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_分卷阅读_121
等她一走,王氏果然就叹气,拉着杜瑕道:“你这个嫂子,其实也是好的,可是她同你哥哥成亲也有几年了,你哥哥都二十五六的人了,如今还没个动静,我这心里啊,也是急得慌。”
杜瑕忙道:“娘千万别这样,儿女都是说不准的事儿,再说了,她本就比我们都小几岁呢,便是再等等也是常事。”
王氏又叹了一声,道:“话是这么个理儿,可你哥哥不小了呀,如今妹子都要当娘了,他还没个影儿呢,岂不叫外头的人说嘴?”
“娘多虑了,”自古婆媳是冤家,杜瑕生怕她因为这种小事跟何葭闹得不痛快,忙道:“当初不还是我先定的亲?再者咱们家这样的人家,外头说的还少了?咱们什么时候要靠听旁人的话过活了!依我说,嫂子实在是个好的,且如今又年轻,来日方长。常言道好事多磨,好事不怕晚,千万莫要因为外头的风言风语咱们就先自己乱起来,那才是真叫人看了笑话。咱们只管安安心心过自己的,外头管他洪水滔天呢!”
她说起这些话素来肆无忌惮的,虽时常叫人咂舌,可听着着实痛快!
王氏本来就对何葭没什么不满的,这回也不过是有感而发,顺嘴说一句罢了。此刻听了女儿一番话,跟着痛痛快快笑了一场,登时觉得胸怀大畅,也不觉得憋闷了。
稍后何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回来,不等杜瑕说什么,王氏竟先就出言安慰,拍着她的手,温声细语道:“好孩子,你莫要着急,更无须多想,咱们家虽不是什么一流人家,可却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喜新厌旧的小人,你同文儿都这般年轻,身体也都好得很,不必过分担心。”
见何葭有些动容,王氏索性又道:“儿女缘分这种东西,原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该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急是急不得的,没得弄坏了身子。”
原本在来的路上,何葭也确实着急过得,王氏这些话当真是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
孩子这种事情哪里是说有就能有的呢?可偏偏自己不好到处同人解释去,如今能听婆婆亲口说这些,当真感动非常。
就这么几句话,何葭这个爽利姑娘就隐隐红了眼圈,搂着王氏感慨道:“娘,您真好。”
饶是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既然已经嫁了人,哪里能不想这些呢?
像她的亲姐姐何薇,想也是名满开封的才女,前几年也嫁了人,也是头两年没动静,结果婆家人十分有怨言。
想何薇原先待字闺中时何等心高气傲、潇洒肆意,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可想解释又觉得不值,想分辨又没人了解,越发忧思过虑,不过几日就病倒了。后来听说是伤到了身子骨,如今还病病歪歪的养着呢。
得了消息的何厉暴跳如雷,在家里跳着脚一连骂了三天都不带重样儿的,若不是赵夫人劝着,只怕都亲自上门闹了几回,何薇婆家的大门便是钢铁浇灌,也未必真砸不开。
并非是赵夫人铁石心肠,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女儿,可毕竟女儿已经嫁人了,日后就是河女婿两个人一同过日子,不管是有什么过节还是疙瘩,须得他们自己亲手解开才好。
若是真的由着何厉的性子,叫他上门去闹,或许当时能解决了,可岂不是一个外人横插在他们夫妻生活之中?反而要破坏了夫妻感情,叫他们两人日后相处越发尴尬,这才罢了。
何葭素来有自知之明,这会儿又看就连何薇这样的竟也因为生不生、能不能生孩子的问题上被人刁难,纠缠不清,再一联想到自己,越发害怕了。
王氏本就爱她为人,这么多年来婆媳两个都没红过脸,关系十分和睦。这会儿冷不丁突然见她这般小女儿姿态,也有些感慨,抬手拍着她的脊背道:“说什么话,你是我家媳妇,也是我半个女孩儿呢,这些年你如何待我,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不过是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哪里要拿这个刁难你!没得给人笑话。”
杜瑕暗自松了口气,也笑着打趣道:“这些年我冷眼看着,娘心疼你比心疼我还厉害些呢,当真自家女孩儿似的。你也不必着急,咱们家素来不在乎外头说法,该吃吃该喝喝,该来的总会来的。”
一个是亲生骨肉,一个是嫁来跟自己抢儿子的媳妇,若谁说自己真能待她跟待亲女儿一般……那绝对是扯淡!
