿地大喊:“我抓住他了!居然敢背着侯爷闹事,看回去侯爷怎么收拾你。来人,送大郎君回府!”
第15章 郡主
萧景铎达到赵国公府后,趁下人不注意,脚步一转就朝另一个方向拐去。
他要赶紧找到平魏公主为要。
然而能跟随主人来做客的都是一等一的伶俐人,很快就有人发现萧景铎偷摸离开。下人在后面喊了两句,发现萧景铎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前走,他们脑中划过亮光,立刻意识到萧景铎此行另有目的。
侯府下人不敢大意,立刻派了好几个腿脚伶俐的人来追他。萧景铎毕竟年少,没一会,就被人近了身。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几次萧景铎都险些被抓住。萧景铎心里着急,他连公主的影子都没见着,如果现在被抓回去,那他再也不会有机会出门了。他干脆咬了咬牙,发狠转了个弯,朝另一条路冲去。
事到如今,只能先甩开追兵再做打算了。
然而世事就是这样赶巧,正好此刻拐角的另一侧走出一行人来,萧景铎冲得太急,一下子刹不住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对方身上撞去。
宫装侍女们被这番变故吓得连声尖叫,等反应发生了什么之后,她们脸上血色全无,她们伺候的这位可是宫里最大的祖宗,居然就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宫女们不敢再想,连忙俯身,七手八脚地扶主子起来。
场面顿时大乱,定勇侯府的侍卫乘机把萧景铎拎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还跑,你以为你能跑得过我们?来人,送大郎君回府!”
萧景铎没有料到对面有人,这才闪避不及,他冲过去时才发现对面是一个小女郎,他心道这个女郎本来就是无辜受累,如果被他撞到地上,那就更是罪过了。所以倒地时,萧景铎伸手护住了对方的头,同时尽力让自己先着地。他狠狠摔在地上,紧接着那个小姑娘也摔倒在他的身上,萧景铎连被撞了两次,本就疼痛难当,偏偏还被侍卫抓住了。他心中丧气,看来今日这事,已经不成了。
侍卫将萧景铎抓住后,立刻就要押着他回去,可是没走两步,就被一个尖细的声音拦下了:“大胆!冲撞了贵人,还想离开?”
一个稚嫩的声音随即响起:“行了,缪公公。我没有受伤,不必追究了。”
一听对方那尖细的声音,侯府侍卫就暗道要坏,好在贵人不打算追究,他们刚松口气,就发现萧景铎用力地挣扎起来。
萧景铎本以为今日要无功而返,谁想峰回路转,他居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了宫里人。身边能陪的起公公的女子身份绝不会低,更何况这位小女郎如此年幼,说不定就是宫里的娇客,有机会和公主搭上线,萧景铎怎么可能乖乖束手就擒,自然拼命挣扎起来:“放我下来,我有话对贵人说!”
对方的宫女们都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打算劝小主子回去,而那个小女孩却仿佛兴味正浓,不顾宫女的阻拦,出口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被人追赶?”
宫里的贵人问话,定勇侯的人再大胆也不敢不回。他们只能不情不愿地放萧景铎下来,纷纷向他投去威胁的目光。
萧景铎站定了,向那个小女郎看去。方才匆忙间没看清楚,现在他才惊讶地发现,这位小姑娘粉雕玉砌,整个人像是冰雪雕出来的女娃,精致又剔透,是他平生见过最好看的女郎。萧景铎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我是定勇侯萧英之子,我有事求见平魏公主。”
“该叫长公主了。”女郎清清淡淡地回道。
萧景铎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的关注点如此奇怪,他只能再度申明:“是我疏忽。我有事禀报平魏长公主,敢问这位……”萧景铎卡了一下,竟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这位小姑娘好看的不像话,看起来最多四五岁,但他可没有胆子称呼人家为妹妹,他只能含糊道:“劳烦替我通传一二。”
小女郎还是没说话,缪公公见机连忙唤哄她回去:“小祖宗啊,你就随奴才回去吧!殿下该等急了!”
说着,缪公公和宫女就让出一条路来,诱导小女郎往回走。小女郎难得地顺了她们的心,转身朝后走去。
萧景铎的心渐渐沉到海底,看来,这位贵女不愿意帮他?
萧府的侍卫都露出喜色,正要伸手来抓萧景铎,却见已经走出两步的宫廷贵女疑惑地转过身来,说道:“你怎么不跟过来?”
萧景铎喜出望外,连忙快步跟过去。
等看不到侯府的侍卫后,这位小姑娘才悠悠问道:“现在说吧,他们为什么追你?”
萧景铎虽然着急寻人,但他脑子可没有坏掉,他自然知道什么能和外人说,什么不能。他含糊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平魏长公主说,劳烦引荐。”
“你身份不明,我怎么可能让你去见我姑奶。你既然不说,那就算了。”女郎淡淡叹了口气,就要唤宫女过来带萧景铎离开。
姑奶?注意到这位女郎对平魏公主的称呼,萧景铎狐疑地看着她:“你是谁?”
“大胆!”亦步亦趋跟在一旁的缪公公立刻吹胡子瞪眼,小女郎轻轻抬手,缪公公就消了音,百转千回地喊了句“郡主!”
“我是容珂,他们也唤我阳信郡主。”
“阳信郡主……”只有太子之女才能封为郡主,萧景铎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位小姑娘,“你就是郡主?”
当朝太子的嫡长女,圣上最为宠爱,甚至连和朝臣议事也要带着的长孙女容珂?
“嗯。”容珂点头,脸上露出不耐烦来,“你还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萧景铎实在没想到面前这位小女郎来历居然这样大,他有些为难地皱起眉:“郡主,不是我不说,而是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家母,我实在不能轻易为外人道。”
“你的母亲?”容珂眉梢轻轻动了动,只有正妻才能被子女叫做母亲,她明明记得今年八月吴氏女才入定勇侯府,面前这位显然不会是吴氏女的孩子。定勇侯为了和吴家联姻还拒了她的姑奶,不声不响,定勇侯怎么多出这样大的一个儿子?
容珂顿了顿,突然冷不丁问道:“你是定勇侯原配之子?”
萧景铎悚然一惊:“你怎么知道?”
容珂肯定了心里的猜测,愈发觉得此事有趣起来。她露出笑意,说道:“把你的情况告诉我,如果你言之有理,我就带你去见我姑奶。”
萧景铎仔细地盯着面前这位比他低了一个头还多的小姑娘,奈何对方神态从容,笃定地看着他。萧景铎败下阵来,开口交代道:“我的母亲是萧英元妻,萧英为了娶吴氏女,竟然逼我母亲……和离,现在我母亲还病着……”
萧景铎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容珂凝神听着,到最后,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你的继母吴八,出身清河吴氏,是崔家的附属家族,是吗?”
“对。”萧景铎不知何意,点头应是。
“你可知你吴氏为何会嫁到定勇侯府?”容珂撇过头,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应当也知道,论门第,定勇侯府远远不及清河吴氏。”
这个问题萧景铎从未想过,他只知道萧英见异思迁,想要借世家女来抬高侯府的门第,可是吴家为何会同意吴君茹嫁过来呢?就算吴家是为了萧英的兵权,那清河崔氏就真的允许吴家做这等自降身份的事情吗?萧景铎看着容珂,试探地问道:“你是说……”
“清河崔氏所图甚远啊。不过你不用管这些,只要你继母是吴家人就够了。”方才还慢悠悠散步的容珂立刻转了方向,快步朝前走去,萧景铎下意识地跟着。容珂对萧景铎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一会见了我姑奶,你就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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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吴氏明知萧英原配尚在,她就急巴巴地嫁过去了?”平魏公主看着眼前的孩子,慢悠悠反问道。
“是。”萧景铎低着头应是。似乎从见到容珂起,他的人生就充满了惊喜,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站在公主面前说话。
容珂在一旁补充道:“吴氏还不承认萧景铎的嫡长子之位,这恐怕还是贬妻为妾呢。”
“呵。”平魏冷笑,“萧英啊萧英,你这一手可玩的好极了!我还当所谓世家多有风骨,到最后,居然干出鸠占鹊巢、逼人休妻的勾当。”
平魏从小随军,等起兵后跟着父兄一起打仗,自认不输男儿。新婚夫婿死后,她本来没打算再嫁,可是偏偏一次行军时,她在匆忙间看到了萧英。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平魏立刻动了招萧英为婿的念头。没想到萧英非但拒绝做驸马,还转头就娶了吴家那个被退了亲的女儿。这相当于在打平魏的脸,平魏自视甚高,怎么会承认自己不如世家女,还是一个退过亲的女子。平魏并不觉得萧英休妻的举动过分,她只是咽不下自己被拒这口气,所以这件闲事,她偏偏管了。
平魏又问了些老家、上京,包括入府后的事情,萧景铎按容珂的提示,一切往惨了说。
“真是可怜。”平魏叹了口气,然后她站起身,带上势在必得的笑容,说道,“走,你随我到外面去,我今日非要好好臊一臊吴氏的脸。”
萧景铎跟在平魏长公主,出门时,他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萧景铎知道,只要他跨出这道门,无论他能不能保住嫡长子的名号,他都要彻底得罪吴君茹和萧英了,此后萧府再不会有人给他好脸色看,他和母亲的生活也会愈加艰难。而这一切,都系在面前这两位皇家娇客的心血来潮上。
容珂走出两步,发现他没有跟上,也停下来看他。
“你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