一个巴掌的五根指头还都不一样长呢,更何况一个亲生一个外来,孰轻孰重说都不必说!
娘儿仨正说着,就见杜文和牧清寒相携从外头进来,正听见这几句话,杜文就笑道:“我本就说了,咱们家人素来不讲究这个,偏她自责担忧的很……来的路上我都说了多少回了,可她就是不听,到底是娘有法子有能耐,竟立即就止了。”
众人就都笑起来,何葭还有些不好意思,羞的双手捂脸。
杜文浑不在意道:“都是自家人,害什么臊?”
说的何葭越发羞涩难当,干脆起身跑出去了,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又过了两日,牧清寒的奶公果然亲自进来请安,又带了几个得用的大夫和有经验的妇女放在这里,方便两位主子随意使唤,叫杜瑕感激不已。
很快到了八月,天气真正炎热起来,便是原本凉爽的山区也不能免俗,如今一动不动站的时间长了,必然也会十分劳累。
因为怀孕的关系,今年七夕、中秋等的节日杜瑕都交给小雀带人操办,自己只是看着,偶尔动动嘴皮子罢了,外头说起来还是“自己亲手做的”。
这日,杜瑕正看着厨房里的刘嫂子带人包粽子,制作各类诸如排骨、蛋黄、蜜枣、黑米等口味的花样粽子,忙的不亦乐乎,忽见牧清寒竟直直走了进来!
他是从不进后厨的,着实给杜瑕吓了一大跳,忙上前问道:“你是喝醉了不曾?怎的跑到这里头耍?”
牧清寒忙拉了她的手,替她擦掉上头唯一有的一点水渍,道:“却是有大事了。”
见他面容严肃,杜瑕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忙道:“你且等我一等,咱们回房说。”
说完,她就麻溜的自己擦了手,又摘了围裙,取了围帽,这才扶着他的手往回走去。
如今她的身子已经有四个月了,腹部已经明显鼓起,身子也沉重了许多。而山间道路又多崎岖,牧清寒十分担心,每日都要翻来覆去的问个十几遍不说,还特意派了稳妥的人跟着。
当然,最稳妥的还是他自己,若是日日都能像今日这般早早归家,他便也就用不着其他丫头婆子了。
两人不紧不慢的回了房,牧清寒才将今日朝廷发出来的报纸给杜瑕看。
杜瑕只扫了一眼就吓得花容失色,拿着报纸的手也抖了:“他们这谁想做什么!简直胆大包天!”
原来是前些年和亲炤戎的二公主没了!
这才多久,公主也才二十来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理应是一辈子当中最美好的时光,日子还长着呢!
且听说这位公主身子骨也很是不错,怎的说没就没了呢?
若说里头没有鬼,便是打死杜瑕也不相信的。
不光她不信,便是绝大多数百姓和朝堂官员,乃至后宫诸多嫔妃也是都不信的。
好好的公主给你们送了去,花骨朵儿一般的年华和容貌,若是没人磋磨,年纪轻轻的,也没个什么疾病,怎的就会香消玉殒了?
第八十五章
二公主殁了的消息一传开, 举国震惊, 朝廷内外都议论不休,诸多党派也都停了相互碾压,纷纷齐声谴责起炤戎的歹毒来。
二公主的生母祥嫔得了信儿之后哭的数次昏死过去,弟弟七皇子也万分悲痛,接连几日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太后垂怜, 亲自问了好几回,又赏赐了好些贵重东西。
圣人也觉得这娘儿几个有些太可怜, 亲自下旨追封了二公主, 又将已经在嫔位坐了足足七年之久的祥嫔升为祥妃, 并对七皇子十分和颜悦色。另外,他更给了祥妃那现任贵州巡抚的父亲一个从四品爵位,并允许世袭四代——比一般爵位只可承袭三代更多一代,这就是提携她的娘家人了。
须知大禄朝对于爵位的管控十分严格, 圣人也不大爱封赏, 如今放眼满朝文武, 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来个人罢了,且大多是父辈、祖辈跟着先皇打天下时得的从龙之功!
这个结果一出, 前朝先不说,后宫先就静了一静,然后如同滚油锅里被丢下一块冰坨一样,瞬间炸开了。
大禄朝对于后宫各位分上的人员名额没有特别明确的限制,一般只要不超过六人即可, 不可超过,却也不必一直满着。且不说如今后宫高位嫔妃稀缺,统共妃位才三个,再加上肃贵妃、皇后,也不过区区五人。眼下祥嫔摇身一变成了祥妃,即便是再算上太后,也立时就成了后宫之内的第七人,瞬间不同了。
皇子稀罕,公主却不稀罕,当初同炤戎和亲时,适龄的并非只二公主一人,可最后却偏偏选了她,跟祥妃本人身份低微,母族亦不显赫,根本无足轻重有很大关联。
祥妃不大得宠,当时只是小小贵人,圣人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见她一回,公主自然更不用说。说句不好听的,恐怕就连圣人自己,也未必能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呢!
柿子单捡软的捏,当时的祥贵人自己人微言轻,朝堂内外也都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自然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什么好事儿轮不上,可遇到这种分明可能去送死的事儿,便头一个落到身上。
二公主被送去和亲之后,圣人这才补偿似的给提了位分;哪成想如今二公主没了,说来也算另一种程度上的为国捐躯,圣人自然更不好不闻不问,也觉得有些对不住祥嫔。且祥嫔母子和娘家一直都十分安分勤恳,从未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圣人索性就大方了一回,不仅再次升了祥嫔位分,连带着也抬举她的娘家人。
左右就是一个爵位,不过略费一点银子钱,又没得实权,图个面儿上好看罢了。他们要的欢喜,圣人给的也放心。
只是却不知道在祥妃心中,这种用女儿一生的幸福,乃至如今的性命换来的荣光,到底是不是真心欢喜。
但无论祥妃本人怎么想,短短七年之内,她从一届小小贵人飙升到如今数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妃,便是再如何低调,也已经是正式进入大众视线之内,躲也躲不开了。
便是那七皇子,如今也已经十九岁了,过去这些年因生母分位低,他本人也十分老实内敛,只规规矩矩读书、练武,各门功课的成绩虽从不拔尖儿,却也从不垫底,十分稳定。他对待长辈、兄弟极其和气友善,虽然名声一直不大显,可人缘儿和外头的风评都是很好的。
贵人的儿子自然没有可能荣登大宝,嫔的儿子也不大可能,然而妃呢?!
圣人不是特别沉迷于女色,也就是这几年年纪大了,才略多花了些心思在后宫,子嗣倒也不大多,或是年纪都太小,譬如正在吃奶或是刚蹒跚学步。
说句大不敬的话,眼下圣人也将近六十岁的人了,便是再硬朗,还能撑几年呢?所以说抢皇位这种事儿,既要本事,也要运气。你生的太早了,圣人自己还年富力强的;可生的太晚了,圣人垂垂老矣,旁的哥哥已经斗的乌眼儿鸡似的,你犹在襁褓之中,能干什么?等长大了,懂事儿了,有本事了,上头坐着皇位的早换成自家哥哥啦!
而眼下前头年纪合适,有资格参加皇位竞争的,也不过皇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到后头的十一皇子。而这些皇子中,生母在妃位及以上的也不过区区六人,再刨掉两位风评不大好的,所剩不过四人而已。
说来现在这位皇太子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他的生母是已故的皇贵妃,只是皇贵妃福薄,身子一直不好,前头落了一次胎更是雪上加霜。后来有孕,体格当真是一落千丈,刚生下皇子没多久就病的下不来床。
那时皇后同皇贵妃情分非比寻常,早再皇贵妃还在世的时候,就主动请圣人将皇长子立为太子,也顺便冲冲喜。
圣人大为感动,果然应了她的话,哪成想也不知是不是冲喜冲过了,皇长子刚升为皇太子没几天,皇贵妃就含笑而终!
太后和圣人都甚是悲痛,可也无可奈何,只能怪她命短福薄。又因皇贵妃已经是极为尊贵的了,如今她没了,圣人与太后商议一番之后,索性就将皇太子交于当时一直无子的皇后抚养。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皇帝这种存在哪里敢指望他们的真心?因此不管后宫嫔妃当时再得宠,或是颜色再好,也不敢奢望天长地久,只想找些更实在的依靠,比如说,儿子。
若是儿子能顺利得了皇位自然是好的,即便不能,好歹还能混个王爷什么的当当,到时候也能将生母接出去养老呢。
因此在这后宫里,没有孩子简直就跟没有未来一般暗无天日,皇后当时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万分欢喜,衣食起居无不用心。也许当真是感动天地,几年后,皇太子渐渐长大,皇后竟然有孕了!
再后来,三皇子、三公主、九公主陆续出生,且都十分聪明伶俐,皇太子虽还担着太子的名头,处境不免日益尴尬起来。
虽然皇太子从小也是皇后亲手抚养长大的,内外皆交口称赞,夸她实在是母仪天下,宽厚温柔,可亲生的和抱养的,哪里能一样呢?但凡能有自己亲生的,谁又愿意替旁人养孩子!
于是渐渐地,饶是皇后宽容大度,表面上待太子依旧温和慈善,可两边到底不比当年。且太子和三皇子的年纪也都慢慢大了,心思也多了,又有直接的利益冲突,相处起来越发暗流汹涌。
二皇子生母是如今的肃贵妃,其父、兄皆是大禄朝有名武将,头一个一门双爵的,这几年跟江南文臣大族出身的皇后双足鼎立,频打擂台,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皇太子到底有太子的名头,年纪也最大,既是嫡也是长,得天独厚;
二皇子为人豪爽大气,武艺出众,在朝堂内外人缘颇佳;
三皇子乃是皇后亲子,十分儒雅,带人谦逊有礼,也十分受追捧;
这样的朝堂局势本就已经足够复杂,哪知如今又突然蹦出来一个七皇子,形势越发扑朔迷离了!
祥妃虽是后起之秀,可她入宫甚早,是当年跟皇贵妃一同跟在圣人身边的老人了,便是皇后和如今的肃贵妃也没她的老资历,素来也是个与人为善的,从没什么仇家。
且现在她女儿二公主又没了,内外朝臣、百姓说不得要感念一番,不免要高看她一眼,连带着七皇子也得了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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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朝后,杜文找老丈人何厉分析朝堂局势,不知不觉过了大半天,只说的口干舌燥,头昏脑涨,一壶自己喝自己倒的茶都要从绿色喝到没色了,可知说话之多。
何厉叫人进来换新茶,杜文环视一周,见就他们两个人,不由感慨道:“慎行和忠烈去了军营,金仲去了青州,洪师兄这两年越发云淡风轻了,前儿我见他跟宋师伯说的竟十分投机,难不成回头也要去埋头搞案子?”
如今唐芽对宋平已经是有些放弃了,见实在拗不回来,也随他去了,预备日后给他运作到大理寺卿的位子,倒也无人敢轻视,且不容易被朝堂风云波及到。
说到这里,何厉闻言啧了一声,道:“你那位洪师兄啊非我所爱,偏合我小师弟的胃口,如今好容易考了功名出来,却又这般闲云野鹤作态作甚?岂不闻你不找麻烦,麻烦却来找你,既已身在其中,想要置身事外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杜文替洪清辩解道:“洪师兄素来宽厚平和,也确实不是这上头的人,这会儿打从一开始就不掺和进来,倒也省了日后麻烦。”
可任他如何说,何厉就是同那一类所谓的宽和君子,与世无争合不来,只是到底是自己人,也就嗤笑几声,丢了开去。
二人既是翁婿,又是同僚,彼此许多看法观点也是难得契合,因此隔三差五就凑在一处谈天说地,好不痛快。
只可惜最近杜文交好的几位好友都有了各自的去处,偶尔也难免孤单,这才有感而发。
然他们两个说东道西谈南论北,把身边一干人等都梳了个遍,却唯独不提一个郭游,曾经跟杜文极度亲密,仅次牧清寒的郭游……
两人又沏了一盏茶,对坐说些朝堂局势,谈及这次二公主殒命后带来的一连串局势,都是感慨颇深。
杜文叹了一回,突然转头问何厉:“岳父大人对这位七皇子,是个什么看法?”
何厉就笑了一声,掀着茶盖刮了刮茶梗儿,慢悠悠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宫里头出来的娃娃打从娘胎里就会算计了,哪里真有什么君子!便是有,也是伪君子。”
这话实在大逆不道,若是给外人听了去,当真吃不了兜着走,可他偏偏敢说。
“祥妃原先不过最低一等伺候人的,却越过众人先养了一位公主,升了贵人,后来竟又接二连三传来消息,终究诞下皇子。似这等两次有孕又两次都生下来,还都健健康康长大成人的低位妃嫔,统共才能几个?可怜外头却还一直说她不得宠,当真藏得严实。若说她是真如传言那般一点儿心计也无,呵,那不是你我是傻子,就是宫里头各位主儿都改了脾性,打从心眼儿里要吃斋念佛泽被苍生了呢。”
他说的话极为尖酸刻薄,偏偏又不讨人厌,杜文听得直笑。